标题 | 天涯的味道-中篇小说连载-(8)-别梦寒 |
正文 | 第八章 兰,在告诉你之前我想说几句别的话。我心中发霉发臭又苦又涩的井只允许你来搅动它。我对我和世上人的幸与不幸,人的快乐与痛苦,人的得意和失意,人的牵挂与欣慰,一句话,人在自己的一生中过得好与不好的比例,我认为是九十五比五或八十比二十之间。也就是说人的一生以一百年计算,他所过得称心的时间总计是五到二十年,不称心的时间是九十五年到八十年之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说人的苦日子要比甜日子多很多,是吧?梅兰答。对,对。我们就把人所有的日子加起来,再分一分,苦日子是多少?甜日子是多少?这一分我们就明白甜日子对人所以刻骨铭心,就是因为太少了。苦日子又之所以绵绵不断,就是因为人的身上有永远也打扫不净的恶,大恶和小恶。这些恶被别人用各种方法,各种借口去直接间接地强加给别人,转移给别人。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千方百计把属于自己的苦尽可能地转嫁给他人,又把属于他人的甜再挖空心思地据为己有。所以人的苦乐就有那么大的区别和距离。当然,人的苦乐也有自己造成的。 至于我是因为什么出来的,我是因为家庭,也是因为企改,更是因为体制。什么是企改?企改就是政府把属于国家、集体的工厂明明暗暗地低价卖给有权有势的人,把属于全民的财富集中在权贵者手中。我老家的大纺集团,固定资产的四千五百万,可却以一千五百万卖给了原厂长袁成。他把厂买了之后在武汉出版的《中华工商时报》上刊登了厂名更名,经营范围、注册资金、法人代表的广告。当国企变为私企后,原来的厂名还放在厂门上,用来欺骗我们职工,不为我们变更劳动合同,不给我们缴纳养老金,不给我们工龄补偿,不给我们择业的权利,一句话不让我们知道真相。我在大纺的同事苏青三番五次约我牵头,写东西向职工说明真相,请求政府责令责任人停止对我们合法权益的侵害,公布大纺买卖的文件,公布大纺的固定资产和各级政府对企改职工的安置方案。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人偷着干。我负责写东西,苏青他们负责打印、张贴和散发。只两三天时间,职工们就气愤不己,他们自发上访大门市委市政府。同时我们又吸收了几个立场坚定不怕开水烫的职工。我们一边为公开上访省委省政府筹款,一边继续造势。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职工就自发罢工停产堵厂,不让车辆人员进入。这下大门市委派工作组到厂里处理问题,他们自认为专业,全是来糊弄我们一下的。他们既不出示中央和省市有关企改的政策法规,又不出示买卖合同,总是和我们绕来绕去。我们的核心扩大后,便用一部分人留厂与他们周旋,凝聚人心。另一部分由我带队上访武汉。开始我们是白天堵夜里不堵厂,可厂里利用一些胆小怕事的职工夜里去上班。针对这种情况,我们调整为全天候的堵。我们这样一堵厂,就引来了镇上的很多围观者,也引来了市公安局和山口镇派出所,他们的男女防暴警察带着警棍手铐,头戴钢盔,一百多人将堵厂的职工打伤了十多个,又抓走了我们中有点小前科的钟山。这矛盾是越来越大,我们中有已退休但与袁成有个人恩怨的原厂工会主席,有精通劳动法律法规的职工。在我们人被打伤抓走后,我们上访省委省政府、省国资办、省经贸委、省劳动厅、省公安厅、省总工会、省报社。我们带去警察打人的现场照片和伤者的住院照,带去了所有搜集而来的材料和证据,在省工会的力挺下,省委不得不派出有大门市委和山口镇委组成的联合工作组进驻镇委与我们代表对话。与此同时,市公安局镇派出和市直机关人员又在厂招待所对我们这些带头上访的和那些嫌疑人,采取隔离谈话恩威并举的方法急着找出写小字报的幕后人和组织者。他们从小字报上的用语和行文认定这是政府中人的所为。他们知道一天不查出这个写作者,事态一天也不会平息并有扩大的可能。他们私下说小字报写得太好了,很有煽动性,但又对语言把握得很有分寸,让他们一点把柄都抓不到。慢慢地他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们还单独找我谈了几次话,连市委副书记艾国都出面了。他对我说我老婆在山口镇委干得很不错,市组织部正物色一个主抓计生与民政的副市长。我老婆知道我在写东西,也经常在家里开黑会,组织指挥上访。但她没想到事情弄大了,惊动了市委和省委。她也被艾副书记和她娘家镇的镇长一块叫到市委去谈过两次话。镇长是她的远房堂兄,是我岳父当书记时一手提拨的。在这段时间里,山口镇委黄书记,镇长马山,还有街道同我们家关系亲近的书记主任也轮番到家里闲坐谈话。在我们几个活跃分子家路的两端或各进出口都有几桌公开的麻将与不明身份的人。当老婆第二次从市委回家后便对我提出退出上访,不再参与;要再上访,首先离婚;将小字报手稿交市委;最后她说,离婚后她不要儿子,也不付任何费用,因为儿子已过十八周岁了。她说她已被市委安排回家专职做我的工作。我大学毕业的姨妹也被她动员从武汉专程回来劝我,哥,我姐好不容易混到现在,你看我这个硕士生,想当公务员都想疯了,可门都没有。你也要为她的前途想想。再说现在官商黑勾连,又是这种体制,你有什么办法?他们有钱有势,黑白都有人。我姐嫁了你我死活不管,可你的儿子呢?他那么好的成绩,当着学习委员还编校刊,你就狠心毁了他的一生?他们可以用百元大钞埋了你的儿子呢。姨妹关于儿子的话打倒了我。怪不得老婆不要儿子,她是想我用儿子的一生和社会体制去作比较与抉择。在交出手稿前,我打通了艾副书记的手机,他退出了市委正在召开的一个会议,很快驱车和镇委黄书记来到了我家。我们稍作寒喧后艾副书记就外出打了个电话后要我带上东西又马上返回市区。我也当着他们的面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告知他我的去向。黄书记他们在市内最豪华的银都宾馆要了一间房。宾馆经理没给我们带来小姐,而是亲自送来香烟、点心和饮料。他很恭谦地作了自我介绍,兄弟姓施,施工的施。银都是兄弟找饭吃的地方。三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施经理同我们坐了几分钟后便退了出去。 艾副书记戴副眼睛,白白净净,是国字和田字混合型的脸形。他的五官与脸形很像东北亚某国已逝的领袖人物。他们首先从我儿子身上开始的话题,问他就读的学校、年级、班级和学习成绩。说如果我们或者儿子有什么要求,市教委是可以协调的。又说我老婆很有工作能力,尤其在计生这一块,是市里各乡镇中做得最好的。她很有发展前途。艾副书记说。黄书记也说她的发展空间确实很大,是个女强人。随后他们慢慢将话题转入到正事。我开诚公布地问,两位领导,今天主要谈几件什么事?也不多,就几件。第一主要是说王京(我老婆)同志的任用问题,市委想对她的职务调整一下……,慢,我打断艾副书记的话说,政府职务的调整,在没有正式任命前好像是不宜外泄的。再说,既然涉及职务的问题,好像是组织部的事。市组织部李部长正在参加市委的一个会议(市委确实是在开会。市委书记严令如果我不予配合交出手稿,那么公安局是否可以对我进行控制。另外省委已经来了人,市委书记要求市直机关动用所有的社会和家族关系,对参与同省工作组对话的代表和组织鼓动上访的活跃人物进行分别谈话,包干到人,防此事态扩大,尽快送走工作组)我们也是在接到你的电话后离开的。市委正在讨论市内主要领导的交流和调整的事,李部长确实不便离开。艾副书记说。我今天有点事,我们改天再谈吧?我说。不,不,事情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多坐一会,我们已通知施经理准备午饭去了。黄书记说。我问问那边的情况吧,苏师傅。艾副书记出了房间,厚厚的地毯被他踩出的鞋印好半天才费劲地复原。李部长已经动身了,马上就到。艾副书记笑着对我说。他将一包大中华香烟递给我,苏师傅应该去搞文学和政治。政治不敢当,文学倒是喜欢一点。我笑笑。我在想,苏师傅不是已经和大纺解除了劳动合同吗?那么我们去问问文化局、电台电视台或者教委,看能不能由他们向市里提个申请,要个编制,把苏师傅的工作考虑一下。再说市里还有几位省作协市作协的会员。苏师傅要去了那里,我们就等着拜读大作了。艾副书记又说。我是武大中文系的,没什么出息,就来干这人人都能干的事。以后我们多接触接触,如果有机会我找几个做报刊的同学与苏师傅认识一下,总是件雅事吧?艾副书记的补语让我极为感动。这有文化的人讲话办事总是一阵阵书的香味,让人舒泰。待李部长一到,他们便不再闲话。艾副书记将我和李部长作了介绍后马上切入正题。李部长,刚才市委会议的几项议案怎么样了?所有的提案都通过了。有关王京同志的事也通过了。只是有些过程要象征一下,最多半年就可正式任命。李部长说。我本来想要他们写下字来或把他们刚才的会议记录给我一份,但一想,不留痕迹也许更好。再说他们对我尤其是艾副书记已经很诚恳,说多了反而就不太好玩了。但在交出手稿前,我对他们说,政府的人事安排我不想参与。另外请你们马上把钟山送回去,再设法把住院的伤者也送回家。我在尊重各位的前提下,提示一句,只要大纺的职工没有大量外出,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动起来的。我不希望你们再问我要手稿了。 那是,那是。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像学童接受塾师的教诲。 我在银都宾馆与权力作零距离的置换,大纺的职工们仍堵在厂门前,而省下派的工作组内部发生了不同的意见已暂离山口镇住到市委招待所去了。不几天,大纺的厂内厂外及宿舍都贴满了大门市公安局山口镇派出所发布的通报。通报的标目是《关于对苏林华等五名职工非法扰乱社会秩序的通报》,通报称:“因上述五人非法煽动职工罢工、上访,致使大纺集团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已触犯《刑法》有关条款。目前,公安机关对此事正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取证,视情节轻重,将给予相应的惩处。希望少数参与罢工的人以此为戒,遵守厂纪厂规,不违法乱纪。二00一年七月七日” 那你坐过牢没有?梅兰知道刑法和惩处之间的关系,她问我。下次再告诉你吧,我想到你家里去玩了。我说。我那不是菜园门。她笑。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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