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三十看花 |
正文 | 湖南双峰八中 三十岁上,我看见了梨花,就开在我常常走过的路旁。 洁白的花一瓣压着一瓣,一朵压着一朵,拥挤着,欢笑着,争着抢着攀满枝头,仿佛刹不住脚步,直要探入空中。入目是一片清新的白,看不见一点枝干的颜色,只是白得娇嫩,白得轻盈,让你忍不住怀疑,下一刻,它就要白纱轻扬,凌空而去。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我曾经不明白为什么白居易要舍弃国色天香的牡丹,单用这么普通的梨花来形容杨贵妃的美。可是,当我对着这样一株盛放的梨花,对着它那令人措手不及的美时,却恍然明白:原来,白色也可以开成绝色,淡雅也可以化为浓烈。 有些花明明一直那么美丽地开在你身旁,你却看不到它。 那么,过去三十年里,是什么遮住了我投向梨花的目光呢? 在那赤脚飞奔在田野的岁月,年少无知的双眸看得见的只是桃花的娇媚,芍药的艳丽和那一大片一大片散发浓郁香味的油菜花的金黄。飞奔着的脚步曾多少次跑过梨花树下,又曾多少次将母亲那一叠声的呼唤抛在了遥远遥远的身后…… 飞奔,飞奔,是什么时候,双眼不再只爱姹紫嫣红?是什么时候,心事把天空沉沉压低,染成暗淡?是什么时候,开始让烦恼爬满心头?困惑的双眼,看不明白,为什么一顿早餐在我手里总是弄不好只换得母亲一顿好骂;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插不直一行稻秧,只能在指斥声中无助又凄凉地抬头看看别人的背影;不明白,我为何老是要生病惹来妈妈的不快;不明白,老是剑拔弩张的父母的战火为何最后总会波及到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就可以让我措手无策……所以,常常会为着云缝里漏出的一缕阳光而泪流满面;常常会为着春寒中的一点新绿而欣喜莫名;常常会整天整天盯着教室窗外光秃秃的石壁,急切地寻找一丝青草的影子;常常会一整个晚自习都呆呆对着教室里窗玻璃上日光灯那清冷的影子,任由数学练习本独自摊在桌上…… 忧伤的双眸不会发现开在身旁的素白的梨花。我曾经那么悲伤地以为,我走不出那片阴暗的天空了。然而,成长必然会来,只是时间却不会为你作任何停留。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高考已经迫近。许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满怀感激地想起:成长虽然来的有点迟,但能在高考前两个月遇上它,于我,还不算一件太遗憾的事————它让我搭上了公费大学生的末班车。 张狂的青春,恣意的年华,世界全不放眼中。身旁的梨花年年凋落,又年年开放,开放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如母亲头上的银发。然后,有一天,如同平地里一声雷,总是那么无所不能的母亲撒手而去了,就在我放肆成长的路上。 我听见了成长断裂的声音。 时光的车轮却不会稍停片刻,它载着我,不容分说就驶往三十。 三十岁上,我看见了梨花。看着它浓烈而决绝的白,年少时期的懵懂无知,青春时分的狂妄偏执,几许愁恨,几分欢乐,便都化作张张黑白照片,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许多其实再明白不过的事仿佛终于明白过来,许多年少荒唐时不会看见的种种也都一一浮现。我看见,在我满面烟灰还未煮好早餐的时候,已在田里忙碌了四个多小时的母亲拖着疲软的双腿挑着沉甸甸的稻谷回家的身影;我看见,在我腰酸背疼意懒心灰握着一把稻秧站在泥水中的时候,母亲正在用她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萎缩失灵的右手艰难插秧,肿胀了右手五个指头之后,又肿胀了左手五个指头!我看见了母亲为了我的学费独自挑着她艰难酿制的米酒在骄阳似火中到处叫卖的尴尬与苦楚;我看见了她在父亲的辱骂声中一次次擦干泪水又一次次暗暗流泪的悲伤;我甚至还看见了她一次次绝望地站在了水塘边,遥望我所在学校方向之后又痛苦地作出抉择的眼神;我看得见她在无人处捂住腹部痛得满头冷汗的情形,我看得见她忍着病痛背着背篓割草择菜的身影,我看得见她背着我们独自去医院的情形,我还看见了在她永远离开我们之后父亲的幡然醒悟与悲痛欲绝————-是否,他也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只是这一步,要用多大的代价来换取! 三十岁上,看见梨花,是否还不算太迟,是否意味着曾经的某处断裂已经续上? 只要活着,成长就不会停止。像现在,当一场春雨过后,对着那株丽颜清瘦的梨花,我依然可以看出点点愁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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