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金丝雀 |
| 正文 | 前世 山脚下一片良田，一眼望不到边。山上的泉水竞相跑下来，汇成一条小溪，绕过良田向东流去。村子坐落在小溪边的一片高地上，村民们世世代代在这片良田里劳作，繁衍生息。恰仔和他的家人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朴单调的生活。 农闲时，恰仔就上山砍柴，踏着朝露而去，披着晚霞而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了，恰仔就在那一块平坦的山石上坐下来，吃一口干粮，喝一口泉水。凉风滚过他的脊背时，他就呆呆地望着远处天边的山顶，那最高处有一片白色的房子，若隐若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夕阳西下时，白色的房子被晚霞染成绯红色，就像故事里的宫殿。 恰仔曾多次向着那宫殿的方向攀援而上，试图走进它，终因屡屡迷路，无功而返。于是那片房子便成了恰仔心中的圣地。恰仔躺在山石上睡着的时候，会梦到一只金丝雀，在他周围跳来跳去，唱着动听的歌。金丝雀漂亮的羽毛闪着金光，有时她会用长长的尾巴抚弄着恰仔的睫毛。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亲密的伙伴。 坐在山石上遥望白房子，睡在山石上梦到金丝雀，就成了恰仔的幸福。 村民们年复一年地劳作着，养活着家人。 溪水永不停息地奔流着，带走了光阴。 日子久了，恰仔渐渐听懂了金丝雀的语言。 日子久了，恰仔渐渐对金丝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恰仔知道，那是和对妻儿老小不一样的情感。 恰仔没有勇气向金丝雀表达这种情感，因为他时常在金丝雀的歌声里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每当这个名字出现时，金丝雀都会用一只翅膀捂着肚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眼泪就会从她那水晶般的眼睛里流出来。 有一天，金丝雀对恰仔说：“来吧，敞开心扉，把你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吧。”恰仔红了脸，嗫嚅了半天，还是鼓不起勇气。抬头看到了白房子，他便顺势转移了话题：“你，你知道白房子吗？” “是山顶的那座白房子吗？知道一点。” “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听说那是我们最后要去的地方。” ”我们？“ “是呀，所有人。” “最后？不明白。” “我也不太明白，据说不该你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去路的。” “可我怎么那么想去呢？” “想去就一定能去，大概不是现在。”金丝雀接着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我们的国度。" 金丝雀用翅膀在恰仔的眼前这么一扇，顿时出现了一座城池，她自己也化身为一位高贵典雅的夫人，”走吧，我带你进城。“ 好气派的一座城啊，金碧辉煌，车水马龙，城里到处挤满了人，都急匆匆的样子，奇怪的是，他们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把白亮亮的刀，时不时就有人用刀从自己身上划下一片肉来，刀刃上鲜血直滴。 恰仔和夫人坐在飞车里，在大街的上空飞行。”很久以前我爱过一个人，“夫人说，”爱的痛心彻骨，那时我们都很穷，他有一个远大志向，要做世上最富有的人，为了他能迈出第一步，我割掉自己的一个肾，换来一笔资金。他带着那笔钱远走高飞，直到现在没有回来过。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在煎熬中。后来我成了家，有了孩子，也有了事业。“ ”这样啊，你经常呼喊的就是他的名字吧。“ ”是的，其实我不是在喊他，我只是忘不掉那段时光。每当想起，我少了一个肾的肚子就疼痛难忍。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却没有幸福感，我的幸福停留在了那段永远消逝的时光里。"夫人掸了掸泪水，“自从遇到你，看到你们那恬淡自然的生活，我好羡慕，跟你在一起，我开始慢慢地找到了点快乐。” “你有翅膀能飞，我为什么没有翅膀呢？” “因为你没有烦恼。” 飞车落在了一座豪华的别墅里，夫人携恰仔在大厅里坐定，“你放心，他们看不到你。”话音刚落，一群人蜂拥而入，每人握着一把刀，齐刷刷地跪在夫人面前。一个大学生摸样的人朝前爬了两步，举刀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片肉，朝夫人递过去：“夫人，您发发慈悲吧，请赐给我一张博士文凭吧，我今年三十岁了，上了二十五年学，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挣了一辈子的钱都为了我送给学校了，我要是弄不到一张博士文凭，他们情何以堪，我有何面目再苟活，工作找到找不到再说吧，先弄张文凭让他们高兴高兴。” 另一个男性紧接着爬过来，他把刀子捅进自己的肚子里，挖出一个脏器来，“夫人，求求您了，让我拥有一套房子吗吧，我大学毕业拼搏了快十年了，到如今买不起个房子，您知道，房价上涨比他妈的飞车跑得快，俺挣工资的人撵不上啊。我一有空就去相亲，可一次也没成过，你没房子他娘的谁愿意嫁给你啊。” 一个看不清性别的人果断地挖出自己的心，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捧给给夫人，心脏在他手里跳动着，“给俺个县长当当吧，俺的肺为了当乡长已经捐出去了，如今俺没心没肺更适合当官了，别看俺是大老粗，俺算明白了，干啥也没当官好啊，当了官，票子，房子，车子，女子，他奶奶的自动奔你来，挡都挡不住啊，哈哈哈。。。” 这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过来，抱着夫人的腿使劲晃，“妈，我的亲妈，我要的宇宙飞船你买了没有啊。” 夫人慈祥地摸着少年的头，“儿啊，你有高档跑车开着，还要什么飞船啊，再说房子我都给你弄了八套了。” “我的亲，你OUT了，你没见那些官二代，天天开着宇宙飞船去月球打高尔夫吗？你宝贝儿子开个破跑车，您老的面子挂得住啊？” 夫人稍稍皱了一下眉，儿子顿时滚倒在地，腿脚乱蹬，鼻涕奔流，地毯湿了一大片，“Ohmaygod，这叫什么世道啊，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狠心的妈呀。。。。。想当年，你能为别人献出一个肾，就不能为你的儿子牺牲一回吗？” 只见夫人一阵大笑，欠一欠屁股放出一个响屁，这声巨响太突然了，窗玻璃都震碎了，整个大厅顷刻间烟雾弥漫，奇臭无比。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捂着鼻子仓皇而逃，跪在地上的人也都作鸟兽散，有两个没跑及，被熏得晕倒在地，夫人一挥手，过来四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彪形大汉把他们架出去了。 恰仔惊恐未定之时，夫人再一挥手，大厅里早已烟消云散，香气扑鼻。夫人掩面含笑，像个害羞的少女，起身拉住恰仔的手，“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俺懂，这是变戏法，不是真的。” “就算是变戏法吧。”夫人捂着肚子笑了一大阵子，“以后我们可能很难再见面了，我要全身心地挣银子，为了宝贝儿子的宇宙飞船。”夫人止住笑，郑重其事地说，“记住我的话，谁要是给你割肉刀千万不能要，那刀刃上有太多的欲望。。。。” 一阵痛苦表情掠过夫人的脸庞，他猛然撕开自己的肚子，取出一颗硕大的心脏来，“你看我的心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坚硬，压得我喘不过气。”说完，猛一用力，把心脏又放回肚子里。 恰仔骇出一身冷汗，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今生 恰仔这一觉睡的太长了，等他醒来走下山，发现一切都变了。良田不见了，变成了一座城，小溪里流淌的不再是清澈的泉水，而是污浊不堪的臭水，葱绿的树木和唱歌的飞鸟都不见了，一群一群的车队在路上竟向奔跑，荡起老高的尘土。整个空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让恰仔不由想起睡梦中在大厅里闻到的臭屁味。 恰仔的心一下收紧了，他担心自己的田，自己的家，担心自己的家人。一群人在排队进城，恰仔背着柴捆挤进人群中。两个门卫持枪守着城门，每个进城的人都会得到一把白亮亮的刀，恰仔想起了割肉刀，想起了金丝雀说的话：要是有人给你割肉刀，千万不能要。 “先生你好，欢迎你入住幸福城。”一个门卫毕恭毕敬的向恰仔敬礼。另一个门卫双手捧过来一把刀，“先生你好，免费送你割肉刀，请接收。” 恰仔犹豫着。 “先生你好，欢迎你的到来。” “先生你好，请你接受我们免费赠送的割肉刀。” 恰仔还在犹豫，“我不要割肉刀，我只想回家，我想我的家人。” 门卫的脸色和态度变了，用枪指着恰仔，”请你马上离开，我们在执行公务。“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另一个门卫推了恰仔一把，目露凶光，”快滚开，否则我告你妨碍公务，把你抓起来你信不信。“ 恰仔差点哭了，这时过来一个人拉起恰仔就跑到一边，原来是同村的伙伴。 ”恰仔，你可回来了，大家都担心你呢。“ ”我的家人可好？“ ”好着呢，只要有割肉刀都能过好日子，你真傻，干嘛不要呢，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我们的田，我们的房子呢？“ ”早没有了，被开发了，如今城里多好啊，只要有割肉刀。好啦，我得赶快进城啦，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忙死啦。“ 恰仔没有进城，他回到山里面，吃着野果，喝着山泉。日子一天天过去，恰仔想念家人，想念自己的田自己的房。日子一天天过去，恰仔的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 那块山石成了恰仔唯一的落脚点。 恰仔再也没有睡过觉，再也没有见过金丝雀，再也没有看见过白房子，连大便都没有排过。 这一天，恰仔有了便意，他到山石旁边的树丛中排便。他便秘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就是下不来。 一群人向山石走过来。领头的是鳄鱼模样的人，后跟的好似虎豹才狼，还有人扛着摄像机，可能是记者。他们围着山石开始狂欢。 ”先请首长做首诗吧！“ ”嗷嗷，对对，请首长做诗！“ 鳄鱼模样的人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此地是我开，此房是我盖，没有银钱你进不来；喝药给你瓶儿，上吊给你绳儿，妨碍公务把你抓起来；我不管你偷，我不管你抢，给了银子是爹娘。“ ”好啊，好啊，好诗！“一片欢呼。 于是虎豹才狼们也开始唱起来。 ”左开发，右开发，房子拆拆，房子盖盖，蜘蛛结网，等你自投来。。。” “喜开发，喜开发，哦哦，我开发，我开发，哦哦。。。” 载歌载舞好不热闹。他们唱一阵，跳一阵，吃一阵，喝一阵。有些人开始醉醺醺的飘起来。 “首长，我提议，把我们脚下的这片山地开发成墓地，要那些人死了必须葬在这里，必须花银子才能来这里。” “好主意啊，高手啊。” “对，活人的银子要挣，死人的银子也要挣！” 接下来，为了争抢谁来开发，虎豹才狼们打来起来。首长生气了，一声断喝，大家马上静下来。鳄鱼晃晃悠悠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家要精诚团结，才能共存共荣，是不是。” “是！”异口同声。 鳄鱼打了个趔趄，面对摄像机镜头，摆了个造型，“曾经有一段纯洁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为了革命事业，为了全天下人都有房子住，我抛弃了那段痛心彻骨的真感情，走南闯北打天下，虽然我如今在米国、加国、爪哇国等九州一十八国都有房产和女人，最让我不能忘怀的还是那段真感情，最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是那个女人，那个在我穷困潦倒时为我献出一个肾的女人。。。。” 原来是他，恰仔听到这里，情绪猛一激动，只听“砰”的一声，惊天动地，排除一颗坚硬的粪蛋蛋来。 “首长快卧倒！” 那群人被吓得齐刷刷的趴倒在地，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难道是日本人？那帮不省事的笨蛋，整天保钓保钓，保出事来了吧，不就是一个破小岛吗，国内这么多的大好河山还不够开发的吗，非要惹日本人！这仗要是打大了，生意可咋做呦。“鳄鱼抱着头小声嘀咕着。 良久，胆子大点的慢慢站起来。”首长，没事了，您请。“ 鳄鱼四下望了望，慢慢爬起来，掸了掸衣服，扶了扶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蛮刺激的哈，蛮刺激的。“他突然看到了摄像机，拉长了脸对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说，”这轱辘掐了别播啊！“ 恰仔又被驱赶了。并被威胁说，以后吃野果喝山泉也要交银子。 烦恼压得恰仔喘不过气了，他吃力的向山上爬。 来世 恰仔听到有人在叫他，原来是金丝雀，”你快飞啊，你快飞啊。“ ”我没翅膀不会飞啊。“ ”你有了，烦恼多了，人都会生出翅膀的。你看看自己，多漂亮的一只金丝雀啊。“ 真的呢，恰仔真的长出来一双坚强有力的翅膀，他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金丝雀，一用力，就飞了起来。 ”你看到白房子了吗，我们去那里吧，我找到去路了。“ 真的呢，白房子就在前方。 飞。两只金丝雀在飞着。阳光洒在身上，风从耳边掠过。 ”白房子有多远啊？“ ”远方有多远，它就有多远。“ ”那里有快乐吗？“ ”那里没有人，只有快乐。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不会有纯粹的快乐。“ ”是我俩在飞，还是两只鸟在飞？“ ”是两颗心在飞。“ ”白房子就是我们自己的心吧？“ ”·········“ 就这样飞下去吧，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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