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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祭天
正文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友人从草原深处的莲花泡农场给我送来一箱“莲花大米”,让我尝尝鲜。他说这可是无公害的绿色食品,顶级的,免淘,前两天才脱粒加工的。打开包装箱,拧开一个圆桶的盖儿,洁白如玉的米粒儿立刻在我眼前闪光。

我贪抓起一把,像乞丐拥抱着金银财宝般贴在心口,闭上眼睛。心想要是现在吃掉了该有多好。可转过念头儿想想,又觉得不妥——见过好的大米,没见过这么好的大米,这等精品大米不该是我这等又土又俗的人吃的。

我是个又土又俗的下里巴人,由于老家是松花江畔郭尔罗斯草原上的达里巴屯,为了伪装一下梦想成为阳春白雪,就改“下”换“达”,叫成了达里巴人。可是熟悉我的人谁都知道我的过去——身上,没有高贵的血统;有时“雅兴”来了,活得还不如左邻右舍的平民百姓滋润。

我出生于“大跃进”之后的三年自然灾害之中,生下时,一家人都在生产队的大食堂吃饭——家里的锅,拿到生产队“大炼钢铁”去了。可想而知,先天不足的我及我的同龄人那时能有啥可吃的?

在那个“够不够三百六”的大帮哄年代,种旱田的达里巴人一日三餐(冬天是两餐)几乎都是苞米面大饼子、高粮米粥或小米饭,生活稍好一点的人家来客人了才能吃点白面做的食品。大米,对于我们那儿来说,几乎是天外之物。

没想到那天外之物,在那个年代还曾光顾过我家一次。“文革”后期,在公社卫生院被“造反派”打倒的父亲经常被派到外地“出民工”。一天,父亲回来时带回点儿大米,二、三斤的样子。母亲没舍得马上做着吃,就一直放在后屋的一个笸箩里。那是我头一次看见大米,一个个长巴粒儿白得透明,一水水的大小均匀,抓在手里如玉石般温润。那点儿大米是大年三十才吃上的,香喷喷的终生难忘。不过,也多少有点不如意——母亲怕饭不够吃,在大米中又加了点小米儿,不然那饭是会更香的。

那时我就想,要是天天能吃上大米饭该有多好,那可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我小的时候经常到达里巴屯西面的“西大河”来玩。说它是河,可“河”里无水。望着两条四五米高上面能走开马车的大坝夹成的三十多米宽的“河”,巨龙般向南北沿伸着,心想这也不是自然流淌成的河呀?可是,那时没有深想这“河”咋与别的河不一样。在西大河南部距达里巴屯四、五里远的“河”道上,还栏成个大闸门,当地人叫它水闸,是我们那儿唯一的水泥建筑物。儿时我和伙伴们常到这里,觉得此处好玩儿,也没有深想这闸门是干啥用的。后来大些了,才知道这是条大“引水渠”,当地人叫前郭灌区的“二引干”,是日伪时期建的。当时日本人想在这一带建成一个粮食基地,为侵占整个中国的小鬼子提供粮食。可规划的渠系还没修建完,东北就“光复”了,留下了我么个半截子工程。

新中国成立后,达里巴的有识之士也想利用这些渠系种水稻,还曾派人到外地学习过,可水排水问题无法解决,水稻种了三起三落的,根,始终没能扎下根来。那时,除了几个国营农场稍好点儿,周边的村屯都受着涝灾之苦。在前郭灌区曾有“三吐(吉拉吐、纳拉吐、捏拉吐)一哈(白依哈),外加达里巴,谁见谁害怕”之说。可见那时我的老家是“穷”名远扬的。记得那时达里巴公社的四家子和公营子两个屯,有一年社员天天干活不但不挣钱,竟还得每天“倒找”给生产队两三角钱,弄得有些社员只好背井离乡,小屯里破房框子林立,那些没有离乡的也只好打渔摸虾耽误庄稼。

一九七六年秋天,前郭县举八万人之力兴修了“引松工程”,当地人也叫“草原运河”。这条从松花江畔哈达山下出发直奔查干湖的百里“引松工程”,宽50米,深2米。经过八年建成后,不但引松花江水救了查干湖(查干湖由于霍林河上游建水库截水出现断流,嫩江又不涨水经库里泡倒灌,至使面积一度萎缩到50平方公里。水质严重碱化,蓄水量还不到一亿立方米。春季,湖底露出的部分大风一刮,碱面子变成了“白毛风”,严重地影响了四周的农田,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引松工程建成后,查干湖的水质明显改善,面积达到了420平方公里,蓄水达七亿立方米,成了中国第七大淡水湖),还救了前郭灌区。前郭灌区内涝的水泻入引松工程都流入查干湖后,水田面积翻了好几翻,就连我的老家达里巴也成了郭尔罗斯草原上的稻乡。

我这个又土又俗的达里巴人,还真的实现了能经常吃到大米饭的愿望。

我该感谢谁呢?

如今我离开老家多年,常听乡亲们说这化肥用的地都没劲了,这农药除草剂什么的真斜虎,都听不到蛤蟆叫了,特别是听说一些粮食有的指标超标时,我总是愿意发出一个俗人低级而又无奈的感慨。

望着友人送来的莲花大米,一粒粒的晶莹剔透,还用桶装着,用箱包着,又是绿色无公害,又是免淘的,我真的产生了不配享用的念头。

面对这些免淘的大米,想想我这个又土又俗的达里巴人偶尔也有点雅兴写些不痛不痒的文字,到底有多少是绿色的无公害的呢?这让我心虚和汗颜,觉得是该淘洗一下身上太多的污渍,见一点本真的心性,多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有铁肩担道义良知。

想想水稻的一生,从小就在水中生长,不同于旱田作物那么“土”,而是像经过洗礼的样子,淑女般站在水中,干干净净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更可贵的是他们能在水中吸收着日精月华,从怀中孕育出白玉一样的米粒子儿,一个个包好后,高高地向上举着、举着,仿佛是送给苍天感恩的礼品。

前几天,我有幸随一个作家采风团来到了前郭灌区红光农场的千米条田上,坐在金黄的水稻中间真的感受到了“我在丛中笑”。现在想想那千米条田中的“淑女”不就是一群整装待命的天女吗?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一片蛙鼓声中走出了那片田野,把一粒粒白玉般的大米,撒成了今夜灿烂的星空。

今夜,我感受到了这星光的照耀,也觉得手中的米粒儿在闪闪发光。

何以如此?原来今夜是国庆之夜。

打开电脑,还有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嫦娥二号”卫星今晚已经成功升空了。这让我想到友人送我的两桶米,多像是两个航天发射架上的火箭发射器呀。发射器都有了,我也要点火去了。

我自知不配吃这么好的米,还是用它来祭天吧,好让这些米粒儿都成为天空的星星。

我的家乡达里巴没有专供皇帝用的天坛祈年殿,看来我这个俗人就只好在松花江畔的哈达山上用这两桶米祭天祈年了——顺便,我也想祭一下脚下的这片土地,以及那些为了这片土地富裕的今天流泪流汗甚至流血牺牲的先辈们。

2010年10月1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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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9: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