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童年的拷贝(集)之二十一:进城 |
正文 | 清明始热,重阳即冷,东北的暖天儿实在短,而霜雪严寒的时间长的让人闹心。下霜前后,乡村最忙。除了秋收,包括大田、水田、菜田及小院收割打理之外,挖窖、抹墙、掏炕,几乎家家不得闲。妇女、孩子还要挎上筐风风火火跑山,采蘑菇、扯葡萄、摘山里红、撸五味子。 我家也如此。不过还多了一件头痛的事:没钱买纸糊窗户。 当时家中一贫如洗。土炕无席,只铺了一块千疮百孔的帆布,下面是黏合的沙土。四口人拉扯两条破旧的被子,蒙脚露头,蒙头露脚。炕梢儿下角置放着从合作社讨来的纸箱,迎面印有着雨的红伞和“谨防潮湿”。联通南北的万能炕,存有祖父留下的唯一家产,一只说是早年装洋烟的杨木箱,已难辨出漆色。紧挨它的北侧,有自家用稻草和油条编的几个囤子,盛些瓜类及谷物。大小老鼠爬上爬下,吱吱地叫,不时冲你飞眼儿。屋顶无棚,房巴以秫秸排列而成,皮一节杆一段,担在乌黑的椽子上,缝隙间挤出凸凹的泥边儿,向下俯视,酷似硬汉憋出的干屎。窗子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北面的已被爸爸用土坯砌死,以抵御风寒;朝阳的有框无扇,框间立几根外侧砍了平面的棒子,继而糊上有暗道儿的窗纸。不过,风吹雨淋,整年下来,窗纸支离破碎,四下漏风,夜晚躺在炕上可以观星星。 房子尽管简陋,但毕竟使家人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它是爸与姐加上街坊的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建造的。两间土屋坐北朝南,开间丈六六,没打地槽。房盖儿用山草苫的,秫秸起脊,无封火沿。当地的山草种类多,有斑毛墩子、山猕子、红键儿,而家用的是品性最差的“红毛儿公”。 在乡下,盖房从来都是大事,家里也因此拉了不少债。过年时,炕沿上要钱的坐了一溜,多半是讨木料或木工的欠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爸爸一脸难色,如门诊大夫似的逐个解释,直讲得口干舌燥。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来人大都理解,当然也有不见钱就死活不走的老妇人。 乡下缺纸,糊窗户不必说,就连抽烟、上厕所都很少用纸,女人月事用旧棉花截流的也并不稀奇。那时庄户的茅坑常与猪圈挨着,大解时常遭遇三险。一险是茅坑上,双脚各踩一块板,如固定不牢,容易踏翻掉下去;冬天若不及时清理,粪尖儿塔起,蹲下去,能刺着屁股。二是有的围栏过松,其间挤进头楞猪要吃粪,总不便提着裤子跟它对付。三是没纸,许多人家常备些尺八长的秫秸,一劈两半,那棱刃刀一样快;便后用棱刃横向刮刮,稍不留神就动了外科手术。 晚上,冷风呼啦啦吹进来,一家人躺着,谁都没觉。爸爸打算派人进城,跟爷爷讨点钱,至少得换下窗纸、买口酸菜缸再还些欠账,否则冬天难过。派谁呢?说真话,好事儿谁都想去。最后爸爸拍板,让大姐带我同去。真乃天大的惊喜,我兴奋得没法儿睡了。 金风轻拂,秋阳灿烂。姐和我行十里路,乘百里车又吐了一道儿,终于在下午晕乎乎地到了城里。 哇,城里就是城里,人多,车多,楼多,要啥有啥。乡下人进城一身趟绒,先下饭馆后进联营。可我们不行,姐花五分钱给我买了根冰棍儿。那冰棍儿真好吃,一咬都是立茬儿的,凉到心底,也甜到心底。眼花缭乱的城市让人眩晕,我们像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菜店的喇叭真响,那女广播员嗓子真脆: “日出韶山东方红,服务员站在柜台中。菜要多了随便买;菜要少了,照顾军烈属、双职工,送到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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