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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在无锡,聆听水的声音
正文

——梁溪河漫笔

江南迥异于漠北的根本元素,大概就是水了。莺歌燕舞,小桥流水,阆苑仙葩,才子佳人,这是历史留给江南的脸谱,一如昆曲与越剧,黄酒与花雕。白居易说,“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一幅多麽诱人的天上人间画卷。很难想像,在大漠雄风,飞沙走石的漠北,会有这样温润富丽的生活场景。当北宋飘摇南渡,赵构称帝临安之后,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江南,逐渐成为中国文化的核心地带。长安凋敝,洛水寂寥,黄河文化的中心被江南的小桥流水,状元佳人所替代。下西洋的三保太监和下江南的乾隆皇帝,在轻歌曼舞的江南水面上起航,展示着王朝的雍荣和傲慢。

可是,无锡给我的最初印象,既不是水,亦不是吴娃娇舞,而是一本书,一首曲。书是《围城》,无锡大儒钱钟书先生所著,我读过无数遍,自忖“忧世伤生”的方鸿渐,大概亦如我辈,善良、优柔,却又心忧天下。偏偏这位“鸿渐于陆”的方先生,又被钱钟书先生安排到无锡出生,加上钱先生书中对无锡的描写,让没有到过无锡的人认为,无锡的文人大概都是方鸿渐那样善良,市民则如小炉匠那样勤谨。曲呢,自然是《二泉映月》了,在二胡高亢与低徊的交替中,瞎子阿炳的欢乐与忧伤,如变化莫测的风云,跌宕迤逦的流水,漫过琴弦,流进人心。庞培说,“阿炳音乐的真正主题是汉人的灵魂,是中国人的灵魂在音乐上的写照”。“阿炳的音乐,仿佛飘荡在农家屋顶上的柳絮,照亮了中国人心里面荒寒的春天,也映现出阳光”。听着阿炳的琴声,读着钱先生的小说,与方鸿渐、孙柔嘉神交既久,无锡,在我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个所在。

辛卯春末,有缘南行。乘火车,越江淮,合肥南京已过,无锡上海在望。有文事相约,在无锡下车,周游把玩,一周有余。耳闻目睹,所历所行,彻底颠覆了脑海里靠“读”和“听”而形成的无锡印象,一个“东方小巴黎”的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而对我颠覆尤烈,印象最深者,莫过于无锡之水。在无锡,聆听水的声音,凝眸水的态貌,袅娜静盈之际,心智纤尘不染,明澈澄清。终于明白,阿炳的琴声何以有如此的性灵,如此的光芒。

在TAIX上,我问前来接站的诗人:无锡有锡吗?

什麽西xi?诗人显然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懵懂地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说,我不知道。

开车的大姐是本地人,接话说,有啊,梁溪河就是溪啊!

这一次,轮到我懵懂了。我说,梁溪河是什麽锡啊?我说的是锡,金银铜铁锡的锡。

车里响起了笑声。

诗人接过梁溪河的话题,口若悬河地滔滔着她新写的一首关于梁溪河的诗歌,手舞足蹈,意兴贲张。沫飞唾舞之间,住所到了,车子戛然而止,诗人的兴奋却还在皮下扩张、汹涌,如间歇的火山里奔突的熔岩。在杂乱的信息涡中,我渐渐明白:梁溪河是一条河,它既是一条流淌在诗人诗歌中的抽象的河流,也是一条现实的河流。它在无锡,具体状况我并不明了。但从诗人激情地描述中,我知道它是一条让诗人冲动、甚至返老还童、有了第二春感觉,并燃烧起诗人爱情之火的河流。它是吴王的西施,俄国人的伏特加,法国诗人夏特利亚心爱的公主玛丽·斯图亚特,纳兰性德的“云林高士画”,和汤显祖“日暮花溪泛桃水,太湖西去有双门”。它是让年届花甲的女诗人春心荡漾的一溪春水。由于它,远在首都的诗人放弃了首辅之地的繁华,甘愿把心留在梁溪河;由于它,年迈的诗人有了青春、诗歌、和爱情的冲动;由于它,诗人的诗歌《梁溪河XX》据说在一个什麽诗会上,获得了满堂经久不衰的掌声,并获得了一部山地自行车的奖赏……

午餐是简约的。餐毕,诗人说,去看看梁溪河吧!我说去吧。于是,就见到了梁溪河。

远远地,看见梁溪河的水是蓝色的,宁静的,宽阔的,雍容的,如同钢琴上演奏的《蓝色多瑙河》一样舒缓、优雅。及至近前,河水的颜色由蓝而清,若处子善睐的明眸,水汪汪地凝视着走到她身边的游客,脉脉含情,迎来送往。沿河边行走,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河,都能感到她一往情深的眼睛,在注视着你,容纳着你。极目远眺,清澈宁静的河面,像一面硕大无朋的镜子,倒映着两岸秀颀挺拔的建筑参差的影子;又像徐徐打开的斑斓的画卷,画面上的景象,一会儿是华丽而威严的楼堂馆所,一会儿是岸边的柳绿花红,一会儿又是车来人往。下午五时左右,一艘长着你想象中的历史面孔的大木船,沿着静静的河面由西向东,缓缓驶进这明丽的画卷。河水拥挤着、推搡着,如调皮的孩子,从大船周边四散跑开,拍击着岸边嶙峋的怪石,哗哗作响,如欢迎的掌声,如歌吟的节拍。大船过后,掌声骤歇,水面上粼粼的波纹渐趋平静,夕阳的余晖抹在河面上,如少女脸上飞起的红晕,羞怯,迷人。

如果说梁溪河水是西子的容颜,那麽梁溪河岸就是西子袅娜起伏的身段。河岸上一忽儿茂林修竹,其间广设休闲运动之设施,诸如网球场,弯道,妙趣横生的座位等等;一忽儿花红柳绿,大片大片的花圃沿河岸铺展起伏,群英荟萃,万紫千红,微风徐来,清香沁脾。行走在花丛小路上,看河水微漾,枝摇花颤,心旌也不由地荡漾起来。

在河边走久了,慢慢就有了奇妙的幻觉。眼前的景象,让你感觉时而进入了古朴浑然的清明上河图;时而又回到了速度、高度加亮度的现代都市;时而浪漫洋气如巴黎塞纳河,时而又画舫烟柳如东方秦淮河。时空交错的感觉奇妙而又刺激。

每走一段路,就会看到一块影壁。影壁上是古色古香的诗词歌赋,配以图画、篆刻等等,既有简介梁溪河历史,又有历代骚客吟咏梁溪胜景的文字。每一个影壁都形态迥异,颜色古朴。仔细观察,发现所有的影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文字,雕刻着同一句话:“自然·人文·水——风情梁溪河”。

我在一个叫做“穿越历史人文,回归自然生态”的影壁前停下来,仔细欣赏。影壁的左侧是一副鸡血石颜色的浮雕,那是一个少女文静秀丽的面庞侧影,上面有篆刻的图章“饮水思源”四个字。图章下面,篆刻着老子的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影壁右侧与左侧对称,一样的鸡血石颜色的浮雕,不过浮雕的整体外观是少女优美起伏的身材,右下角雕刻着飘逸的云朵,与左上角的图章交叉对称。云朵上面,是清代大诗人纳兰性德的《夢江南》,詩曰:“江南好,真個到梁溪。一幅雲林高士畫,數行泉石故人題。還似夢遊非。”正中的白色石壁上,除了主题“自然·人文·水——风情梁溪河”的文字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图章,图章上飘逸着云纹,云纹间隐约着道家的太极。图章旁边,是一段介绍梁溪河的文字。词曰:“梁溪河又名梁清溪,是无锡最古老的自然河流,也是沟通城区水系、京杭大运河、五里湖、太湖的水利枢纽。历史上即以‘凡岁涝,则是邑之水由溪泄入太湖;旱则湖水复自此溪回’著称。据无锡历代县志记载,早在汉代便有梁溪。南朝梁代大同年间,对其进行了大规模的疏浚和拓宽,自此,这条古溪便被正式命名为‘梁溪’。梁溪源出惠山,至西水墩与环城河分流,经蠡桥、小渲、大渲,流入五里湖和太湖。”

碑文的说法与无锡民间传说略有出入。在民间传说中,梁溪河的得名,源于“举案齐眉”的孟光梁鸿夫妇。梁鸿是东汉初年陕西扶风人,因作《五噫歌》而名垂文史。我问同游的诗人是否知道《五噫歌》,答曰不清楚。又问梁鸿,答曰知道,并随口说出了“举案齐眉”的典故。

梁鸿作《五噫歌》得罪权贵,被东汉章帝全国通缉。于是,他带着妻子孟光,先齐鲁,后吴越,到处逃命。后依吴地名士皋伯通,居廊下小屋内,为人佣工舂米。每天劳动而归,孟光把做好的饭菜放在盘里,双手举到齐眉那样的高度,送到梁鸿面前,以示敬爱。这就是历史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故事。无锡历代史籍,传称梁鸿隐居在无锡鸿隐堂。不久,梁鸿病死,传说葬在无锡铁山,铁山因此而改名鸿山。梁溪河原名清溪河,也因梁鸿而改名梁溪河。

这段民间传说的可信度,固然值得推敲,但由此折射出的无锡民间对于古朴民风的传承和景仰,令人感动。诗人告诉我她的经验——在别的城市问路,你问三个人,有一个人回答你已经是很不错了。在无锡问路,你问一个人,往往会有三个人停下来,告诉你该怎样走。我对诗人的说法存疑,心想,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梁溪河上的桥梁很多,有的飞鸿凌波,有的如满月映河,有的古朴典雅,有的时髦现代。不知不觉间,我们不知道走过了几座桥,迷失了回去的路。这时,暮色四合,灯影迷离。我们辨别着口音,问一个在河边慢跑的本地人,到隐秀苑怎麽走?他停下来,仔细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指着我们身后远处的一座桥说:“你们走过了,往回走,上那座桥,就能看见隐秀苑了”。诗人说,我们不想退回去了,往前面,可以走到吗?这时,又有两个散步的妇女围过来,说能走到,接着就详细地给诗人比划着说该怎样走。我看着这三位认真的热心人,不由得在心里说,还真是“一个人问路,三个人给你说”啊!这时,夜风起了,岸边的芦苇窸窸窣窣,河水似乎也有了声响,如诗如梦。我忽然想起先前看过的影壁上老子的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难道不是梁溪河的灵魂,无锡的品德吗?不是瞎子阿炳音乐的灵魂吗?不是钱钟书的本色、王选的本色吗?不是当年不畏阉党淫威,为天下立言,欲柱长天的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党人的本色吗?像水一样博大、宽厚、仁慈、恒韧,“利万物而不争”,这是老子眼里最大的善——“上善”,所以老子说它“故几于道”,接近于老子哲学里天地万物的核心和母体。而梁溪河,不正是“几于道”的“上善”吗?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觉已走上大桥,隐秀苑参差的高楼已在眼前。回头望河,夜色下的梁溪河风情万种,楚楚动人。点点粼光反射着灯光,如一眨一眨的眼睛,蕴含着无限的语言;又如此处无声的喁喁低语,诉说着河流心事,河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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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0: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