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1976 |
| 正文 | 1976 我是1966年生人，1976年我10岁，上小学三年级。按说应该上四年级，但当时我妹妹太小没人照管，因此我迟上了一年学。 农村没有学前教育，大人都在忙生产生活，所以也就没有家庭教育，再加上是农村娃，见识少、胆子小，所以虽然上了三年级，我依然是稀里糊涂、傻了吧唧，不像现在的孩子见多识广。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地，上学了挎着烂书包就去了，学些啥却不甚了了；放学回来拔草放羊喂猪喂鸡地忙乎，也不知道为了啥，没有一点儿自我意识，更谈不上什么理想追求。 那时是文革时期，学校管的比较松，逃学是很方便的，只要你愿意。我应该不是二流子学生，准确地说应该是不被重视、无足轻重的那一类学生，也就不爱上课，因此就经常跟上一帮子大一点儿的同学从学校东墙上的一个豁口逃出，四处闲逛。放学则按时回家，装作若无其事。溜出学校一般瞎转，或偷点儿瓜果或逛逛百货商店，或者去钻防空洞。 7、8月份，雨下个没完没了，用大人的话说就是天像是漏了，我跟妈妈和弟弟睡在西边的窑洞里，迷迷糊糊听见妈妈在骂狗，说你个死狗，半夜不睡觉钻床底下干啥。继而妈妈大声呼喊我俩的名字，半睡半醒中被妈妈拽着跑出了窑洞、跑到了大门外，原来发生了地震。门外已经很乱了，人在呐喊、狗在狂吠，红红的月亮在浓重的云间若隐若现。谁都没见过月亮是红颜色的，大家都非常害怕，没有人敢回家拿东西，就在露天站到天明。 后来才知道这是发生了唐山大地震。河北唐山及周围地区人员和财产损失惨重，世界震惊，而我们村上似乎没有啥破坏损失，只是震感明显，大家受了惊吓。雨却下个不停，余震说来就来，窑洞房子都不敢住了，因此家家户户都在大门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临时住处，也叫防震棚。所谓的防震棚一般都是几根杆子立起来，上面苫的席子和塑料布，有床的支床，没床的用麦秸打地铺。实在连几根杆子都没有的，那就用玉米杆围一圈，苫上破布烂床单，有个窝就行。一时间防震棚林立，不过奇形怪状、花花绿绿，很像是难民营。 后来队里跟战略合作家属院（注1）谈妥，由对方在队里的一处空地上建起了一栋活动房供村民临时居住，速度还是挺快的。活动房真不小，靠墙有两溜子制式床板，中间还有一米多的通道，可以居住百十来口子人呢。建活动房的板子是制式的，宽大平整，用螺丝连接，最难得的是这活动房还有大大的窗户，因而房子里宽敞明亮。这一切对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来说简直太神奇、太新奇了，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地震不地震，只是开心。白天在房子里追逐打闹玩儿捉迷藏，晚上在通铺上跑来跑去像狗撵羊，很少有消停的时候。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堆说话、纳鞋底缝衣服，也不管我们，直至跑累了才各自睡下。 快乐的活动房生活持续了一个来月时间就结束了，因为地震过去了。我们感到无比遗憾和惆怅，盼望着赶快再来一次地震。 日子然马摊西（注2）地过，有一天早上10点多吧（后来知道是9月9日），我们几个正在熟悉的一家百货商店里瞎溜达，忽然发现女售货员们一个一个都在低声啜泣、擤鼻涕抹眼泪，正疑惑间就听见了柜台上的收音机里传出的庄重低沉的声音“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毛泽东……”，吓得我们几个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纷纷给家里的大人报告这个重大消息。其实家里的大人们已经知道了，因为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虽然在忙着家务但面色凝重。也许是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吧，大人们居然没有质疑我们为什么比平时放学早。 第二天上学明显能感觉到学校和班级里的气氛不同寻常，同学们都异常安静且神色紧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家想必都知道平时小学校园的热闹情形，但今天却静得吓人，我们都乖乖地坐着，等待老师到来。 我们的班主任宋老师终于来了。 宋老师是一位女老师，是附近一个部队的随军家属，河南人，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短发齐耳，方脸，性格沉稳，不苟言笑，给我们带语文课。今天的宋老师显得格外严肃，开口就说毛主席逝世了，你们都老实点儿，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抬头看她。 说实话，宋老师给我们带了几年课，我都不记得她教了什么，只有两件事记忆深刻，一是她有抠脚的习惯，每次讲完了课我们写作业，她就坐在讲台上的板凳上开始抠脚，一直到下课。现在想来她可能是有脚气，但是宋老师的脚白而干净。还有就是她用河南话教我们唱歌，唱的是周恩来总理给雷锋的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憎爱分明的阶级立场,言行一致的革命精神,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风格,奋不顾身的无产阶级斗志”，那河南腔怪里怪气，学的时候我们都笑得岔了气。宋老师一句一句地教，我们一句一句地学，学一句笑一次，为此我们没少挨宋老师的竹棍。后来终于学会了，但是每次上课前唱这歌的时候，同学们都是边唱边笑，嘻嘻哈哈。几十年过去了，那曲调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向雷锋同志学习，憎爱分明的阶级立场,言行一致的革命精神,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风格,奋不顾身的无产阶级斗志”…..居然很是委婉动听。 主席逝世的第三天，全校在操场举行祭奠活动。黑色幔帐、白色纸花使主席台显得格外庄重、肃穆，毛主席的遗像摆在正中，面带微笑、神态安详。各班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严肃地有序入场，满满一操场人。校长在台上讲了些什么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宋老师拿着竹棍在班级队伍周围巡视，还真的有同学因为不严肃挨了打。 注1：生产队无偿取得家属院厕所的粪尿用做肥料，条件是生产队派人清运家属院的生活垃圾并打扫厕所。 注2：当地土话，同稀里糊涂，不清楚、不明白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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