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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童年的拷贝(集)之十五:祝福
正文

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列宁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年,历史将铭记这个苦难的年份。正是从那年起,童年的共和国遭遇了建国后最严重的饥荒。我乞望饥饿不再回顾,而每每看到银屏上非洲无数逃荒的难民、洪灾来临本地超市连奶豆被抢光的情景以及黔桂地区读小学的孩子那原始而粗劣的餐饮,心头便不禁抽搐和恐惧。

1960年,我家下放落户的地方叫北崴子,离县城约有百里,那里偏得不能再偏,穷得不能再穷。饥饿笼罩了所有的人,围村的榆树被吃光了皮,山上榛子杆的籽穗都揪秃了。爸爸一块罗马表,只兑换了十六斤萝卜干儿。

不久,北崴子小队办了大食堂,家家常用的炊具大都上收了。开饭时队排得老长,叽哇乱叫,盆儿响叮当。粮食奇缺,每人每天四两毛粮,主食为稀粥,倒进盆里一个粒儿跟一个粒儿跑。人们苦称之“喝四两”。

姐姐用耳锅将粥端回来了。一家人围过去,稀粥一锅,红猴一窝。米汤他们喝了,把仅存的米粒儿捞出来给我,因为我最小,因为这是爸爸的决定。爸爸的第二个决定是倾全部家产换吃的,只留穿的和铺盖。用意很简单,保命。

爸爸在想招儿,我家的房东也在想招儿。他是队里的饲养员,夜里当班,悄悄用围裙兜回些马料。不敢点灯,轻轻将家人弄醒,每个分一捧,黑暗中五六口人齐刷刷坐成一排,背对着我们,大口开嚼。夜深人静,个蹦蹦的,听得叫人发瘆。

房东在想招儿,队长也在想招儿。他密令放牛的小顺子,“今天你要想法儿整死头牛,挑大个儿的”。并叮嘱:“此事绝密,只有你我知道。弄死了,马上报告!”小顺子领命而去,傍晌午时有消息传来,一头大牛从红石砬子坠崖而死。村子顿时开了锅,公社和大队的干部也闻讯赶来。经查实,牛之死确属意外,于是连同北崴子村民一起大大方方地开了一次荤。

许多年过去,老队长每每讲起牛之事不无感慨:我是当家的,人都快饿死了,还留畜生干啥?我是把脑袋掖进裤腰带才那么干的!

据人讲,人是万物之灵。其实,很多时候在抵御灾难、适应自然上却远不及一般动物。这是人的悲哀。青蛙冬不进食,蚂蚁先知天气,海龟数百年不死,企鹅极地能繁衍生息。人呢,古往今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渴求长生不老。老山参、灵芝草、打针、吃药、瑜伽、足疗,一溜折腾,充其量活个百八十年;倘若滴水不进,不足半月也就瓦解冰消了。更可叹的是,终日想别人拥有美丽的太阳,看不见自己的天空有变化,得陇望蜀,东施效颦。老天不管人憔悴,大的聪明,小的糊涂,“神七”可以上天,“三鹿”却放了炮。玩股票十年磨一剑,摸头彩千年等一回,一百三十六个小方块消瘦了彩霞满天,一架网络速溶的绿水青山知多少?……

家产吃光了,而饥情依旧延续。爸爸瘦得体不胜衣,两个姐姐的下肢也开始浮肿。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姐姐只好领我出去寻找榆树。将榆树的老皮剥掉,取下贴树干的嫩皮,然后回家上锅蒸熟,就着盐面儿下肚充饥。我家如此,几乎家家如此。日子一长,干燥不可避免,在没有开塞露、果导片的年月,小孩解大手时只能靠大人帮忙。便不动了,大人配合着用棍子插入小孩肛门,一边抠一边排,直憋得面朝黄土屁朝天。

在村周的山边、沟塘,人们偶能撞上被丢弃的死婴。他们被残破的席头儿或山草裹着,男孩捆三道,女孩捆了两道。为人父母,入夜动身,趁着惨淡的月光,将亲生骨肉孤零零地弃之荒野,该是何种心境?那时候,我好羡慕大人,谁知天上哪片云彩下雨,巴望着快步淌过生命的雷区,最好能活到三十岁。

下放的第二年秋,我生了一场病,爸爸用帆布篷车推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医生。大夫瞧过,感觉无大碍,但需加强营养,随即开了一盒五支注射用的葡萄糖。手捧药盒,回到车里,顶着秋风,一路坎坷。途径一个叫破车沟的地方,遇上一位采山货的大娘。她掀开筐,将一个熟地瓜送给我,红红的,大大的。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爸爸千恩万谢。

家终于到了,爸爸收起半遮的篷布,抱我出车。我将药盒交予他。揭开一看——他惊呆了。

“药呢?”

“喝了。”

“瓶怎么开的?”

“用牙咬的。”

“全喝啦?”

“嗯。”……

此去经年,时逢腊月二十四庄户都习惯贴对子、春条。“春雪报春进千家万户春色满园春风扑面春常在”,“肥猪满圈”,“金鸡满架”,“金粮满仓”,“五谷丰登”,虽不成联,可红红火火、真真切切的。我喜欢看,也常帮着写。我知道那不仅仅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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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4:3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