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邻家女(短篇小说) |
正文 | 矿军和矿梅不是亲姐弟! 上世纪七十年代,矿军和矿梅的父母是邻居。 矿军和矿梅的父亲都是矿上的职工,母亲都是家属。矿军的父亲是一名钻进工人,矿梅的父亲是一名卡车司机,他们都是五十年代进矿的老工人。当年流行一句话:方向盘一转,县长不换!因此,矿军家的光景相对要比矿军家要好一些。 矿军和矿梅同在矿里的子弟学校上学,矿梅比矿军大两岁,高一个年级。 矿军是家里的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妹。矿军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所以给他取名叫“矿军”。矿军从小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父亲希望他将来能当一名工程师,做一个人人敬仰和尊崇的知识分子。因此,他们对矿军要求非常严厉。矿军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学习一直都很努力,成绩非常好。在学校,很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 矿梅是家里唯一的独生女,因此,她的父母对她是百般疼爱,甚是娇惯,在吃的、穿的、用的诸方面是有求必应、尽量满足。正因为如此,矿梅的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为此她还留过级呢! 矿军上初中的时候,矿梅已经念初二了。那一年,矿军十五岁,矿梅已经十七岁了。 那时候,国家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初中只上两年。而且,那个时候师资力量比较匮乏,矿军和矿梅两个年级的语文老师恰好是同一个人。 矿上职工的住宅大都是因地形而建的一排排石窑洞,每排窑洞都住着十几或二十几户人家。矿军和矿梅他们两家住在同一排相邻的石窑洞里,每户两孔,一孔住人,一孔是储物间。 每到职工下班和孩子们放学以后,各处的院子里是非常热闹的。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人们喜欢端着饭碗聚集在院子的某一处,边吃边聊着一天来的所见所闻、趣闻乐事儿;或是你夹我一块肉,我捞你一筷子面,你推我让,十分和谐。那时候,邻里之间的关系相处得特别融洽。 一天下午吃饭的时候,矿梅端着饭碗来到了矿军的面前,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往他的碗里拨了一大半,然后笑嘻嘻地说: “快吃吧!可好吃啦!” 矿军有些惶恐地说:“我……我不吃,你吃吧?” “快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事儿求你呢!” “什么事?” 矿梅拉大了嗓门:“矿军!你知道吗?周老师今天在语文课上又把你写的作文拿到拿到我们班上讲评了,大家都夸你写得太好了!” 矿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呀,那又怎么啦?” “我想……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也写一篇呢?我的作文今天又被周老师给打下来了,明天必须交作业。你知道,我最头痛写作文了。所以,我想请你给我随便写一篇儿,帮我应付一下好吗?”矿梅越说越急,几近哀求了。 “这……”矿军犹豫了。 这时,矿梅的妈妈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对矿军说: “矿军!你就帮她写一下嘛!不然的话矿梅明天交不了作业,又该挨老师的训啦!” 这下,矿军不好再拒绝了,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矿梅见矿军答应了,高兴地叫了起来: “太好啦!晚上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把碗里剩余的红烧肉全部倒进矿军的碗里,转身跑开了。 当天晚上,矿军如约来到了矿梅的房间。 那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年月,男女之间(特别是学校里的那些少男少女们),互相之间连话都不敢说,否则,就会有人说你作风有问题。因此,矿军和矿梅虽然是邻居,而并且天天见面,但他们平时还是很少说话的。所以,今天是矿军第一次怀着新奇和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矿梅的闺房。 矿梅的房间就是他们家的储物间。毕竟是女孩子,即便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屋子还是被矿梅收拾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点儿也不失女孩家闺房的整洁和温馨。房间的空气里中散发着女性特的味道,这让初进门的矿军感到有些眩晕。 矿军和矿梅面对面地盘腿坐在了炕中间的小方桌前。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对方,矿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给矿梅讲解写作文的要领时,语言总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了。 矿梅忽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矿军的脸,一付很认真的样子。起先,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就越听越糊涂了,到后来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了。 矿军见状也就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有些不耐烦的说: “要不这样吧,干脆我来给你写好啦!” 矿梅一听喜出望外,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于是,矿军埋下头来专心致志的替矿梅写起了作文。 矿梅坐在矿军的对面,凝视着眼前这个天天见面的男孩儿,今天第一次发现,他其实还是一个非常英俊标致的小伙子:黑黑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紧闭的嘴角上流露出一丝自信和刚毅,紧缩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机灵和聪慧,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突然间,矿梅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两腮觉得有些发烫,不由得脸红了……好在矿军正聚精会神地埋头写作,并没有发现矿梅异样的表情。 矿梅轻轻的溜下炕,从箱子里取出一罐白沙糖,往缸子里重重地舀了两勺,然后用开水沏了一大缸浓浓的白糖水,端到了矿军的面前。 “来!矿军,喝点儿水再写吧!”矿梅的声音里竟然透着几分柔情。 矿军接过缸子轻轻的呷了一口,方才意识到这是一杯糖水:好甜呀! 对于家境较为贫寒的矿军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如此奢侈的糖水了。上一次喝糖水,还是在他生病后,连续发高烧两天两夜,妈妈才破例给他冲了一杯白糖水,而且,绝对没有这次放的糖多! 矿军抬头看了看微笑的矿梅,感激地说了句: “谢谢……”,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矿军放下缸子,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矿梅的妈妈推门走了进来,她来到炕前问道:“你俩写完了没有?” 矿梅抢着回答:“快了!矿军正在给我修改呢?” 妈妈说:“那好!写完了你俩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 “知道啦!妈妈,你先去睡吧!”花花有些不耐烦了。 妈妈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 “哎!对了,矿军!以后你没事儿的时候,就经常过来帮忙辅导一下矿梅的学习吧!这死女子!脑子不开窍,考试老是不及格,害的我也经常跟着她挨老师的训……” “哎呀,妈!瞧你——,说什么呢?快睡觉去吧!” “知道啦!阿姨,我会帮助她学习的。”矿军一脸凝重地答道。 矿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赶忙把她妈推出了门。 矿军终于把作文写完了。 矿梅匆匆地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厉害!就是比我写得好!以后,你可要经常帮我写哟!” “没问题!随叫随到。”矿军立刻来了豪气,爽快地答应。 从那以后,矿梅就会隔三差五地邀请矿军到她的卧室帮她写作业。也有的时候,矿军经常被他的伙伴们叫出去玩儿,所以矿梅找不到他的时候,心里竟然会感觉到空落落的,有些失落…… 矿军是一个非常活泼、爱好极其广泛的孩子。他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看书,喜欢画画,还吹得一手好笛子。闲下来的时候,矿军又特别的爱玩儿。奇怪的是,他除了跟男孩子们一起玩那些捉迷藏、打弹弓、溜冰车,打篮球、踢足球等游戏之外,他还常常跟院子里那些比他小许多的女孩儿们一起玩踢毽子、打沙包、跳绳、跳皮筋等女孩子们的游戏。而且玩得特别娴熟。 自从那晚给矿梅写作文之后,不知咋地,矿梅就对矿军关注了许多。每当矿军跟院子里其他女孩儿玩游戏时,矿梅总是远远地站在自家门口,默默注视着矿军的一举一动。有时,望着矿军矫健敏捷的身影,矿梅的心里竟然还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后来,矿梅终于忍不住了。干脆也加入了进来,跟矿军他们一道玩起来了。再后来,这项活动就成了他俩每天放学后必做的游戏了。 很快,矿军和矿梅就成了这个大院里关系最为密切的伙伴了。当然,这也就是在放学回到家以后了。 有的时候,矿军放学后会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自家门口的石桌前,双手捧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些厚厚的、发黄的古书,低着头聚精会神地阅读,任凭院子里人来人往,大人小孩儿们跑来跑去,他都会全神贯注地、旁若无人地沉溺于手捧的书中。 每每这个时候,矿梅就会远远地躲在一边,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有一阵子,矿部操场上的露天电影经常会放映一部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影片:《英雄儿女》。当矿军第一次看到里面的女主人翁王芳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因为“阿芳”长得太像那个矿梅了。 从那以后,每次电影院放映这部片子,矿军都会前去观看,而且,每次他都迫切地等着那个“阿芳”的出现,生怕了漏掉她的每个镜头。看的次数多了,矿军就觉得这个“阿芳”跟矿梅长得越来越像,她俩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一模一样。矿军有些迷恋那个“阿芳”了。 带着这种想法,矿军再次来到矿梅的寝室与她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显得很不自在了,多了几分拘谨、几分羞涩。他时常会偷偷地盯着低头写作业的矿梅发呆,心里边按捺不住“咚咚”直跳。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矿梅和电影里的那个“阿芳”彻底的混淆了。很显然,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懵懂的青春已经开始躁动了!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矿上的露天影院放映样板戏《龙江颂》,这是矿梅最不喜欢看的一部电影,用她的话来说:戏里的那个女主角硬邦邦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女人。所以,当全家人都去看电影的时候,她就把矿军约到自己屋里来一起做作业。 晚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去看电影了,似乎只剩下了矿军和矿梅两个人。 矿军进屋的时候,矿梅跟往常一样,早早地给他冲好了一大缸子白糖水。 矿军和矿梅摊开书本,埋头写起了作业。 此刻,白日里纷繁嘈杂的院子显得十分寂静。墙角的草棵里,蛐蛐儿的鸣叫此起彼伏;远处的山坳里,隐约传来钻井机那富有节奏而沉闷的声音。 窑洞里,昏暗的灯光下,矿军和矿梅的身影伏在炕桌前,两颗脑袋几乎顶在了一起,仿佛定格成了一幅恬静的剪影。 屋子里安静极了! 然而,矿军和矿梅的心里根本就不能平静,反而如同两堆燃烧着的火焰,又似一潭清水被掀起了层层涟漪,碧波荡漾,波澜不已······ 矿梅攥在手里的钢笔其实连一个字都没有写下,她只是低着头望着书中的插画呆呆地出神;矿军则是在作业本上用铅笔画了一幅干支梅,然后在旁边的空白处不停地写着“矿梅”两个字,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了。 突然,眼前“刷”的一黑,停电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有蜡烛吗?”矿军颤津津的问道。 “没有,有也在那边屋子里。”矿梅答道。 “哦!那就算了!等等看吧!”矿军说道。 俩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黑暗中,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快要凝固了,两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好像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了。 此时,矿军感到一股血液冲上了头顶,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按奈不住一阵激烈冲动,一把搂住了矿梅的脖子,使劲儿把她往自己怀里拉,嘴里喃喃地: “梅梅!我想…。。亲你……亲亲你……” 矿梅先是被矿军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避着,随后便瘫软在了他的怀中。 矿军捧起矿梅的脸,将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霎时,一股炙热的电流在两个唇间碰撞,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动迅速传遍了俩人的全身。 矿梅感到一阵眩晕,浑身瘫软、昏昏沉沉;矿生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口干舌燥,但是,俩人的嘴唇却贴得更紧了,久久不肯分开…… 电灯突然亮了! 矿军和矿梅像触电似的下意识猛地推开了对方,然后,四目对视了片刻,很快,羞涩使得俩人深深的低下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矿梅才怯生生地问道: “你咋……还晓得……这个?” “我……从书上……看来的……”矿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啦!啊?”矿梅有些嗔怪地说。 “知道啦!”矿军极不情愿地回答。 那一夜过后,矿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找过矿军。 有时在院子里或是路上碰面,矿梅也只是诡谐地低着头抿嘴一笑,匆匆从他身边走过,装作没看见似的。 矿梅的举动让本来就很忐忑的矿军心里更加不安了。那段日子,矿军整天萎靡不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课堂上,他的脑子开始开小差了,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出矿梅的影子。有时,他会长时间地眺望着对面初二年级的教室,渴望能够透过那扇窗户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矿军的日子好难熬呀! 二十多天过去了,一天晚上,矿军独自一人躺在自家的炕上看书,矿梅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径直走了到炕前,一抬腿斜坐在了炕沿上。 矿军惊喜地一咕噜爬了起来。 矿梅对矿军嫣然一笑,问道: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吧?” 矿军有些委屈地说:“好什么呀?你咋啦……” 矿梅打断了他,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今天退学了!” “什么?退学?为什么呀?你不是很快就要毕业了吗?这点日子你也等不了了吗?”矿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的追问道。 矿梅苦涩地笑了笑,说: “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再说,即使毕业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去农村劳动锻炼吗?” 矿军无语了。矿梅说得不无道理,这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 “那……你以后打算咋办?”矿军问道。 矿梅说:“我爸已经给老家的大队支书说好了,让我回村当民办教师。听说明年咱们矿可能要招收子弟,所以,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呀!” 那个年代,无论你是上大学、参军、当工人,都必须要有在农村劳动锻炼两年以上的经历,否则,你连报名的资格也没有! 矿军明白了,他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那我就提前祝你早日找到工作!” 矿梅没有笑,她表情严肃地说: “我要对你说的是:你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中途放弃,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管咋样,都不要让我失望。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功的!” 矿军动情地握住矿梅的手说:“放心吧!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只是……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矿梅嗔怪地说:“瞧你!老家离这儿才二十里路,每个周末我都会回来的,还怕见不着?呵呵!” 矿军笑了,一把搂住了矿梅,俩人再一次亲吻了起来…… 没过多久,矿梅就在父母的护送下,回到了农村老家当了乡村教师。 自从矿梅回乡当教师以后,矿军和矿梅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虽然每个周末矿梅都会回家来,但是他俩却没有什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即使见了面也只能是简短地聊上几句,打个招呼,互相问候一下,至于俩人心底里蕴藏的那份情感和秘密,也只能通过书信的往来或是递纸条的方式来继续。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在暗中持续着他们单纯而又火热的情感…… 一年后,矿军考入了县城的高中,住校读书去了。 又过了两年,矿军高中毕业了。这一年,矿军年满十八岁,矿梅也整整二十岁了。 只是,毕业后的矿军也将和矿梅当初一样,面临着回农村老家去当一名乡村教师,这是那个年代所谓“知识青年”的最好选择了。 值得庆贺的是,矿梅在矿军毕业前的那段时间参加工作了。 也许是姣好的容貌和甜美的嗓音成就了矿梅吧,她被安排在矿宣传部播音室当了一名播音员,这在当时,那是多少人羡慕的一份工作呀! 矿军回到了农村老家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农村小学,它坐落在两条沟岔交叉形成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土坡上,离周围的四个自然村相距差不多都是二里地左右。土坡上依山座落着五孔窑洞,其中两孔是老师的办公室;其余三孔分别是五个年级的教室。五十多位学生分别来自四个方向的四个自然村,属于同一个大队。 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十八岁的矿军开始了他的独立人生。 白天的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下午放学以后,学生们都陆续回家了,连那三位老师也都回到各自的村里去了,空荡荡的学校大院里里只剩下了矿军一个人。每到这个时候,那便是矿军最难熬的时光。 每天傍晚,矿军就会搬个凳子独自一人坐在硷畔上,眺望落日夕阳和远处的山头,心里头苦苦地想念着心中的那个“阿芳”。 他都盼望着这个星期快点儿过去,周末的时候就可以赶回去见他的矿梅了。有的时候,矿军恨不能立刻连夜赶回家去见矿梅一面。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孤独、寂寞、平淡、乏味地流逝…… 五一刚过,公社的教育专干来到了矿军他们学校,说是公社要筹办一个“五·七道路办学成果展览”。听说矿军画儿画得好,所以决定临时抽调他去公社筹办这个展览。矿军一听,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矿军就来到城关公社大院找那个张干事报到了。 其实,矿军也是第一次办展览,没有什么经验。好在张干事提出的标准也不是很高,无非就是把从各个学校搜集上来的一些自制的教具、材料分类整理,以图文的形式做成一个个板块,然后把它们挂在会议室四周的墙壁上就可以了。在高中的时候,学校的板报都是由矿军来搞的,其实跟这个展览也没多大的区别。 矿军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轻车熟路地干了起来。 第三天下午,张干事给矿军送来了两张戏票,说是省城某剧团今晚在县城大礼堂演出,让他找个人一起去看。 吃完饭,矿军正捉摸着该找谁一起去看戏呢?公社的通讯员跑来问他:“你是叫矿军吗?” “是啊!怎么啦?”矿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办公室有你的电话!” 电话?矿军纳闷了。他一边跑一边想:自己才来这里两天,有谁就会知道我在这里呢?再说,县城也没有我认识人啊!他会是谁呢? 对方一开口,矿军愣住了:是她?矿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矿军诧异地问道。 “呵呵!我昨天在街上碰到你们张干事了,是他告诉我你在那里。”矿梅笑着说。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矿军问道。 “我在县交警大队呢!他们单位搞了一个交通安全法宣传车,就把我临时借来当广播员。我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矿军一听喜出望外:城关公社离交警队很近,都在县城的东边。他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 “你能过来见我吗?”矿梅在电话里急迫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而且,我手里正好有两张今晚的戏票,听说是省城来的剧团,咱俩去看吧?” “那太好啦!我等着你!” 撂下电话,矿军飞也似的跑出了公社的大门…… 走近交警队的大门,矿军远远就看到矿梅站在大门口等他呢! 这里早已下班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矿梅把矿军领进了房间。这是一间不大的套房,外间是办公的地方,里间是寝室,倒是挺干净利落的。 “这是队长的办公室,晚上我就住在这儿。”矿梅一边倒水一边说。 “晚上不害怕吗?”矿军关切地问。 矿梅诙谐地一笑:“害怕呀!所以才叫你过来陪我啊!” “那我就好好陪陪你……!”矿军一激动,转身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俩紧紧地搂作一团,激烈的拥抱,炙热的亲吻,几乎让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空寂无人的环境里,他俩尽情地享受着这个难得属于他们自己的时刻,倾诉着数月来的相思之苦和离别之情,沉溺在了爱的热流之中…… 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以后,矿军和矿梅并肩坐在床边,相互询问起了双方这几个月的生活和工作。他们聊得非常开心,房间里时不时地响起矿梅那清脆的笑声和矿军爽朗的声音。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个无拘无束的环境里谈情说爱,所以就多了几分恣意和放纵。 ——他俩太开心了! 晚上,矿梅和矿军来到了大礼堂。 从走进剧院的的那一刻起,矿梅和矿军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就始终没有松开过。 台上,生末净丑声嘶力竭的折腾和吹啦敲打的喧闹,丝毫也没有影响他们喋喋不休的窃窃私语。也许是他们分离太久的缘故吧,他们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故事。至于台上呼天喊地唱的什么内容,对他俩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们沉溺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当中…… 时间过得飞快,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戏,散场了! 矿梅挽着矿军的胳膊,随着退场的人群缓缓地走出了戏院。 矿梅突然意识到:分手的时间到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的紧了一下,隐隐有点作痛,下意识地把矿军的胳膊攥得更紧了。 矿军把矿梅送到了交警大队的大门口,依依不舍地对矿梅说: “梅!回去洗洗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下乡呢!” 矿梅没吱声,她把头靠在矿军的肩上,眼里不由得流下了难舍的泪水。 矿军慌了神:“梅!你咋啦?” “我不想让你走…。。别离开我……”矿梅哽咽地说道。 矿军沉默了。说实话,他也不想就这样匆匆离开,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今晚,你就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好害怕……!”矿梅抽搐着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矿军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说道:“好吧!那我今晚就陪你吧!” 矿梅破涕而笑,拉着矿军就走进了大门…… 那一夜,矿军和矿梅就在那间简陋的寝室里,相拥着躺在那张拥挤的单人木板床上彻夜未眠……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矿梅把她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矿军;矿军也第一次真正拥有了矿梅的全部。整个晚上,他俩都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翻腾着、亲吻着、抚摸着……恨不能把自己完全融化在对方的身体里。 就这样,他俩沉浸在幸福的爱河里,不知疲倦地遨游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矿军匆匆离开了。 时间过得飞快! 那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经过几个月玩命的复习,矿军考上了省城的美术学院,终于美梦成真了。 当他把这一消息告诉给矿梅的时候,矿梅高兴地哭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矿梅把矿军约到了她的住处。她拿出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礼物:一对枕巾,一双皮鞋,一条皮带,还有牙膏牙刷香皂之类的洗簌用品。然而,更让矿军看中的则是那条男人们都喜欢的衬领,这可是一条不寻常的衬领啊!这是矿梅用钩针一针一针挑出来的啊! 矿军清楚地记得:那天,矿梅躺在床上为他钩衬领,当她爬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长长的钩针扎进了她的手掌,手心都穿透了,疼得矿梅直哭。矿军赶紧抱起矿梅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医生最终用钢钳把钩针拦腰剪断后才取了出来。伤好后,矿梅依旧一针一针地织成了这条衬领。这条衬领对于矿军来说,是何其弥足珍贵呀! 明天,矿军矿梅就要分别了,离别的日子总是让人肝肠寸断哪! 那一夜,矿军矿梅约定了终身。矿军发誓:非矿梅不娶!矿梅发誓:等矿军毕业回来之后就跟他结婚! 那一夜,他俩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亲不够、诉不完的你恩我爱…… 矿军在上大学的四年当中总共只回了三趟家。 第一次是上学后的第一个寒假。 矿军虽然离开家不到半年的时间,但是,那位让他日夜牵挂的心上人早已把他的心带回了家乡。所以,放假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多钟,矿军就顶着凛冽的寒风,登上了发往家乡的第一趟长途客车,踏上了遥远的归乡之路。 几个月来,矿军对矿梅的思念之情是愈来愈浓。他除了一边熟悉大学的生活一边上课以外,剩余的时间就是惦念那个“梅梅”了。在他眼里,她就是一只乖巧、怯懦、温顺、柔弱的小兔子,是一个只需要他精心呵护的小鸟。他时常在睡梦里看见他的梅梅,一副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样子。特别是她每次信中表露的那种怨妇般的哭诉,总是紧紧地揪着矿军疼痛欲碎的心…… 回到家的当晚,矿军就带着为矿梅精心准备的各种礼物来到了她的住所。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恋人见面,自然是悲喜交集,如胶似漆,卿卿我我,难割难舍了。 整个寒假,矿军都是在与矿梅的甜蜜约会中度过的。特别是那个大雪弥漫的除夕之夜,俩人陪父母吃过年夜饭以后,相约来到冰雪覆盖的河面上,踩着没过脚面的皑皑积雪,相互依偎着、拥抱着,搀扶着,行走在白雪茫茫的河道上。平展展的河面上,留下了两行一直平行着的脚印…… 矿军的第二次回家是在大二结束的那年夏天。 暑假结束了,矿军回到阔别一年多的故乡,也就是说,矿军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矿梅了。虽然这样,但是他对矿梅的感情丝毫也没有改变。 在这期间,虽然矿军也曾结识了不少的女孩子,也有一些年轻漂亮的美女向他示过爱,但是,矿军从来不为所动。因为,在他的心里,矿梅俨然已经是那个注定要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了。 此次回家以后,矿军私下里多次跟矿梅提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可是矿军发现,每次到这个时候,矿梅总是闪烁其辞、躲躲闪闪的,不置可否。 矿军觉得期间必有隐情。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矿梅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原来,矿梅的父母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以后,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理由主要有三个: 一是矿梅比矿军大两岁,不符合常理,别人会笑话的; 二是因为矿军的家庭并不富裕,再加上他家人口多,姊妹多,害怕矿梅嫁过去以后会吃苦; 三是因为矿军是大学生,而矿梅连初中都还没毕业,害怕两个人合不来,怕矿梅将来吃亏。 还有就是矿军毕业后的去向还是个未知数。倘若矿军毕业后不能分配回来的话,那女儿就要远离他们。 因为这些理由,矿梅的父母坚决反对她跟矿军交往。而且在这期间,他们已经逼着矿梅去相过几次亲了。 矿军突然明白了:难怪他这次见到矿梅母亲的时候,她对他就表现得十分冷漠。当时矿军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呢! 听完这些,矿军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矿军爱恋地握着矿梅的手,郑重地对她说道: “梅!你父母提的这几条理由,我认为都不是问题!它不应该成为把我们分开的理由。第一,我俩是真心相爱的,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第二,我家的条件是比你家差一些,但是,我俩以后的日子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不回去靠父母。将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第三,毕业以后,我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回咱们矿上工作,哪怕是当小学一个美术老师,我也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在你这里,我问你:你愿意跟我生活一辈子吗?” 矿军的铮铮表白,把矿梅感动得泪流满面。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嘴里喃喃地重复着: “我愿意……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矿军用手指轻轻拭去矿梅眼角的泪水,温情地对她说道: “好啦!别哭了。梅!回头就把我的态度告诉给你妈妈,就说我毕业后回来就去你家提亲。我一定要娶你!” “军!我等你回来!一定等你……”矿梅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四年的大学生涯终于结束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毕业考试和答辩论文,等不到毕业分配方案下来,矿军就急急忙忙地买好回家的车票,匆匆赶回了老家。 矿军之所以如此仓忙地赶回家,是他觉得矿梅可能出事儿了! 矿军见罢矿梅已经快两年了。 上次春节回家,当矿军怀着急切、渴望、憧憬的心情匆匆去见他日夜牵挂的矿梅时,矿梅的妈妈告诉他:矿梅去北京探望她的一个远方亲戚了,春节也不回来了。 矿梅是有一位本家爷爷在很早就参加了革命,解放后留在了北京工作,听说还是一位副部级干部。她的这个爷爷“文革”期间还回来过一趟,矿军也见过,当时还送给他一本秀珍版的《毛主席语录》呢? 虽然这个假期见不到矿梅了,但是矿军当时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没有了矿梅,这个假期就会过得特别没意思。所以,春节后还没到元宵节,矿军就提前赶回了学校。 矿军和矿梅的书信往来一直还算正常。可是,这学期以来,矿梅写给矿军的信却是越来越少了。矿军问其原因,矿梅总是说她最近工作很忙,身体很虚弱,所以懒得写信。 自打去年秋天开始,矿梅的来信就更少了,矿军似乎就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头了。 进入最后一年,矿军的学业特别紧张:去南方采风,搞毕业作品,写毕业论文,假期还得勤工俭学,还要忙着搞创作等等,所以,矿军也没有细细想过这件事儿。 可是,没想到自打这学期以开始,矿军就再也没有收到矿梅的来信了。他写信询问妈妈,妈妈来信说:矿梅今年春节又去了北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这下子矿军慌神了! 回到家以后,妈妈才告诉他:其实,矿梅早在春节前就已经跟矿上工作的一位北京知青结婚了!而且,那个北京知青已经辞了职,带着矿梅双双回了北京,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矿军犹如五雷轰顶,顿时瘫软了。 他嘴里喃喃地说道:“这是咋啦?怎么会这样呢?······ 矿军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 三天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三天后,矿军强打起精神乘车返回了学校,向学校郑重地递交了一份要求留校的“申请书”。 ······ 陕北老农写于2012年4月8日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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