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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禅山佛水话龙眠千秋一幅《山庄图》
正文

禅山佛水话龙眠 千秋一幅《山庄图》

——龙眠山与《龙眠山庄图》

宋志发

启功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绘画精品》著录:“李公麟《龙眠山庄图》,纵 28.9厘米,横 364.6厘米。公麟字伯时,安徽舒城人。神宗朝进士,官至朝奉郎。元符三年以病告老归龙眠山,因爱其山水,择龙眠二十胜景绘成《山庄图》,以极尽龙眠山水的无边风月表达他的归隐之意。苏轼曾为此图题跋,苏辙则作《龙眠二十咏》。此图为纸本水墨画卷,有元人柳贯、明人吴履、李东阳、董其昌、清高宗弘历等人的题识,传存印记中有楞伽、神品、成德容若、华间草堂、容若鉴藏等数枚。此图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

龙眠山庄在龙眠山,为北宋画家李公麟在舒城的一处别业山庄。由于年代久远,当年的龙眠山庄已随历史的烟云物化了,今天,我们只能从保存下来的《龙眠山庄图》中来领略当年的龙眠山庄的风貌。根据《山庄图》来辨别考察当年的历史遗迹。

龙眠山位于安徽省舒城与桐城二县之间,两县以此山为分水岭,山之阴属舒城,山之阳属桐城。因山形如卧龙,故名。龙眠山山势蜿蜒起伏,岩壑幽邃。山上有二龙井、青龙潭、观音崖、老虎石、鸡冠石、棋盘石、仙人床、玉峡诸名胜,山阴有龙眠寨。自宋代以来,舒城以“龙眠毓秀”为“龙舒八景”之一。经文献资料与遗迹遗址考证,李公麟在舒城县有归来宅、龙眠书院、飞霞亭、璇渊馆,春秋山山庄、读书堂、洗墨池、龙眠山庄和李公麟墓等遗址遗迹。桐城也有关于李公麟的遗迹传说。龙眠山实属两县共有,资源共享,都可以说龙眠山在本县。但李公麟为舒城人是无可争议的史实。北宋皇家编撰的《宣和画谱·卷七》记载得非常清楚:“李公麟,字伯时,舒城人也。” 李公麟倾毕生精力于绘画事业,为北宋文人画家的代表,在当世就被推为“宋画第一”。由于他不热衷于宦途,在考中进士未出仕前,以及致仕后都在家乡过着隐居的生活,他醉心于故乡山水的描绘,经营着自己的龙眠山庄。明代宋濂在《题李伯时山庄图》说:“龙眠李伯时作山庄图,传南渡后名笔多临摹之。濂所见者数本,独此卷思致精婉,殆将逼真可玩也。盖伯时为御史检法,遂意病痺致其事,实元符三年庚辰(1100),伯时既归老,肆意龙眠山岩壑间,素善画,以写其徜徉之趣。然其所自序云:‘元丰纪号,岁在丁巳(1077),月在涂(涂,古代月名。《尔雅》:“十二月为涂”。),即买山于龙眠,以基以堂’。庚辰上距丁巳,凡历二十四年矣。计其买山之日,伯时始尉长垣,去第进士甚为不远,则其高情远韵,雅致泉石,有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丁巳乃熙宁之十年,其冬十二月壬午年也,其序书于诏自明年正月朔改元为元丰,则戊午年也。其序书于诏下之后,既难称熙宁,又不可前期曰元年,所以但书元丰记号而已。图后有澹岩居士张徵所题识。徵字新仲,其视伯时为舅氏,建炎三年己酉,时为御史中丞,二月己巳上疏劾黄潜善、汪伯彦大罪二十条。未几,除守尚书右丞。夏四月癸丑罢知江州,以资政殿学士兼江东、湖北制置使。七月甲申,以朋附苗傅、刘正彦谪授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衡州。徵谓:‘右辖得请浔阳,洊竄回雁者’。盖指此也。伯时襟度超轶,风流不减古人,徵亦奇士,博学工文,辞有不待言而后知。故濂唯掇拾绪余,以附氏名于左。方云三李,即伯时、公权、公寅。大小山,即梁何点及其弟胤常与山东何求同隐于会稽,世称何氏三高。时以此龙眠三李,故徵举之以为言耳,固并著之。”按宋濂的记载,李公麟于丁巳(1077)年十二月就在龙眠山购地开始兴建龙眠山庄,而不是退隐后才开始建造的。在龙眠山庄建成后,常以“龙眠居士”自称。十年后,他在京城为官时根据自己的庄园格局,创作了这幅著名的《龙眠山庄图卷》。

《龙眠山庄图》是受唐代王维《辋川图》的思想精髓而绘制的隐逸情境。画中精心安排的人物活动场景,采取带有装饰性的绘画笔触写出山石树木,更显出古拙意趣。这不仅仅是单纯隐居生活的描绘,更是表达身处动荡不定的社会时局中,作者心灵深处对美好的山林隐逸生活的理想追求与渴望。整个画卷场景与空间采取以事配景,将连续的画面场景以诗文分隔,除主景外,在画面的小角落里都细腻地安排了有趣的空间与人物活动。画卷每一场景都标示地名,宛若藏宝图般标注这些地方的相对位置,让观者“卧游”其间,游览他理想的隐居之所。虽是描写山庄景象,意在人与自然的融合,以表达自然山水与人的心灵契合,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

《龙眠山庄图》是在李公麟隐逸理想驱动下所绘制的庄园生活景象,是画家心灵企盼的理想王国。因此,画中山石树木皆古拙朴雅,展示文人雅士家居生活的多姿多彩。画卷中的 “景物”、“人事”和“空间”安排,一切都给人一种闲情逸趣的生活环境,充分反应了文人生活的需求和审美观念,以及在当代文化背景下意念的具体实现。中国历代文人都有一种不为国用,则洁身退隐的理念,所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既“心怀魏阙”,又向往“遁世林泉”,更有一帮文人以隐退为“终南捷径”,这是古代文人在“仕”与“隐”之间微妙的情结纠葛。

画卷一开始便以鸟瞰的视角,展现篱笆围合的屋宇,开阔的田舍,以装饰图案风格绘出“发真坞”和“芗茅馆”等场景,正如苏辙《题山庄图·二十首·发真坞》诗中写的那样:“山开稍有路,水放亦成川。游人得所息,真意方淡然。”给入山者以视野开阔,心境淡然的空灵之感,以及“清溪便种稻,秋晩连云熟。不待见新春,西风芗自足。”(同上《题芗茅馆》)让览者领略一派“秋晩连云熟”的田园风光的美丽。光阴荏苒,岁月流逝, 80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来叩问龙眠山神奇的山水胜境时,正是“清溪便种稻,秋晩连云熟”的季节,山间冲谷水田稻浪起伏,婉约的溪流导引我们走进龙眠山幽邃、静谧、空灵的山水胜境。同时,画家利用物像在不同场景转换中的视觉弹性效果,把相似相异的山庄场景点巧妙地串连起来,如围坐水边的文士、僧人,捧茶的僮仆,砍柴的樵夫等等,动静姿态各具特色,以多角度多方位展现在观者眼前,像摄像的镜头,有特写,有定格,推拉摇移,充分展现作者高超的布局造型能力。

李公麟酷嗜浮屠佛学,从画卷所描绘的人文活动场景内容与命名,我们对李公麟的佛释禅学思想与人生观一览无余。虽然龙眠山自宋代以来没有关于名刹古寺的记载,但当我们走进这充满禅山佛水意境的自然环境中,这里的山崖、瀑布的名字,如观音崖、雨花崖、璎珞岩等却依稀保留着李公麟、苏轼、黄庭坚等宋代文人禅修佛学的思想精髓与禅修理念,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仍然向我们传递着佛性,仿佛整个龙眠山都浸润在释迦的空灵雨花之中。

龙眠山庄景点的名称如“璎珞岩”、“墨禅堂”、“雨华岩”、“宝华岩”等等,都寓意深刻的禅境。《山庄图》中“宝华岩”场景,画家以装饰性很强的图案式风格烘托气氛,以不同的杂树或横、或斜、或直立,或偃仰,点缀洞内与洞口之外,打破圜状洞口重复的半圆形图案的单调,使画面显得既虚幻空灵,又现实逼真,平衡奇正恰到好处。“璎珞岩”瀑布景点,绘成释迦牟尼佛项上网状般的璎珞项链,充分表现了李公麟禅修的理念和诗意的想象。画卷中携带稚子的农妇,提着食盒、水壶的仆从,步出洞口的樵夫,等穿插安排一般平常的百姓生活画面,意在表现渔樵耕读、各得其所,各安其乐,充溢着儒、道、释和谐共融,一片祥和平淡悠闲的田园生活景象。

画卷中“雨华岩”处的悬崖上有一个攀爬在树上的小僮,似是在摇动树上的花枝,让花飞如雨,纷纷飘落于岩石下三位文士身上,以寓“雨花岩”之名。溪流边一文士悠闲地将双脚浸在水里,蕴含高士濯足的意趣。“延华洞”前描绘三个文士静坐在洞内,在洞窟沿口处伸出一只递茶的小手,洞的后方,还画了两位只看到脸面正在交谈的僮仆,这些人物场景的安排,都是为了表达山的迂回幽深,有曲径通幽之感。位于“泠泠谷”上方有一位高士站在悬崖边回身眺望,在两山峡谷、溪流穿石的水口处上方颇具巧思地安排了几树平林,淡淡云烟,给人别有洞天的意境,让观画者与画中的高士同时感慨道:“哦,那里还有好去处!”把吟游逸趣表现得淋漓尽致。

龙眠山因地处江淮之间,是集北方山水的峻拔雄浑与南方山水的幽深婉秀于一区。我们在龙眠山的林木溪涧里迂回穿越,沿东、西两条龙眠冲的溪流一路行进。虽然李公麟所生活的时代已经与我们相去甚远,但这里的瀑布、山崖、洞穴,都能与《山庄图》的景物相映证,很多景点如“观音崖”、“雨华岩”名称未改,有的命名字虽不同,但读音相似。一处当地人称为“大水漂”的瀑布,瀑布宽阔,叠水潺湲,下有深潭,与《山庄图》中“泠泠谷”景点十分相似。根据《舒城县志》、李公麟支派《李氏宗谱》和其弟李公寅支派《李氏宗谱》等史料记载,龙眠李氏世居舒城,龙眠村的村名自宋代一直延用至今。

李公麟的《龙眠山庄图》,不同与同时代郭熙的山水画,只强调摹山范水的写实,而是重在表达对人生哲理的体悟和追求,寻求“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徒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明·陈继儒 《小窗幽记·卷六·集景》)的清静高格,希望在纷扰险恶的现实中能有这样一片净土寄托身心。这就是陶渊明的隐逸精髓和佛老禅修的境界,以超越现实的写意空间表述深邃的主题思想。苏轼《书李伯时山庄图后》说:“或曰龙眠居士作《山庄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所梦,如悟前世,见山中泉石草木,不问而知其名,遇山中渔樵隐逸,不名而识其人,此岂强记不忘者乎?曰:非也。画日者常疑饼,非忘日也。醉中不以鼻饮,梦中不以趾捉,天机之所合,不强而自记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吾尝见居士作华严相,皆以意造,而与佛合。佛菩萨言之,居士画之,若出一人,况自画其所见者乎?” (《苏轼文集》卷七十《书李伯时山庄图后》)

习习松风,濛濛秋雨,声声林鸟,龙眠山的峰峦、幽壑、草树在千年的时光幻影中流变着,朦胧里仿佛龙眠山在起舞、在游动——“诸山何处是龙眠?昨日龙眠今不眠,闻道已随云物去,不应只雨一方田。”(黄庭坚《咏龙眠山》)沉睡的神龙也许真的闻道升天了,那雨中两山间开阔的一方田园也许就是当年龙眠山庄的遗基。然而,千百年的文化积淀与美丽的山川景物依然滋养、浸润、丰盈着一代又一代龙的传人。

“此心初无住,每与物皆禅。如何一丸墨,舒卷化山川。”(题《墨禅堂》)龙眠山是一座融汇宋代先贤文化精神的大美图画!李公麟研磨“一丸灵异墨”,用他的空灵之笔,绘就的《龙眠山庄图》卷,更是一幅“天机之所合”的不朽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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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4:2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