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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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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祭

李连印

“牙祭”一词,来自民间方言,意谓用美味佳肴塞牙缝,以对牙齿进行犒劳。我以《牙祭》为题作文,意在祭奠牙齿。

余生属牛,共和国同龄人,刚过六十华诞。用孔夫子的话说,“六十而耳顺”;照坊间俚语说,已经到了“老掉牙”的年纪。然而不幸的是,早在“不惑之年”以前,余生就有五颗大牙提前“作古”,我也因此过早地丧失了“啃食”能力。与对手交锋,既不能“武装到牙齿”,也达不到“咬牙切齿”的程度,成了名副其实“老掉牙”的人。

说来话长。我那五颗“英年早逝”的大牙,每一颗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惨历史,令我“每齿不忘”。为此,我在多年之前就曾萌发写一篇纪实性文字《牙祭》的念头,以沉痛悼念我的五颗大牙。

第一颗大牙:因“冤假错案”被误杀。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还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某部服役任新闻干事期间,经常犯牙痛。俗话说:“牙痛不算病,痛来真要命。”此话一点不假。牙痛一旦发作起来,硬食不敢进,冷食进不了,热食进不得,痛得我呲牙裂嘴,双手掩面,寝食不宁,硬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迫于无奈,只好去看牙医。为此,我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医院。这所医院是我所在部队最高级别的医院,当时还没有设专门的牙科或口腔科,住院部就安排我与外科病人住在一起。第二天,查病房的C主任一进门就问我:“哪里不舒服呀?”我回答:“牙痛!”C主任对我说:“过半个小时到手术室去,我为你做个检查。”我如约来到手术室,C主任果然在那里等候。他让我仰面躺靠在手术椅上,手操锤子、镊子、钳子,将我的牙齿敲打了个遍,最后他放下检查工具,将右手食指呈水平方向点住左手拇指向我演示说:“你口腔左侧下方最里边那颗大牙属畸形牙齿,长弯了,顶住了第二颗大牙,能不痛吗?”我问:“那该咋办呢?”C主任带着不容质疑的口吻对我说:“拔掉呗!”一听说要拔牙,我心中只发怵,于是就推脱说:“我怕痛。”“唉哟,怕痛?难道比董存瑞炸碉堡还痛,比黄继光堵抢眼儿还痛吗?……来吧,别人只打两支麻药,我给你打三支麻药,保管让你能忍受!”我无可奈何,只好听任C主任摆布。一颗牙齿折腾了我一个多小时,把我弄得满口血肉模糊,痛得大汗淋漓,哎哎哟哟直叫唤,中间又给我补了一支麻药,总算拔了出来。手术一结束,C主任还撂给我一句话:“你们这些文人呀,就是有点儿娇气!”

我在外科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右手一刻也不敢离开腮帮子。星期一一上班,又轮到C主任查病房。他看到我的右腮帮肿成了“发面膜”,脸蛋儿也变成“畸形脸”,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给别人拔颗牙都不用住院,给你拔颗牙都一个星期了还捂个脸,不会是装的吧?过半个小时你到手术室去,让我给你检查检查。”我又如约来到手术室,C主任仍然命我仰面躺靠在手术椅上,朝我口腔内注入了一股液体,牙齿神经立刻受到了剧烈刺激,把我痛得差点儿跳起来。C主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张开两手一摊,自言自语地说:“坏了!”我问:“咋了?”“走弯路了!最里边那颗畸形大牙将第二颗大牙顶了个洞,痛的应该是第二颗大牙,先把第二颗大牙拔掉就对了……”C主任还是将左手食指呈水平方向点住右手拇指向我做演示性解释。我说:“那不就等于第一颗大牙被冤枉而误杀了,是吧?怪可惜的。”C主任不耐烦地冲我说:“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我不是给你说过了,第一颗大牙属畸形牙,早晚都得拔,不拔也是骡子的屌——废物,不管用!明白吗?”我怕C主任生气,不愿再跟他理论,于是心不由衷地说:“明白!那下一步该咋办呢?”C主任“通牒”似的告诉我:“不想牙痛就得拔!你就是住到北京总部医院也得拔……你们这些文人呀,就爱较真儿认死理!”

咦!我的第一颗大牙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作了“交待”。

第二颗大牙:牵出“真凶”被挖掉。

对于第二颗大牙的命运,我曾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下决心除掉它。我想,既然这颗大牙已被C主任正式确认为“真凶”,就不便继续充当“保护伞”对它多加庇护。于是,遵照C主任的“通牒”,第二天我就陪它走上了手术台,完全交由C主任处置。C主任看在我的份儿上,让它吃了四支麻药,将它作了“连根挖掉”的彻底处理。事后C主任安慰我说:“你们这些文人呀,就爱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听我的多好,这回彻底了,再不会痛了!”

为了一颗大牙,C主任煞费苦心,对我如此照顾,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三、四颗大牙:错抽神经酿悲剧。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我从部队转业来到了我现在所居住的

这座城市。若干年后,牙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听说有个区级口腔专科医院医牙医得不错,由于疼痛难忍,我就慕名前去那家医院看牙医。为我医牙的是一位蒙面女侠,高挑个儿,看不清模样,同事呼为Z主任,我也只当尊称叫。Z主任为我检查后说:“牙髓炎,抽掉牙神经就不会痛了。”我是个“医盲”,只好听任摆布。Z主任也让我仰面躺靠在手术椅上,撬开我的嘴,随手抓过来一幅手术钻头,电门一通,把个咻咻作响飞速旋转的钻头直往我口腔里伸。钻头一接触牙齿,血水横飞,声响也变了音,吱吱嘎嘎叫得心里发毛犯嘀咕,我只能默默为自己祷告:“老天爷呀,祖奶奶,今天你可要悠着点儿,千万不能在我嘴上闯大祸。”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Z主任为我清理了口腔,并将一个上了黄色药粉的棉球塞到刚钻好的牙洞里,然后对我说:“好了,隔一天再过来,为你补上牙洞就彻底好了。”

回到家里,牙痛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憋胀得难受,折腾得我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一上班,我就赶过去要求复查。值班大夫接过病例瞄了一眼对我说:“你的主治医生是Z主任,她今天不上班,你明天再来吧。”我一听就火了,捂着脸努力分辩说:“我是来找你们医院看病的,左天Z主任为我抽了牙神经,痛得我一夜没睡成。难道痛死我也得等到明天她上班不成?”坐在一旁的另一位上了年纪的男性大夫接过话茬儿对我说:“过来,过来,我来给你检查一下。”这位男性大夫也是让我仰面躺靠在手术椅上,使用金属检查工具将我的牙齿敲打个遍,问:“这颗痛不痛,那颗痛不痛?”当时我满口牙齿都感到不舒服,也说不清楚到底那颗牙齿痛得最厉害。等到男性大夫向我口腔注入一股液体之后,把我痛得又几乎跳起来,男性大夫才甩了甩检查工具,十分镇静地对我说:“被抽神经的那颗大牙昨天痛不痛我不知道,今天疼痛的是毗邻昨天被抽掉神经的这颗大牙。”我一听,好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猛地一下从手术椅上站了起来,指着男性大夫质问道:“我的牙神经被抽错了?!”“那也不能说抽错了,应该说今天发现疼痛这颗大牙的神经也得抽!”男性大夫模棱两可地解释说。我无可奈何,反正牙齿长在我嘴里,解除疼痛应当是我的当务之急,即便是打碎牙齿我也只能往肚里嚥。于是,我的第三、第四颗大牙的神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抽掉了。

然而,不幸的是,抽掉了牙神经之后,两颗大牙仍然疼痛不止。不补痛,补了更痛。就这样,补了剜,剜了补。半月之内,反复了好几次,既没有治好我的牙痛病,又没有找到牙痛的真正原因。无奈之下,男性大夫建议我去拍张X光片看一看,我照办了。等结果一出来,男性大夫一看,不无遗憾地对我说:“坏了,坏了!原来是牙根断了。”我不解地发问:“牙根断了还有办法治吗?”“你真是个书生。这就好比盖大楼,基础都没有打好,不是越往上盖越危险吗?”

咦,我那可怜的第三、第四颗大牙哟,“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我算认了,服了,中不?

第五颗大牙:一块骨头惹的祸。

说来话长。我的第五颗大牙也是一颗病牙。早年在为新飞服务公出成都时,因突发牙髓炎,在街头牙医门诊做过抽牙神经手术。由于年轻时忙于工作,没有及时修补。后来在吃土鸡块时,不幸被一块鸡骨头正好插进了抽牙神经时留下的空洞内,彻底硌碎了这颗带病的大牙。

五颗大牙的哲学思考。

自从我的第一颗大牙被手术取出,到第五颗大牙被自己咬碎,我都对自己的牙骨包括碎片视为珍宝,存放在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内,珍藏至今,并时不时地取出来把玩、欣赏和研究。时间久了,竟也有了一些生活感悟和哲学思考。

第一颗大牙,是一颗畸形牙齿,自身先天不足,本应洁身自好,努力修炼,争取成才;然而,这颗大牙不仅缺乏自知之明,还去故意伤害别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丧失道德,竟朝自己的亲兄弟身上打洞。虽然“判官”一时粗心,甚至言词粗鲁,没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作了“误判”,但并非“错案”,更非“冤案”。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这颗大牙迟早要出事。因此,提前对它进行清除,实属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同情。

第二颗大牙,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自己受害,本属可怜;又去害人,实则可恨。因此,命遭厄运,乃属报应。

第三颗大牙,稀里糊涂地被人抽去了神经,变成了残废,还经常被人敲敲打打,拿它出气,就连老根儿啥时间被人弄断的也不甚了了,这是最值得同情的。然而,“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想不通这个道理,徒生闲气,不值得。

第四颗大牙,同第二颗大牙。

第五颗大牙,“小洞不补,大洞难捂”。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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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2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