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记忆底片之黑白灰 |
正文 | 白与黑灰之间是最纯洁的颜色,然而当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独自一人在社会上拼搏之时,那黑与灰总是试图穿越界线,打破那层纯净。 我很愚钝,一句简单的骂人话居然学了十几年才学会。 想我十七岁那时,恍恍惚惚懵懵懂懂的。对社会对人生皆是一知半解。那时的心还算清澈吧,虽然那时几乎连清澈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少女是什么概念,我都不清楚。我打工,在临乡的家庭作坊里做工,一种很简单的手工,就是剪裁皮手套的零料。需要用粉包扣住纸样,然后顺着纸样沿线边剪裁下来。一副手套大约需要七八十块零件料。我每天最多能够剪出二十副手套,可以挣十四元钱。干的越快,粉尘越多,呼呼呼,屋子里到处是呛人的白色粉尘,可恨的是,我们的工作间就是卧室,被子上放衣物的皮包纸箱上全是厚厚的一层粉末。早晨醒来嘴里还会回味着粉末的味道。夏天还好,冬天屋里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炉子,我们的手都冻起了一个个大疮。自己做饭,蒸馒头,用冰凉的水洗衣服。奥,那时,居然连一个苦字都不会说。还很高兴,过年每人拿着手里的几百元钱眉飞色舞,为自己买第一件可心的女孩穿的衣服。 在那里做了一年,后来换了一家老板学着上电针上缝制皮手套,我很笨,每天只能做出四五副手套,而老板确是更加的糟糕,不允许我回家,一连干了三个月之后按捺不住回家的欲望我就步行往家跑,临乡尽是崎岖的山路,那我也跑。可是还是被老板追回去了。那时候第一次对人生感到伤心失望,可是我还是没有学会骂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的不满。夜里把自己手掌大的圆圆的镜子摔碎了,用有棱的那一面割手腕,听说那样就可以自杀。在手上狠劲地划了几道之后,没见有血就不划了,或者当时是没有勇气,要知道走向死亡也需要勇气。或者当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奶奶还有哥哥,自己不能就这样消失啊。那时的自己真的一点也不粗俗。无论何种情况从不骂人。 后来又过了两年,我在我们本地的一家小石材厂做了会计。每天除了整理账目之外就是给厂子里十几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们收方。收方指的是将工人磨板的方数,用米尺算出面积,然后用一个采光机测量出工人们所磨出的花岗岩板子的亮度,根据所得的方数和亮度来确定工人的工资。那时候他们的工资每天可以达到七八十元,因为那是体力活。而我的工资是每月三百吧。记不清了。很不好做,一个小小的姑娘谁也得罪不起,老板希望我用质量来压低工人的工资,而那帮大小伙子可不是吃软的,你量低了他们就横眉立目,龇牙咧嘴。 在两头挨挤的生活中过了半年。可能是相处时间长了吧,四十多岁的老板居然开始打我的主意,趁着无人的时候就强行把我拖住,还好那时我很注意锻炼身体,天天早起练踢腿练拳击,老板被我顺利摆平,我逃之夭夭。以后再也没打我的主意。 可是有一次哥哥骂了我,因为我在为哥哥收方的时候,没有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而多多为他记上点。老板叮嘱我去查看厂房工人的卫生情况,一个小伙子的车床前凌乱不堪,我告诉他应该清理一下。他居然冲我的肩上就打了一下。我没有还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还手,这是我所想不到的,我们明明是工友,我明明应该是他们保护的一个小妹妹。我再也没有在那里逗留一分钟,我冲了出去。 顺着大路向南,向南再向南。当时正是烟花四月桃李盛开。我用兜里仅有的十几元钱买了第一瓶属于自己的啤酒,沿着大路,顺着小巷进入一片又一片烟花妖娆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打开了那瓶啤酒,或许是在买的地方打开的吧,总之,我非常惬意的喝着,旁若无人的喝着。那应该是那个年代里绝无仅有的景色吧。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小小的牛仔衣,擎起一瓶啤酒,就那样在大街上喝着走着。进入山坡。桃花盛开的土地上一片松软,踩在上面脚很舒服。在我们那个村子里也有桃树但是只有一棵两棵的。这样成片的桃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嗅着那桃花不断地香味,继续往南,看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大泽山,原来自己走到大泽山了。苦笑。回头看看日已西斜,晓得自己已经走了半下午了。 哪里该是自己的安身之所呢?我走到了一个桥下。桥下边是一个水库,我不知道这个水库有多大,但是岸边的沙滩很松软,我躺在上面很舒服。对着逐渐闪起的星星我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一幕幕,一幕又一幕。那心情好放松啊!半年多的紧张沉重焦虑就在那一刻瞬间释放开来。太有意思了,那时我还不会骂人,我不知道该骂谁,我不知道谁应该为我负责。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下去,我要跳下去。一步,又一步,把自己的身子放入水中。夜,如此暗,水里的世界居然也是如此暗,我的头上没有一丝光芒,只有无尽的黑暗。黑暗里,我想着黑暗,我在想着假如我继续沉下去,迎接我的将是无尽的黑暗。我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么样子。我猛地吸住了一口气,我要回去!我不要黑暗,我要光明! 湿漉漉的从水中游出爬起,湿漉漉的走向寄存自己那间小房子的路上。那时我知道了,最可怕的不是活着而是黑暗,而是你将要什么也不知道。 学会发脾气摔酒瓶是在二十四岁那年,在青岛混了两年没有任何成绩我又回到了我的老家。在离城不远的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其实比较起来还是好人多,像那种极没素质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可是就是这种少之又少的事情还是被我碰上了。某天,一位外地的客人居然要求我陪他喝酒,被我拒绝后他拿起杯子里的啤酒就倒在了我的头上。我很吃惊,非常细致的瞅着他,瞅着他,一动不动。那人忽然间感觉到了一丝恐惧,站起来向我赔礼道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一定要记住他的样子,某一天遇到他我要复仇!我冲向后院,那里全是啤酒瓶子,我狂甩!狂甩!享受那坑喀作响的快感。或许,粗俗的感觉就是在那一刻提起来的吧,总之,就是那时我学会发怒了。 人生如烟,转眼间我已为人妇为人母,而岁月却在我的心灵上打上了点点滴滴的烙印,我跟其他的农村妇女一样,学会了开玩笑,甚至很不情愿地骂人。或许是峰回路转吧,就在我即将把所有的坏习惯收入自身的时候,我重新拾起了笔墨。在灰色和黑色涌着即将冲破那层界线之时,我又找回了自我。那个有着清澈的灵魂,美丽梦想的自我。这个自我较之以前的自己更加坚定,更加自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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