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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重返南河交会——山西铁建·故地重游
正文

重返南河交会

——山西铁建·故地重游

1970年5月7日—12月15日,是我们在山西繁峙修建京原铁路度过的岁月。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过去。2010年5月7日、8月23、24日,我重返当年所住的村子——南河交会,重访那一片蓝天、那一道山脉、那一片谷地、那一条河流、那一座烽火台、更有那一条难忘的铁路线,去找寻当年的艰苦生活,当年的施工劳动,特别是当年的精神世界。这一切,业已远逝,恍若隔世,我甚至感到恍惚,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时代?

京原线京原线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一条战备铁路,是当时的“三线”建设工程,代号3201。这条铁路北京起始,经河北西部,穿越太行山进入山西,沿滹沱河谷地至原平,与同蒲铁路相接。全长418公里。1965年开工,1971年竣工通车。我们山西铁路建设兵团太原民兵师,修建的是山西繁峙境内的一段铁路。太原民兵师,共三个团,由太原市8000余名知识青年组成,师团连级领导由太原警备区、公检法和政府部门的干部担任。我的连队是一团十二连。京原线完工后,太原民兵师回太原稍作休整,于1971年春节后转战古交,1972年九月完成任务后建制取消,全部铁建战士分配了工作。

在京原线之前,北京到太原的铁路,最便利的只有经石家庄至太原的线路。这条线路要经京广线,从战备的角度看,显然不够安全。京原线全线都在山区,完全符合战备的要求。1971年建成后的三十余年,虽然没有打仗,但京原线在山西的经济建设中,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既是北京至太原的铁路交通干线,也是晋煤外运的主要干线。由此可见,三线建设不仅符合当年的战备需要,也为内地经济建设做出了显著的贡献,为以后的经济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现在提出的东中西部区域经济发展战略,与当年的三线建设可谓异曲同工。

繁峙地处晋北高原,北东南三面皆山,惟西南开口。北为五岳之一北岳恒山山脉,山岭舒缓,内长城如一条盘龙蜿蜒其上;南为四大佛山之首五台山脉,山峰陡峭,最高峰3058米,有“华北屋脊”之称。两山由东北向西南倾斜,在东面相连于泰戏山,海河水系的滹沱河发源于此。两山之间的滹沱河谷地,宽不过十余公里,长四十余公里,海拔千米左右,属于忻定盆地的东北边缘。滹沱河谷地,西有雁门关,东有平型关,均为内长城的两个重要隘口,是扼守晋北的天然屏障。由西向东分布着繁峙县城、砂河镇、大营镇三座古镇。恒山、滹沱河、五台山,平行相伴,表里山河,实乃自然造化;滹沱河、京原线、108国道,同向而行,同为经济大动脉。

恒山山脉和五台山脉之间,纵向间隔着长长的防风林带,像一条条绿色的臂膀把两山相连;恒山山脉上十余座烽火台,傲然屹立,遥相呼应,护佑着滹沱河谷;滹沱河两岸树林稀疏,河流缓缓西去;傍晚时分,晚霞满天,七彩纷呈,令人心醉。我曾指着《人民画报》上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晚霞剧照,对同学说,我们那里的晚霞就这么美,他们有些不信,还能比画更美?这里自古就是古战场,千年前的满门忠烈杨家将,七十年前的平型关大捷都发生在这一带。这里的自然地理、人文历史,令人心生敬意。尽管如此,刚来时,因思想和生活上诸多的不适应,这里总给人以偏远苍凉之感。后来慢慢适应了,我渐渐觉得这里的自然风貌、人文景观和战备工程——京原线,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有着某种共同的内质,于是激情燃烧,写了一篇满怀豪情的散文。至今我都把这篇不长的文章,当作我文学道路上的开山之作,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在当时的国际形势下,毛主席指示“三线建设要抓紧”、“三线建设要抢在战争前面”,因此战备工程都是在“争时间、抢速度”地进行。那是一个崇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的年代,是“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的年代。繁峙气候干燥、多风沙,素有“天下十三省,大营总风筒”之说,我们每天施工时间多在十个小时以上;那又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在施工最紧张繁重的时候,我们的粮食定量由54斤降到了45斤,经常饿着肚子干活。主要食物是当地的“红面”(高粱面),即不好吃又难消化。生活环境之艰苦,劳动强度之大非现在的年轻人可以想象。那段岁月,真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正像兵团领导所讲:“8000多名学生在较短的时间内,闯过了思想关、生活关、劳动关,经历岁月风雨的洗礼和艰巨劳动的磨炼,为“三线”铁路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大概是对那段岁月所做出的最贴切最客观最经得起历史检验的评价了。

四十年的怀念繁峙铁建的经历,虽然只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对自己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大概因为这是自己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步,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工作,这样的工作又发生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在以后的四十年里,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上忙于生计、忙于工作、忙于家庭……奔波不停,无暇顾及逝去的路,铁建的回忆往往是一闪而过。多次坐火车去北京,走的都是京原线。每当火车隆隆行驶在繁峙的土地上,铁建的生活总要浮现出来,令人心生波澜,五味杂陈。可惜的是,无论往返,过繁峙都是在深夜,大多情况下,我睁大了双眼也只能看到窗外夜色茫茫,寻觅不到当年的印象,空留些许无奈;月光好的时候,能看到两边的五台山脉和恒山山脉,朦朦胧胧、连绵起伏。遥想当年,明月当空,我坐在老乡家院子里,看到的也是这个景象,凭添万分感慨。

终于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奔波之路,心灵回归宁静。我开始怀念起过去的日子。我渐渐悟道,那遥远的日子里可能存在着许多人生的哲理和价值,值得你去思考、去寻找、去挖掘,那里是否存在着人生的“宝藏”?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怀旧之旅,走进了我过去的生活——不论它离现在有多麽遥远,是否随着时光流逝还是被历史尘埋。

南河交会现在是什么样子,大营呢,小柏峪呢,曾经熟悉其它地方呢?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我在电脑上使用谷歌地球软件,先从天上俯瞰那片土地。启动软件后,我的视点迅速由距地1万公里的地外空间向蓝色的星球飞去,大地迎面扑来,视点掠过了别的国家、别的省、别的地区,在距地200公里时,恒山山脉、五台山脉、忻定盆地清晰地展现在视野里,黑色的京原线醒目地标志在滹沱河谷地上。高山丘陵的走势如同枝叶脉络,山谷沟壑的沟沿好象九曲回肠,田野象无数个条格拼接起来的巨幅织锦,村庄星罗棋布。

距地20公里时,砂河、大营、南河交会、北河交会、马庄、小柏峪这一片土地显现在眼前,顿生亲切之感。这是一片多么熟悉的土地啊,我们在这里战风沙、斗酷暑,洒下了多少汗水,度过了多少日日夜夜!

距地1。5公里时,可以清楚地观看南河交会了:房屋、街巷、乡道,历历在目,还有与它隔滹沱河相望的北河交会,也同样清晰可辨。令我惊讶的是,南河交会以及北河交会这两个村子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不仅地形地貌没变,就是村子形状、格局、街巷、乡道、乃至房屋似乎还都是当年的样子,四十年过去了,竟依然如此,真让人不可思议。过后也转为惊喜,自己不就是想看到当年的景象吗?原貌保存得越多越好,怀旧价值当然就越大。卫星图大概拍于冬季前后,田野裸露,一片土黄色,像做了仿旧处理,更增添了岁月的沧桑。

卫星图象微距摄影一样细微可辨、真实丰富,使我对这一片土地认识的更加深入,重返这一片土地的念头更加强烈。

引言:2010年5月7日今天,是铁建四十周年纪念日。四十年前的今天,我们太原民兵师乘坐一百多辆大卡车浩浩荡荡地离开太原开赴繁峙。四十年后的今天,我随五连的李益荣、康学毅等铁建战友乘坐大巴车重返繁峙。这次的路线是先直接去繁峙东面的平型关,再从平型关折返大营附近当时连队的驻地,五连的东山泉、十二连的南河交会和十连的砂河林场,当晚住砂河。

平型关平型关,位于繁峙与灵丘两县交界处,北连恒山山脉,南接五台山脉,向为晋东北交通要冲,是山西与京冀相通的古驿道。因其地势险要,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更因抗战时期的平型关大捷而久负盛名。

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侵华战争全面开始。在中华民族的危急关头,国共两党挽手合作共同抗日。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于1937年8月改编为八路军,115师同月即开赴山西抗日前线。9月中旬,日军逼近晋东北内长城。为阻止日军继续南下,第二战区主力在平型关至雁门关一线设防。9月25日,115师配合正面守军,在平型关东侧设伏,一举歼灭军坂垣师团第21旅团后续部队和辎重部队1000余人,缴获大批军用物资。平型关大捷,震动了朝野,在国际上产生了很大影响。它不仅是八路军出师抗日的首战大捷,也是七七事变以来,中国军队的第一个大胜利。粉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全国人民坚持抗战的斗志。这就是平型关大捷的重要意义。

当初我们来到繁峙,知道了这里的四处名胜古迹:五台山,恒山,雁门关,平型关。两山两关,它们的不同文化内涵,都令我神往。但那时外出靠的是两条腿,时间是用步行计算的。因此,除了平型关最近外,其他都是可望不可及了。更何况平型关在我们的心目中,有着强烈的崇敬之情,因此平型关就成了不二之选。

1970年8月的一个星期天,连里十二人相约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开赴平型关。有我、刘仰先、朱英、邓福新、赵健群、江尧、徐仁义、路人、刘清俊、杨循进、蔡林。我们早上七点二十分出发,先到108国道上截车,未果。于是下定决心,迈开双脚,开始了我们的朝圣之旅。去的时候很轻松,玩着聊着欣赏着周边的风景,遇到老乡问问路,调整一下行军方向。一路上精神焕发,脚底生风,不觉路远与疲乏,比起施工劳动来说,这当然是一种休闲娱乐了。

进入山区,沟壑纵横,山谷幽深,一条山路蜿蜒通过。平型关关城虎踞岭上,虽经风摧雨打,雄姿依在,高大的拱门门额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平型關”,字体雄健浑厚,让人顿生思古之幽情。略作逗留后,继续前行,去当年的战场。平型关伏击战发生在平型关东面大约5公里处。到了这里,看到了当年林彪的师指挥所和平型关战役指挥所,都立有石碑。在主战场的老爷庙梁上,山下是大片坡地,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我把眼前的画面与曾经看到的一幅战场照片相印照,努力想象着当年激烈的厮杀场面。当年的荒坡现在已然是成片的梯田了。老爷庙还在,听说是解放后重修的。

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坐落在老爷庙梁上,一条大道由山脚直通而上,远望很壮观。纪念馆主体刚刚建好,中间高两翼低,大玻璃窗,很是气派。一些解放军战士和工人正忙碌着,是63军和省建六公司负责施工。我们说明了铁建身份,得以进去参观,但不让照相。展室青砖铺地,白石灰墙面,展品还没布置好。墙上挂着文字、图表和照片的展板,地上散放着一些八路军的大刀、日本鬼子的破钢盔。在这里我偷拍了一张照片,我蹲在八路军战场杀敌的油画前,手持八路军的大刀,脚前放着鬼子的钢盔,还把有弹孔的一面朝外,体会了打鬼子的感觉。

由于时候已经不早,来不及再看其他几处战场。在省建六公司的食堂吃了饭,伙食比我们好多了,让人羡慕。饭后踏上归程,已经下午七点二十,还没出山天就黑了,于是开始了夜行军。微弱的月光映照着峡谷,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我们十二人排成一行前行,时而越岭,时而涉谷。大家精神振奋,豪情满胸怀,高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我们都是飞行军”……,颇有游击队夜袭鬼子炮楼的英雄气概。行进中还时时报数,以防人员走散。深夜在大山里,还是有些恐怖感的,尤其是走在最后的一个人,背后只剩下空寂的夜幕,想想就会头皮发麻。终于出了山,走到了平地,就轻松了许多。我们急切地往回赶。有一段时间,都默不作声,只听见刷刷地脚步声。后来困乏袭来,腿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只剩下无奈的坚持了。接着又迷了路,大家七嘴八舌,民主决策、竟摸到了滹沱河边。又找到桥,过了桥,就离南河交会不远了。回到村里已是第二天凌晨三点二十分。原预计最晚夜里十一二点就能回来,没有想到几乎走了一通宵。此行共用了二十个小时。现在我用搜狗地图测了一下距离,南河交会距平型关近30公里,加上山路的曲折和夜里迷路,往返共走了一百多里路,且大部分是山里的夜路。

回到屋里疲乏至极,倒头便睡。似乎没多久就响起了起床号,原想硬撑着上工,这样可以没耽误上工而少挨批评,却实在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和同屋的人说了一句就闷头大睡。后来听说早点名时指导员让去平型关的人出队,结果只站出来几人。我们没有起来的人反倒躲过了在全连面前挨批的难堪。上午我也没出工,下午才上工地。后来连里也没再批评,大概是这里有几个班排长,再则人都安全返回了,只让在班里做了检查。有些人有意见,是没有叫上他们一块儿去。此行非常高兴,尤其这一夜的急行军,让人终身难忘。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再也没有遇上如此豪迈而又浪漫的夜晚了。

这次随五连再来平型关,就大不相同了。我们乘坐大巴车直抵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全然没有了当年跋涉的艰苦。纪念馆前的高台阶下宽阔的广场、八路军参战主要将领塑像以及题词碑显然是新建成的,但攀上高台阶,眼前的纪念馆却有何曾相识之感,整体建筑正面还是当年的摸样,为中间高两边低的对称建筑,只是外墙贴了红白色的瓷砖,靓丽了许多。主体是五开间的两层,一层为大厅;后面及两翼为一层展厅。大理石地面,展厅更加考究,展览方式也更现代化了。四十年前我在这里照相用过大刀和钢盔依然健在,只是安放在了玻璃框中,打上了射灯,真真成了历史文物了。想想也是,那时离平型关战役才三十三年,而今再来已是七十三年了。

也是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能详细观看,照了一些照片后就匆匆离去了。纪念馆对面的山梁上的桃花盛开,一簇簇白里透红的桃花散布在黄褐色的土坡上,带着无限的春意。汽车行驶在路上,我在想,今后还会有多少人,能象我们当年那样,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跋山涉水,来这里凭吊当年的抗日战场,缅怀先烈的英雄事迹呢?时隔四十年的那次平型关之行,也一样成了历史陈迹吧。这次重返南河交会,先拜谒平型关大捷纪念地,倒彰显了当年的时代特色,更赋予了此行的时代意义。

南河交会(一)南河交会距西面的大营约三公里,座落在滹沱河南坡。村庄绿树遮荫,村北滹沱河由东向西流过。北河交会在滹沱河北坡,绿树环绕,村后山上有一座烽火台,远处是连绵的恒山山脉。两村格局相似,宛如一对亲姐妹,一派清静悠远的塞外风光。因京原线紧靠南河交会村南,我们全连驻扎在该村。

我们从五连的驻地东山泉到南河交会时,已是傍晚时分了。从108国道下来,沿069乡道穿过铁路涵洞就到了村口。这条069乡道连接着南北河交会两村。村口路东是新盖的几排大瓦房,路西是一些老房子,能看出是当年的摸样:三开间坡顶瓦房,砖土混合墙体,围一个夯土墙的小院。院院相连成排,小巷横竖分隔,形成村子的格局。

村口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我问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说起当年修铁路的事他居然记得,这让我十分高兴,他姓赵,很热情地领我去看老房子。走进了小巷,陌生又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曲折的窄巷,夯土墙的小院,三开间的瓦房,木格门窗,院子里的大方茅坑,完全是当年的老面孔。看着这些老房子,心里抑制不住阵阵激动。但没有找到自己当年住过的房子,也没能打听到房东,房东是孤儿寡母,本本分分,儿子年龄和我们相仿。说起当年的伙房,老赵领我去了那里,只看到一个院子,两间老屋,面目皆非。村里基本还是老样子,旧房为主,间或有一些翻盖的新房。这些老房陈旧斑驳,院里杂草丛生,小巷土墙剥落。四十年了,如同时光停滞,让人不得其解,真是和谷歌地球上看到的相同,只不过身临其境,一切都生动鲜活了。

因为还要去十连,只能草草转转就匆匆离开。但来到了当年的村子,见到老房、旧院、小巷依然还在,心情还是激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归来老房皆依旧,相逢何必曾相识”,但没有见到住过的老房子和房东,总留下些许遗憾。

当然,此行不能释怀,我和五连的战友说,我还要再来。

引言:2010年8月23日三个月后的今天,在妻子的陪伴下,我在太原坐上了开往繁峙的火车,再走京原线,重返南河交会。几天的连阴雨,总算晴了。秋日朗朗,天高气爽。乘客多是那一带的人,一路上聊着天,颇有回乡的感觉。火车驶离原平后,转向东北进入滹沱河谷地,恒山山脉和五台山脉夹道相迎。恒山山脉面阳,黄褐色的山体层次清晰;五台山脉背阴,黛青色的山体显得朦胧。远近的田野、村庄、树林历历在目。走了多少次京原线,坐在火车上看到这幅景象还是第一次。这就是我当年生活劳动过的地方,这条铁路就是我修的,当我向周边的旅客说起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光荣感。

砂河火车中午抵达砂河。砂河,滹沱河谷地的一个重镇,它距西面的繁峙县城近30公里,距东面的大营近20公里。砂河有一条通往五台山台怀镇的公路,是五台山的北口,北京、内蒙方向来的游客可以由这里进山。砂河站现改名五台山站,名字响亮了,提高了知名度。

砂河当时是二团团部驻地。因相隔较远,我们来的比较少。记得我们来砂河中学打过篮球,学校好像就在路边,一个院子里两列并排的坡顶瓦房。那时砂河很小,如今的城镇棋盘格局,几纵几横,宽街大道,典型的现在城镇模式,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摸样。

我们住在砂河,当地的小侯受朋友之托接待我们。

南河交会(二)午休后小侯开车陪我们去南河交会。走108国道一路往东,车行大约十几公里后向北拐入069乡道,走岔了路,来到铁路旁的一片小树林里。这里的景象很熟悉,当年施工的环境就是这样,到处都有小树林,地面是一层薄壳的沙砾,现在还是如此。路基旁的取土坑依稀可见,只是长满青草,不那么明显了。

进村后我们直奔老房子一带寻旧。这次时间相对宽裕些,比较从容,想尽量把老房子都看到,看的详细一些。我们在街巷里转来转去,只要院门不锁和没有狗的院子尽量进去。不少旧院老屋空无一人,有的是下地去了,有的就没人住。小侯说,现在村里许多老屋已不住人,房主要么盖了新房要么搬到砂河、繁峙去住,空房子甚至要雇人居住。老房子留着是因为占着宅基地。原来如此。

转到后街,看到村西巷口有些人围坐在那里,猜想是本村人,这正是了解情况的好机会。近前一看,大都是中老年人。一提当年修铁路的事,不少人都记得,一下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我让他们看了当年的照片。其中一个年长者,也姓赵(原来这个村子大部分姓赵),说自己当时是村里的会计,就负责和连里打交道,情况最为熟悉,还随口说出了连里乔尚文、王若凡的名字和一些事情,后来分配到什么地方,直让我吃惊他的记忆力。早听说会计都是村里的能人,真是不假。当我打听房东的情况时,在场的人想了半天却对不上号了。

我请老会计领我去看看老地方,问起连部,他说那个房子已经拆了。说到伙房,他也说还在,马上带我们去看,也是一个夯土墙院子,一排三开间瓦房,但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地方。不知到底是哪个,需要考古了。

在院子里与房主人交谈时,老会计蹲在地上掏出烟袋锅抽起了旱烟。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年的“一口香”吗?我从老会计手里接过来仔细端详,正是那个“一口香”:烟杆是羊的小腿骨,烟嘴是一截细钢管,烟锅是小口径子弹壳,壳底朝上,冲一个凹口。烟杆儿上挂着一个小羊皮烟袋,里面放着本地产的烟丝。烟锅很小,只能按上一点烟丝,用火绳点着,嘬一口就没了,就这样放一点嘬一口,如此反复,所以叫“一口香”。看着十分麻烦,但要得就是这个“劲儿”,男人们没事蹲在一堆儿,滋滋有味的品着“一口香”,不厌其烦。用现在的话说,那叫一个境界。我们那时觉着好玩,也尝试过,确实有点意思,但谁也没有那个耐性坚持下去。真没想到了几十年之后村里人还在抽“一口香”,都可以当选为物质文化遗产了,唯一不同的是点火改用打火机了,可见传统之深厚。

我们又来到村北口。一出村口,眼前豁然开朗。在这片开阔的谷地上,漫坡下应该是滹沱河流过;河对岸的北河交会掩映在绿树中,后山的烽火台背衬着绵延的恒山山脉,傲然耸立,雄视河谷;群山上白云舒卷,更显天地寥廓。这是一幅多么熟悉的山水村居图,经过四十年岁月的洗礼,我惊叹这幅山水村居图依然如故,依然这么天然秀美。我觉得,这幅山水村居图已成为此地的经典画卷。村北这一带是我当年最喜欢的地方。它的开阔、悠远、静谧,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当过几天司号员,清晨早早来到这里,清风拂面,一片宁静,看东方之既白。闲暇时,我总爱一个人来河岸的小树林里,我躺在草地上,树影婆娑,四野寂静,内心也感到异常恬静。在这里,我叹天地的高远空旷,我叹心灵的清澈空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拘无束,无羁无绊的感觉油然而生,如古人云:“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有几张树林中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现在这里树林没有了,都变成了庄稼地。村口有一座石桥,当年是石拱桥,颇有造型,我们也在这里照过不少像,现在改成了石板桥。我站在坡上,看不到滹沱河,上次来时听说已经没有水了,问老会计,他说还有。我兴奋地向坡下走去,近前一看,果然一条小河流淌着,在青草地上冲刷出一条弯曲的河沟,两米多宽。河水流经069乡道时,在路面散开后水就很浅了,要踩着石头过河,过去也是如此。突然我产生了疑惑,这就是滹沱河吗?我记得当年在小树林那边看到的滹沱河有几十米宽。记忆有些恍惚了。这个貌不起眼的小河,却是一条外流河,它流经山西、河北,过天津入渤海,是海河水系的源头之一。天津人视海河为“母亲河”,在这条母亲河里,就流淌着滹沱河水。滹沱河不仅哺育了山西的人民,也以她宽广的胸怀,哺育着河北、天津的人民。

忽地,我有些恍惚,是这条河把我送到了天津吗?四十年前的相遇,注定了缘分,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返回村里,老会计又带我们去参观新建的村庙。村庙位于村东边,高墙大院。从院子东南角的门楼进去,院子正北,一座建在高台基上的五开间大殿气宇轩昂,这是“隆庆寺关帝殿”。我登台阶进大殿,请了香,拜了关公。我虔诚地祈福关老爷保佑这个村的村民,也保佑我们这些在这里生活过的铁建人。大殿对面是一座大戏台,名为“吉旺舞台”。可以想见在喜庆的日子里全村男女老少聚集这里,与关公一起看戏的热闹场面。据小侯说,繁峙历来有五台山僧人后院之说,因此村村盖庙,供奉何路神仙倒没有一定之规。院中一棵大树系了不少红布条,老会计说这是一棵老树,我们在时就有了,我倒记不得了。

从村庙出来,我们去老会计家,想为再来时找个住的地方。他家在老房子这一带,新建的砖瓦房和砖砌墙。我又顺便拍了些老房子的照片,不想就是这随意一拍,就拍到了我当年住过的房子,当时却浑然不觉。实乃天意啊!

离开村子,车行在路上已近傍晚。滹沱河谷美丽的晚霞展现在天空中,不是火烧云般的红霞,只是在天尽头露出几抹红云,满天则是青蓝色调的霞云,浓重淡青变化万端,象巨幅的泼墨大写意。青云霞光,铺天盖地,让人倍感天地之深邃莫测。

引言:2010年8月24日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天公作美。我计划再去南河交会,好好看看村边我连修的那一段铁路。再在村里转转,好好感觉一下。另外,爬烽火台,登高望远,一览滹沱河谷地的全貌,当年我们在山上拍过怪石沟壑;然后再去大营、马庄、小柏峪。

小栢峪我们先到小柏峪。小柏峪位于五台山脉北麓,半山村,多梯田,距离南河交会南大约六公里。我们驱车从108国道下来往南,沿乡道一路上坡进到村里。小柏峪村是个大村,清一色的石垒院墙和青红砖大瓦房,村子的格局似乎没变,地势高是当年主要的印象。村西边有一道峡谷,一条小河从峡谷里流出,谷口河滩开阔,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这些石头是随山洪裹挟下来,经年累月堆积而成。这道峡谷,是五台山脉北麓通向五台山腹地较大的一道峡谷。

那年九月的一天,我们连来这里捡工程用石。大山近在咫尺,抬头仰望,巍峨雄浑。那是一个阴天,下午天更加阴沉,山间雾气横陈,遮住了山峰。突然,耳边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似森林里的树叶哗哗作响,又似江河波涛相激。过了约数十秒,狂风大作,从山上刮下来猛烈地山风,扑面而来。我们立即背转身子,仍感到强大推力推着我们向前跑,滚滚黄沙时时擦过我们身体向山下卷去。五台山就是这样不客气,头一次接触,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听当地人讲,山里很好玩,山势险峻,风景优美。山路的崖壁上有两个险峻的山洞,成群的野鸽子在洞口盘旋。再往里走大约二十几里山路,翻过几座山,就是原始森林了,有老虎、豹子、蛇等深山老林中的主人。这就是小柏峪使我们着迷的地方。

几天后的周日,我和路人决定在再去小柏峪。我们在大营了吃了午饭,买了野餐用的饼子罐头,又去马庄师部的小卖部买了日用品,然后从马庄沿山麓向西南直插小柏峪。我们走在山坡梯田的小路上,不时爬越沟壑。这是一片广阔的梯田,从谷地纵向延伸到山脚,又向两边伸展开去。放眼望去,远处的恒山山脉、滹沱河谷都在脚下,铁路路基象一条细线在树林中时隐时现。走在梯田上面,好象有一种地球缩小了的奇妙感觉,自己似乎变得伟岸起来。每每在这个时候,思维总是十分活跃,脑海里翻江倒海,一下子想到很多很多。后来看卫星图,这块梯田果然是这一带山麓最大的梯田,面积好生了得。

我们穿过小柏峪村,从山口爬上山梁,开始向红崖进军。山倒不那么险峻,只是一个山包接一个山包,坡度很陡,只长草没有一棵树。爬过那么多山,第一次爬这样的山,真服了五台山。一会就看不到红崖了,被又一座又高又陡的山包遮住了,以至于一时分辨不出它的方位。真渴,山上又没有水。到了一个废弃的小山村,寥寥几间房,只剩下残垣断壁。实在爬不动了,我们就在废墟上吃野餐,找到一些醋溜溜,解了渴,然后冷馒头就冷罐头。附近有一些树,绿树荫荫,凉爽宜人。下山的时候,为了走近道,我们走山沟。山沟曲曲折折,时宽时窄,两边崖壁高陡。落差也很大,经常要往下跳几米,如果山洪冲下来,一定是瀑布成叠,气势磅礴。出了山口,看见几峰骆驼,我们上去骑了骑,第一次骑骆驼,感觉很新鲜。这次大致玩儿了玩儿,没有尽兴,决定下星期日一大早进山,到车厂去,进森林里去。张虎他们去过了,还买回了蘑菇。

11月的一个周日。我、杨循进、赵建群、银重智、一行七人又向小柏峪进发。这次的目的是往峡谷里走,进深山,能走多远走多远。已经是冬天了,我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棉裤,整齐划一,黑白照片里很像军人。从小柏峪山口进山,峡谷中间是河滩,我们沿着西侧的一条土路往里走。走着走着,河滩东侧岔出一条山谷,正好能看到远处高耸的红崖,山峰陡立、犬牙交错,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我们在这里拍了照片。继续前行,看到路边的一条山沟竟冻结了冰瀑,大约高二三米,宽四五米,层层叠叠,小巧精致。最下面是一个较大的冰台,我们坐在上面拍了一张集体象,颇有韵味。

峡谷越走越窄,大约走了十几里路,走到了车厂。车厂是个小山村,建在河沟东侧的山坡上,狭而长。我们已饥肠辘辘,于是就像工作队下乡一样,找到村书记家吃饭。书记是个中年汉子,朴实热情。但家里只有山药蛋,我们一想,那就山药蛋蘸白糖吧。村长没听说过有这种吃法,说这两样相克,是要中毒的,让人感到山里人的闭塞。我们去小卖部买了白糖,蒸好了山药蛋,沾着白糖吃,这里的山药蛋好,又大又绵又香,很好吃,书记也吃了,算是开了眼界。这顿饭虽然简单,但吃的很饱很舒服。

吃完午饭,我们顺着小路向山上爬去,一会儿就进了森林。这一带都是原始森林,我们踩着厚厚的树叶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树林越走越密,也变得阴暗起来。待我们又翻上一个山头时,只见眼前山谷密密树林,幽深阴暗,心里感到一种恐惧。就在犹豫之时,谷底中突然涌起大团白雾,渐渐腾升充盈了山谷,迅速地向我们涌来,我们瞬时就陷入大雾之中,令人十分恐怖。我大叫一声快跑,几个人立即转身连蹦带跳地往山下跑去,直跑到来时的山路上,才放下心来。从卫星图上看,当时我们所处的海拔已经过了1800米,比小柏峪高了四五百米,比南河交会高了六七百米,是当时我们所达到的最高海拔了。这个情景很恐怖但也很刺激,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回来时我们在车厂买了蘑菇等土特产,背着小口袋走在山路上,一幅满载而归的景象。

现在的小柏峪山口,时时有矿石车进进出出,扬起阵阵烟尘。说是山里发现了铁矿,峡谷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没有了昔日的寂静。山里的原始森林们,你们安然乎?

马庄离开小柏峪,我们驱车去马庄。马庄位于大营东南不远,在108国道路南,靠近五台山麓。马庄在山坡上,村中街道都是石子路,当时是师部驻地,我只因买日用品来过一次。师部大都是太原警备区的现役军人,很有一种机关的的气氛。师部设在村中的庙里,庙前高台阶下是一个不大的空地,那次来时大树下停着两辆“六九”——当年部队常备的军用吉普。上了高台阶,进到院子里就是师部的办公地,小卖部位于院角一个偏房里。

昨天听老会计说原师部驻扎的那座庙已拆了,加上时间也较紧张,就没有进村,只在村边只照了几张相,特别是远距离地照了山坡上那一片梯田,就去大营。

大营大营是繁峙最东面的一个大镇,也是离南河交会最近的镇,大约六公里远,当时是一团团部驻地。大营虽是一个大镇,但那时给我的印象却是房屋低矮灰暗,街道狭窄逼仄,很有解放前的感觉。现在变化很大,五月来的那一次,感到除了那条镇里主干道还依稀是当年的格局外,其余已毫无迹象了。前些年从五台山下来去大同,过大营时就没有了多少熟悉的印象。现在的大营比砂河差些,但也在拓宽街道、铺柏油路面。尤其在大营临近的108国道上,两边都是汽车维修和饭店旅店的门面,从卫星图上都可以看见这些簇拥在路边的街面店。那种或一层或二层平顶砖房,门面密集,招牌繁杂,在各地的公路边到处可见,成了富有时代特点的一个景观。

印象很深的是大营饭馆。好像里面还不算小,但光线昏暗,房梁裸露,木柱支顶。四方卓、长条凳,挤得满满当当。吃饭的人很多,多为铁建人,热闹嘈杂,烟雾腾腾,活脱脱一个七十年代的龙门客栈。这个饭馆最出名的是有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瓜子脸,皮肤白皙,秀气文静,让人有“天涯何处无芳草”之感。许多铁建人一到星期天就爱到大营吃饭,改善生活是二,一睹芳容是一。我还记得这样的场景:女服务员穿着白大褂,在桌子间穿梭往返,目不旁视,面无表情。围着方桌的人们,等饭的和吃饭的,都随着她的身影转动着脑袋,当时就觉得很搞笑的一个场景。后来想想也能理解,地处偏远山区,施工劳动繁重,生活艰苦单调,纪律要求严格,只有星期天才属于自己,只有星期天才能放松自己,都是城里的年轻人啊。这个在大堂里穿梭往返的美丽女子,就像一只在蓝天遨游的小白鸽,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憧憬,也带走了我们美好的寄托。这次我还打听这个饭馆,说是早就拆了。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大营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鞋底饼。当年大营的鞋底饼可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鞋底饼是用本地产的胡麻油和的白面、包红糖馅烤出来的饼子,形如鞋底,故叫鞋底饼。记得刚来繁峙不久,老吃不饱,我就特别喜欢找差事去大营,就为了买这个饼子吃,那时觉得很香很好吃,赛过任何高级点心。记的有一次,副连长让我蹬三轮去大营采购,回来后觉得饿了,正好炊事班又缺了什么,不好意思让我再去,其实正中我下怀,二话不说蹬上三轮就走,在那儿买了东西吃了饼子就跑了回来。副连长为我不辞辛劳大为感动,一个劲地夸我,后来听说竟想把我调到炊事班,那可是不用上工地的差事,但恰恰我不喜欢做饭。当时五中的同学张守中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哈哈大笑不止。五月来大营时,看到四连的人买了一些鞋底饼带回太原。这次我打听到卖鞋底饼的店铺,现在真是一家点心店了,面包、蛋糕都做,传统的鞋底饼也做。当时正在做一种圆圆的点心,店主说是月饼,很想买一点尝尝,但等不及了。现在再吃这个鞋底饼,觉得胡麻油味道很重,还有一股哈喇味,发苦。不知是传统食品没能保留原汁原味,还是真成了“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了。

滹沱河经过大营。车过大营桥时,没能看到,只见河床上都是很高的青草,想必河水也不会很大了。

南河交会(三)离开大营,沿108国道往西,依然拐入069乡道。我们在村边的铁路旁下车。一辆拖拉机停在那里。下车后一个人迎了过来和我搭话,仔细一看竟是老赵,这么巧。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房东找到了。寡母已经去世了,儿子还在,他的老房子还在。我顿时大喜:房东和老房子恰在我不无遗憾的时候,在最后一天出现了,这真是天不负我!老赵说他下地该回来了。在路基上照相的时候,见不远处地里走来一个清瘦的老人,老赵说就是他,说曹操曹操到。等他上了路基,近前相见,他略显苍老一些,但仍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当年很腼腆老实的一个农村青年,看样子现在还是这样的性格。我们年龄相仿,有人说,要想知道自己的脸老到什么样子,看看同龄人的脸就知道,此言八九不离十。我们都老了。房东也姓赵,叫赵常男,和老赵是亲戚关系。

他也很高兴,寒暄过后马上带我们去他的老房子。他已经盖了新房。我们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院子前。仔细一看,昨天我们竟拍到过这个院子。我记得原来的院门是在房子后面,要走过道绕过房子才能到前院。房东说,后来院门改到了前面,把后墙堵了。前院又加盖了一间西厢房,院子里又种了菜地,所以我没认出来。房子还是老样子。进屋一看,堂屋和东屋打通了,成了一间房,更宽敞了。前两次来时,看到不少老房子都这样改了,过去三间屋确实太小。房东母子两人当时住东屋,我们住西屋。中间是过堂,墙上有他们全家的照片。东墙上挂有一幅毛主席像,两边是贴有囍字的镜子,可能是当年孩子结婚时的摆设。西屋基本还是原样,只是修了个灶台,感觉屋子很小。房东说当时你们住了五个人,这么小的屋子住五个人,现在真难以想象。老房子现在虽然不住人了,但里里外外、炕上炕下收拾得整齐干净。

那时我们和房东关系很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们的行为准则,担水、打扫院子,完全是老八路作风;房东也主动给我们烧热水,经常送一些吃的,房东寡母照顾我们像对自己的孩子。你若不了解那时鱼水情的兵民关系,就很难想象一家人和五个大小伙子住在这么小的三间屋子里,关系能够这么融洽。

看着老房子,心里很激动,我在西屋待了好一阵子,在炕上坐一会躺一会,回味着当年在这里的生活情景(那时我的日记中总把炕写成坑,还真非相声里的夸张)。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仔细端详,院子似乎也变得小了。我想象着当年我在月光下在这里记日记、写文章的情景。我的第一篇散文就是在这个院子写成的,那是一个农村气息很浓又很浪漫的月夜,月亮高挂在夜空,大地一片银白。万籁俱寂,空气清凉。在院子里,我以锅为卓腿,锅盖当桌面,以柳条帽为凳子,点着煤油灯,写我的那篇散文。这个场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们全班的一张合影,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拍的。我一边与房东聊天,一边仔细拍照房子、门窗、院子,我要把它完整地保存在我的历史里。四十年后重返此屋此院,真是感慨万千。

门楣上钉着一个牌子:“创建安全文明铁道走廊模范户”,落款是山西铁路护路联防办公室。房东的这个荣誉使我感到欣喜。那时许多老乡没有见过火车,是我们修建了铁路,使这里通了火车。房东,当地一个普通的老乡,不仅在那时接纳了我们这些铁建战士,而且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默默地做着铁路的“守望者”。这真是绵长的缘分。四十年前,京原线把我们牵到了一起,我们是筑路者,他是房东;四十年后,京原线又把我们牵到了一起,我们是重返者,或说是回归者,而他是“守望者”。

离开老房子,又去看房东的新房。新房就在村南路口那几排新房的第一排。高墙大院里,一排七开间砖瓦房。房子高大宽敞,光线明亮。两儿子和一个姑娘都在外地打工和上学,又一代年轻人起来了。我和房东互留了电话,我还准备再来一次,在老房子里住几天。回砂河的路上,我们在北河交会村北的山脚下略作停留,因时间关系不能登山了,只能近距离观望山上的烽火台,以了此心愿。

我们结束了这次的重返之行,下午三点五十二分坐火车返回太原。火车行驶在京原线上,两边的恒山山脉、五台山脉结伴相送,在隆隆的车轮声中,渐行渐远。一种不虚此行的满足感充盈在我的心中。

重返后的回想短短的几天里,我感受到了京原线在当地人心中的分量,感受到了他们对当年筑路者的情感。三次重返南河交会,每次遇到的老乡一听说我是当年的筑路者,都流露出亲切的表情,十分热情。这让我想起1970年12月14日,那一天我们全连撤离南河交会返回太原。为了不惊扰老乡,我们在凌晨集合。不料在排队上车时,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了,依依不舍地与我们话别,场面很让人感动,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了老百姓欢送八路军的场面。

这次在砂河,我向开摩的的年轻人了解情况,当他知道我是当年京原线的筑路者后,也流露出敬意,他说他听老一辈人说起过修京原线的事。他说你为这里做过贡献,要用车的话价钱好商量。前年我随四十七中同学张农生回内蒙建设兵团故地,在公路上因超速被交警拦住罚款,他们一提是当年的兵团战士回来看望,交警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放行了。那年我们去黑龙江黑河公差,在路边一个加油站加油,加油的年轻小姑娘问我,你们是当年的知青吧?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看年纪象,现在经常有回来看的,话语间也流露着乡情般的亲切。她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段历史,大概也是老一辈人的口传身受吧。五月与五连来的那一次,在大营公路上停车的时候,与汽车维修店的修理工闲聊,他们都是本地人,听说我们是当年修京原线的,也很热情,还帮我联系了农用小三轮送我到南河交会。

那个年代的教育方针是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滚滚大潮中,我们的铁建也是其中的一朵浪花。在大风大浪中,我们都是冲浪儿!当年我们在这里付出了艰苦劳动,对祖国的国防建设、对当地的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自己对这里产生了深厚感情,也收获了当地人民的深厚感情。对那一段经历,不仅知识青年自己永远难忘,就是当地人民也永远不会忘记。我总在想,那一段经历可能出于被动,是一种无奈,有的人看到了其中的许多“大”,把她当作一种磨砺,从而投入了自己全部的身心,就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有的人只把它当作一种无奈,只投入了身,心却游离其外,自然就不会产生感情。这就是历史的真实,这就是感情的理性。我属于前者。

在最后一天见到房东,我总感到这是冥冥中的天意。京原线在四十年前把我们牵到了一起,四十年之后又把我们牵到了一起,千里因缘一线牵。这里是否有厚重的内涵呢?这里蕴含着的就是“火红的年代、伟大的理想、崇高的精神、进步的思想、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严格的管理、纯朴的关系、朴素的感情、光荣的成就……”试想,失去了那个年代的这些精神与品质,这一条偏远山区的铁路何以能把我们牵连四十年?它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铁路而已,你所参加的不过就是一场繁重的体力劳动而已。

四十年,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几乎是一个人的一生。四十年过去,我们有了多么巨大的变化。我们走过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路程,思想又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啊!自己对四十年前的经历似乎都不能想象了,后代对我们的这段经历更不能想象。

岁月沧桑,世事更替。南河交会还在,老房子还在,当地人祖祖辈辈创建的幸福家园蕴含着丰厚的人性美。这里的山山水水呢,它们又有多大的变化?当火车进入滹沱河谷,我看到两边的恒山山脉和五台山脉,还是那么熟悉的身影;当我站在南河交会村北的坡地上,隔河相望,北河交会以及它身后的烽火台,依然是那么熟悉的样子,真是“人生易老天难老”,我感受到了强烈地震撼。它们静静地卧在那里,似乎带着微笑,是那种会心的微笑,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感觉到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和村庄一起见证了当年的一切,保存了当年的一切,让我寻找到了当年的一切。

当年的一切虽然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已随时光流逝和被历史尘埋,但京原线和那个年代的精神与品质,以及我们这些当年筑路者的青春,已与千年前的满门忠烈杨家将、七十年前的平型关大捷一起融入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成为了这里人文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老子说:“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不老的是这些精神与品质,与天地共存。作为当年这一切的参与者和创立者,我们尽到了我们的历史责任;当这一切与青山为友,流水知音,我们的心灵得到了最大的慰籍。“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我想,这山山水水中的无尽宝藏,当后人叩响其门时,会从中得到滋养,得到启迪,会变的更加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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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3 4:4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