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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落日的黄昏
正文

我静静地坐在台阶上,遥望着远方,虽然我知道远方没有什么,但是我还是这么尽情的张望着。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小林,你说远方有什么?”小意坐在我旁边,同样望着远方。

“没有什么。”

“那你天天望什么呢?山那边不就是天边了么,我看每天太阳都从那里落下啊”

“也许只是想找到这个世界的终点吧。”我看小意认真的说到。

至今我都会惊诧于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我本就是寻找这个世界的终点,可是这终点是什么?仅仅就是生命的终结?我想不是的。在那个懵懂的年纪里,所谓寻找世界的终点不过是对现实的无奈与逃避,也许就是把心寄托在一个更飘摇的梦里。然而,多年以后,我和小意都长大了,当我们再望远方时,依旧坐在台阶上,在落日的黄昏里,却是无边的沉默。

小意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在我的整个童年,几乎都遍布着她的身影。没人知道,在南国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有两个生命正逐渐成熟着,也可以说是衰老着。

春天的第一声鸟鸣惊醒了我们。那时阳光正好,小草舒展着柔嫩的颜色,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我们在油菜花里捉迷藏。小小的年纪被掩藏在金黄的油菜花里,恍惚间,似从一个舞台变换成另一个舞台,只是主角依然是我们。在我们徜徉在田野的怀抱里时,有一个东西悄然在我心里滋长。

正如时间的无尽流逝,那场乡野繁盛的表演也宣告结束。当所有的战士都已倒下时,满目的尸殍,一茬一茬的,触目惊心。我是不喜欢这样的荒凉的,尽管我知道,烟火绚烂过后,总是会留有无尽的黑暗,但我还是要为他们举行一场葬礼。这也是我所热衷的事。

狼烟升起时,漫天飘飞的烟尘如雪一样的轻柔。在祭奠逝去的人时,如果草纸烧尽的灰烬飘飞起来,那是那头的人儿感受到了我们的祭祀,向我们挥舞告别。这是父亲一直对我说的。此时,我也将这纷纷扬扬的灰烬看成是我们的告别。望着天空,愿亡者的灵魂安息。

天空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尽管那时我不知道。

家里的老牛牵出来了,事实上它并不完全算我家的。那时,买头牛对于把根扎在黑土地上的农民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又缺它不可,于是,村里的几个人便合伙买了个,然后分季节轮流喂养它。其中,小意的父亲便算一个。

这时节,该轮到我家来照顾它了,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每天清晨和傍晚,我都会牵着老牛,走遍所有的田埂,还好草是永远吃不完的,我们像捉迷藏,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我是喜欢叫它老牛的,因为在我和小意记事以来,它都一直存在。在我们的认知里,它是憨厚的,农忙季节,默默地耕耘,闲暇时,又默默地吃着草。当然,这不是我的第一印象。起初,我也有点怕它,毕竟它的个儿大,还有犄角。可村里流行这个说法:牛眼睛里的世界会比真实的世界大好几倍,所以在它眼里,自己是渺小的。至今,我不知道这话的真伪,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是这话让我认知了自己的伟大,一种可以操纵一切的伟大,毕竟,我手里拿着拴着它鼻子的绳子,而一种默默无闻地耕耘注定是寂寞的,有时也会遭到践踏。只是后来才知道,也许这是错的。

当犁铧翻卷出所有的土壤时,我和小意也在这快乐的日子里奔跑着。我知道我们一直都在追赶着季节的轮回,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在那个落日的黄昏里,晚霞把天空染的血似的,一场悲壮的告别悄然来临。

“小林,我想看看夕阳”小意突然的和我说到。

“你傻了啊,这山坳里怎么看夕阳呢?”看小意天真的表情,我笑说道。

“我就想看,你得陪我!”

“那咱们晚上不吃饭了?只有在长岭上才能看到夕阳,听说在那还能见到海呢!”

“嗯,不管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小意有这样的冲动。在我那懵懂的年纪里,也只能是看着小意那纯真的笑容的,我不知道那姣好的面庞下面隐藏着怎样的忧伤,正如她不知道我那个年纪里的无知和对这个世界的盲从,一切都是在默默中朝着既定的轨道行驶而去。

无例外的,我们遭到了父母亲的批评。我们很坦然的面对这轰然而至的责骂,好像我们是习惯了这样的呵斥,尽管在此之前,我们从未遭受过责骂,但是在陪小意的那一刻,我也就知道了伴随我们的是什么。我们也许不知道两个未谙世事的孩子独自上山是多么的危险,因为在我们的认知里,自己已不是小孩了。可事实的无奈却再次将我们拉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邻村的一个人在山上管理她的庄稼的时候遭受到了野猪的攻击,把眼睛弄瞎了,眼珠子都没了,据说是别人放枪没把那野猪打死,野猪疯了。而后她竟然上了电视台的新闻,但大都都是对她的哀怜,其中不乏夸张,因此她还小赚了一笔。我们是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的,当我和小意想到那个血淋淋的现实时,不禁有些后怕。

但是我记得那天小意玩得很开心的,那也许是她第一次看夕阳吧。山坳里的时光把一个女孩甜美的浪漫隐藏的那么深。多年以后,小意再和我说起那段时光时,她说:“我不知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突然的想看夕阳,因为我感觉到时间的急逝,这让我有些错愕与惊慌,也许哪天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所以我要趁年轻的生命去欣赏生活中的美,然后让它填满我的生活。”

当她说起那样的话时,我竟深深的悲恸,我无法如她一样可以感知未来的不可预期,更没有刻意地去珍惜那段时光。她是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冬日来临了,北风呼啸的卷起满地的槁草,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就变了样。我站在村口的那座石拱桥上,望向远方。旁边的枫杨已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每年的冬天都是它的叶子先落的,而且我还知道它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在那儿的。九八年的那场洪水把它的根须全都冲刷出来了,那姿势一直镂刻在我的童年里,这让我想起了北方的胡杨,那死后残留的躯壳。尽管它没有死,但我是看不出一点活气的。

冬天是很冷的,那群山的枯黄让我格外的怀念天空的颜色,好像冬天天空的颜色不是那么的湛蓝,只能说阳光很暖。地里的活基本上干完了,就是偶尔的管理下油菜。我一直喜欢土的颜色,因为是它承载着那么多的生命,它承载着我的记忆。

老牛又回到了牛栏里,它的使命结束了,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每天的添些稻草,算是它的食物。其实,我在看老牛的眼睛时,总是会看到湿润的眼眶、晶莹的泪花。“我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它是不知道这些诗句的,所以它是彻彻底底的踏在这片土地上的。经过了多少年,至少陪伴着我的整个童年,我对它,也算是和这片土地一样,只是,它不会一直在这儿的。

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总是会历经生命的逝去。这在当时的我看来,已算是一个人生箴言了。

老牛老了。村里的几个人也唆使着将老牛卖掉,原因是它没力气了,耕地没干劲了。那日,他们讨论后,决定把老牛卖掉,父亲同意了,只是回家的时候很少说话,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着旱烟,不时的将那长长的烟斗在地上敲几下,然后塞着烟草,又继续的抽。我看见那袅袅的白烟正从父亲的面前升起,然后兀自消散,对此,他是没有看一眼的。

其实,父亲也老了,不知道他是否也觉察到了这点,还是不在乎。我记得他以前经常和我吹嘘他是如何驯服那头老牛的,那时,老牛不是老牛,只是个牛犊子,骨子里有着一股桀骜的劲。每头牛都是要经过驯化的,要不然他是不会依着你的使唤而耕作的,但一般的牛犊子驯过几天就有点起色了,可那头老牛硬是将父亲整个农忙时节的时间都花在了它的身上,我想,它是荣幸的吧。而父亲也一直以驯化这头牛引以为豪,只是现在,他是不会再提了。

那天,村里来了个陌生的人,他是来牵老牛走的。我站在村口的石拱桥上,望着它离去,直至远方。

远方到底有多远呢?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我的意识里,凡是没有到达的地方都是远方。就像死亡一样,都是不可预知的未来,遥不可及的远方。可是我没想到,有些地方我始终是要到的。

“小林,你的父亲出事了,留了好多的血,在林场那儿,你快些去,我去叫你的母亲。”隔壁的王婶匆忙的叫唤着我,然后又匆匆地到地里去了。我的母亲在地里干活,而她和我父亲都在林场伐木。

看着王婶匆忙地离去,我竟一时的楞在那里了。那时天旋地转,我就觉得这只是个噩梦。

当我急忙朝那儿赶的时候,那些人已把我的父亲的父亲抬了出来。我看到的是一身的鲜血,这是我至今为止看到的最狰狞的一幕,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样血淋淋的现实竟然会发生我的周围,而且是在我的家庭。在我手足无措间,父亲也被送到了医院。

听他们说,父亲当时在那里作业时,因为地段不同,有的人在上面,有的人在下面,加上又有荆棘灌木遮挡着视野,上面的人随手扔了根木柴,还不算是粗的,恰巧就砸到了父亲的头上,因为那是经过柴刀削的,所以有些尖锐,顿时就让父亲血流不止,昏了过去。

那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我看着父亲一直都是昏迷着的,我想这他是睡着了,他确实是睡着了,而且是永远的睡着了。那根木材砸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母亲心力憔悴,筹办着父亲的丧事。农村的习俗还是很多的,举办丧事非常隆重。先请个“地理”看风水,然后请“道士”来做法。于我看来,那算是一种民间的歌谣吧,不过是专门唱给死去的亡灵听着的。

下葬的那天,透着刺骨的寒意,地点是家对面的茶山上。“龙屋”烧起来了,我看着火舌在狂舞,不断地吞噬着竹篾做的支架,吞噬这无尽的黑暗。“道士”咬破公鸡的喉管,喷出漫天的鲜血,喷洒在那燃烧的火舌之上,我看到了整片天空都被染红了。那一刻,我呆呆的望着那火红的世界,看到了那灿烂的黄昏,可是,我不敢说我喜欢那样的黄昏。

一种以死为代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对生命报以崇高的敬意。这种突发的感慨横贯我的整个生命,我敬重任何生命,不管他生前伟大或平凡,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什么是平凡的,抑或说没有什么是伟大的。黑夜里有行者,无边的光明里也有黑暗,只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而已。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认清了,什么都逃不脱轮回,就像风中的槁草一样。

在那个冬天里,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看夕阳,我很喜欢那样的感觉,喜欢落日的黄昏。在那段时间里,我没有看见小意,我不知她躲哪儿去了。我在心底没有找到她的身影。那种生活的悲怆将我彻底的压在黑暗之下,我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真的,我是开始讨厌这样的生活,我逐渐逃离小意的追寻,我对她的幸福开始报以冷淡,只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夕阳。

正是那段日子,我感觉已沉浸在黄昏的幽暗之中了。直到有一天,小意突然来找我。

“小林,我要走了”

“到哪儿去?”我面无表情的答道。

“我爸妈要把我转到县城的中学去,说是这里的教育质量不好,以后估计也要在县城买房子了,不会再回来了。”

“哦,那儿也许更适合你。”这一刻,我抬头看了小意一眼,忽然发现,她已没有当初那种活泼的生气了,有的是寒风中孤独的身影。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默默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无法猜想她的表情,只能看着她远去。树上残留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下来,静静的。我的心是悲凉的,我发觉世界笼罩在黄昏里太久,所有的黑暗一下子如滚滚洪水一样,席卷而来。那一刻起,我忽然发现,也许她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会离去的,只是我的那颗懵懂的心无法感知罢了。

冬天的冷抹杀了一切的温暖。屋檐下的冰棱已结的老长,老屋的院门破损不堪,旁边的几块青砖杂乱的码在那儿,还有棵仙人掌坚韧的盘虬在上面。我忽然看到了岁月的痕迹。

是谁,曾说过,这世界是美好的,那黄昏里有着最美的夕阳。

在乡村里度过了这么多年华,但我也就是后几年才意识到,有些美是一直存在的,它隐匿在你的周围,在你的脚下,在你的身边,在你所有能到达的地方。我想这世界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每个人走的路不同而已,不管酸甜苦辣,都是生活的一种形式。正如现在,我已离开故乡好多年,但是我依然过着我的生活,我还是走过了那些漫长的岁月的,我知道了生命的路程总是会伴随一些东西的逝去,或轻或重,它不是你所能挽留的。

冬天里,我回到了故乡,曾见过小意一次,坐在老家门口的石阶上,还是黄昏里,没有说话。我知道两个村里的孩子漂泊多年后只有无尽的倦怠,说太多也就只能徒增一些怅惘而已。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我还是要离去的,去奔赴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家。

清晨的霜很厚,我好久没有这种熟悉的感觉了。记得以前写过一首诗。

小草开花

一株一株的

洁白,晶莹

大地铺了一层妆

我以为世界下雪了

一场很小的雪

像那年一样

小村庄里

用脚踩在上面

于是,我讨厌阳光

怕它融化我的世界

让现实成为现实

“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才叫做故乡。”我记得有人这样说过。

注:“地理”为看风水的人。“龙屋”为用竹篾和纸做成的祭奠死人的房子,乡村习俗中,用火烧给死去的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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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5:3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