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烟花易冷 |
正文 | 章节——1。死亡之谷;2。心脉相连;3。魔骑银蟒;4。鲛人少年;5。拈花公子;6。剑奴 笔名:玻璃泪http://wenxuetaowang。5d6d。com/bbs。php文学?逃亡论坛 【楔子】 她的心脏得到血祭而慢慢跳动; 沉睡千年的灵魂,终于开始复苏。 看破三千世界,惊醒一夕清梦,踏碎这场盛世烟花。 分别,然后遗忘,便是一切。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 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文/玻璃泪 【壹】死亡之谷 “报告将军,前方十里便是‘九天玄瀑’。”探子抱拳单膝跪道。 为首男子将擦拭的绸绢一扔、宝剑入鞘。翻身上马,系好披风后扬手下令。 身着戎装铠甲的三千五百七十兵骑井然有序继续前行。 苍茫的雪地里只留下无数深浅繁杂的马蹄印和车轮辗过的痕迹。 水声澈响,扬手止步。‘烈焰’战马鞍上男子目光如炬,冰冷刚毅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随行队伍正中的马车已牵至玄瀑源头,三千五百七十兵骑翻身下马,步履冗重再行前几步,齐刷刷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原本肃杀坚韧的神情早已化为深深的悲痛,用力磕着头、高声诵唱—— “云之莽莽,汝魂何归? 心侍神明,知我姓名。 昭昭天下,日月共存。” “……” 马车上运载的水晶碧寒棺经由将军掌力推入九天玄瀑,顺流直下。 尽人事,听天命。 “姬氏灵女,庇佑邶拓。 及若尔等,荒雪覆灭。 陌上者歌,帝陵者泣。” “……” 飘渺的挽歌浸染悲凉,久久萦绕于死亡之谷。 “魂归何兮?魂归何兮?” “……” 邶拓国万能的祭司预言,天女有三劫。 命劫的始源与覆灭,皆在九天玄瀑下的死亡之谷。 只有特殊的死人才能进入的绝密之地,那里有令天下人垂涎神往的永生不死之宝——凝赤珠。 谷内,沁竹阁。 暗室门开,围满白菊的水晶碧寒棺两侧烛火摇曳。 棺内,沉睡的女子容颜安详。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你可知,你有多么残忍?” “一千年,呵,整整一千年了……” 侍立一旁的白衣男子瞳眸深邃,纤纤长指轻抚过女子冰凉的脸颊,呢喃自语。 棺内女子额上绿芒深深的万年温玉色泽忽然黯淡无光,白衣男子右手一闪,执起腰侧随身佩带的灵犀匕挥向左手、于腕际划开一条极深的血道。 沾染蕴灵之血的万年温玉顿时绿芒更甚、幽幽泛着清光。温玉下紧贴着的如雪肌肤也渗进了血液,白衣男子心口一窒,将温玉拿开,却见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正在慢慢盛开一朵血莲,不大不小,正是绽放后的莲花模样。 妖娆,魅姣。。 男子薄唇一勾,眸光痴迷。 腕口伤处还在微微渗血,复而移至女子苍白的唇上,一滴…两滴…直至渗进的血液于唇角滑落,男子才点穴止血。尔后俯身吻尽女子唇侧的血痕,再于柔唇辗转缠绵。 “连绛霜,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心、也必须是我的。”温柔的声中带着几分坚毅。 调息过后,男子运功于胸腔接近左心处逼出一颗有如夜明珠大小的赤色珠子,将它塞入女子口中,右掌向女子心口输入真气。 水晶棺侧嵌着的蛇纹菱镜应声而裂、碎成一地的记忆,再不复千年前封印连绛霜灵魂时的模样。 棺内女子有了微弱的呼吸,得到血祭的心脏慢慢跳动,沉睡千年的灵魂终于开始复苏。 白衣男子清朗的眉目均沾喜色,知道连绛霜的身体并没有产生反噬,便是已经接受凝赤珠的融入了。 额上血莲渐渐隐退成一抹红痕,尔后光洁如初。女子幽幽转醒,睫毛轻颤、努力睁开的瞳眸敛去曾属于她的紫色,再眨一眼,恢复深邃的墨色星眸。 千年前,她是妖邪、一身杀戮,为恶为魔; 千年后,她是天女、命有三劫,福兮祸兮? 是夜,邶拓国境倚立月姬湖边古槐树下身着祭司长袍的男子,观星象,却见天女星闪着极淡的光芒,忽而隐现其旁的小星子却骤然发亮。 急忙掐指一算,微微皱眉,摇头叹息。 何苦呢…… 借着微暗的烛光,想要看清一切。 空无一物的暗室,上方正中只镶嵌有一朵巨大的血莲图腾。莲心是一面圆形银盘,盘中仅有一黑一白两颗珠子,似对弈迷局的棋子,又如琉璃珠一般的通透湿润。 那是灵者的天眼,可看尽一切凡尘俗世的罪孽。 面前白衣男子容貌俊美,线条柔和的五官,是那样斯文、清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纤细,鲜少有如此清秀雅致的男人,尤其那双清澈的凤目,总是那么宁静,像两湖幽邃的深潭。 “为何唤醒我?” 白皙纤长的食指轻轻勾起白衣男子的下颔,美眸流盼,嫣唇微抿,笑容若有似无。 “迦若,你究竟爱我什么呢?” 再倾前一分,将嫣唇覆上他来不及溢出的叹息与爱意、如数吞灭。 一点即分,她的唇,柔软、冰凉。 灵澈动人的星眸中隐隐泛着紫色光芒,极浅,极淡。仿若罂粟渗入肌体,盅惑着你深陷泥沼、从此万劫不复。 “看到了吗?我的命数。” 闻言,白衣男子微征,随即点头,深邃的黑眸中除了她、还是她。 “邶拓第一代君主暝赤帝痴恋天女姬云汐,苦于其将心殉寄神明而终生无法厮守。爱而不得,深受煎熬的帝王于病榻前弥留之际祀下血咒。” “尔后历代君主皆与天女心脉相连,这样便能彼此感知对方的爱恨甚至疼痛。霜儿,此乃第二命劫。唯有杀了他,亦或是…爱上他。” 爱?多么可笑的字眼。 连绛霜勾起唇角,淡淡的笑容里有几分慵懒与玩味,犹如暗夜里嗅到血腥的蝙蝠,舒展邪魅张狂的羽翼。 “迷踪林方位可有变动?” 迦若摇头,俯身在连绛霜额心轻轻落下一吻,执着低语,“霜儿,我等你回来。” 语毕,白衣男子终于支撑不住,形体逐渐模糊,转瞬间便幻散成迷雾一般透明,缓缓飘进暗室内阁墙上侧展的轴画里。 灵力消耗完的迦若,失了凝赤珠护体,气息虚弱,连形体都不能凝聚。 棺内女子站起身来,跨出水晶碧寒棺的右脚踩入菱镜碎片,而她却无知无觉,继续走。只留下身后一地鲜红的血渍伴随菱镜化为齑粉、与世长眠。 沁竹阁外。 “分明与前世不差丝毫的脸,怎会有如此一双眸子呢?” 似叹息,似薄怒,浓浓的杀意竟染不上这样一双清灵不沾纤尘的墨色星眸。 该死!居然封了她的魔力! 指尖微动,方才用念力凝成的水镜立即幻灭。 她讨厌这样的眼睛,极端地厌恶。 然而,依旧是那张令人觉察不出任何情绪、漠视一切的冷颜。 能入九天玄瀑者,必有高贵血统或传承祭司一半灵力的尸体,才能不受结界反噬借力推进死亡之谷。出谷者,必经由集聚毒障、幻境、五行八卦阵形成的迷踪林。 借着星光映照下的天干地支方位,向东走了十五步,向西走八步,向南走十步,向北走了三步,随后一扬手,一团极淡的迷雾便出现在了眼前。 凝赤珠在体内灼烧着,逼散了障气、逐渐扭曲的幻境中显现出一条旁侧布满缠绕着曼佗罗花的荆棘小径。 死亡谷外。 连绛霜撕下袖口一抹白绫,纤手将其缚缠于眼际。 这双眸子,始终令她恶心。 十指结咒,催动念力,利用体内的灵隐起形体,飘向邶拓皇宫。 【贰】心脉相连 暝殿外侧,径道两旁锦衣侍卫持戟负立,神情凛厉肃杀。 有一缕白雾穿透殿墙,凝聚成形。 鼻间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香,黄明色帐围内的男子猛然惊醒、大手扯过外袍披身,拂开遮挡视线的帐帘。 黑曜石般深邃的瞳眸在殿内搜寻着什么,剑眉微拧。 有结界! 难怪没有惊动暗卫。在这密窒的空间里,有危险的气息逼近。 看清了,终于看清了。 “姬、若、雪。”冰冷的语气,冰冷的俊颜,暝洛帝薄唇紧抿。 面前蒙着双眼的白衣女子止步,约莫离目标仅剩一尺之距,唇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右手食指在虚无的空气里划过一道淡金色光芒的弧线、速度快得令暝洛帝无法看清那是什么咒符,只能凭着直觉狼狈躲闪、方才跳开三步的床侧,已成一堆齑粉. 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心绪有些散乱. 怎么可能?那个娇柔清灵、有如仙子般的小小人儿,怎会对他下此狠手? 难道国师预言的已然成真? 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体质纤弱只能泡药浴存活、此生与自己心脉相连庇佑邶拓的天女姬若雪? 不对、不是她! 思及此,暝洛帝黑眸一凛,提气出掌. 白衣女子换了攻击的角度,将结界缩小,十指以极快的速度结咒画符.这样的术法最耗灵力,若不是有凝赤珠护体,自己也会被对手步步紧逼、凌厉阴狠的掌风所伤. 这回,你可是逃不掉了吧? 唇角弧度上扬,握紧手中凝聚成的幻剑准备最后一击、结束此生的牵绊——却见暝洛帝迎面而上,在幻剑刺入心脏之时偏移寸步、只为在性命关头扯下她的白绫… 那是一种极致的美,傲然于凡尘.. 暝洛帝看着黑暗里那双幽幽泛着诡异紫芒的眼睛,原本绝美的容颜因着那双紫眸而更似邪魅. 那抹冷笑,似在嘲讽他一般,心口突然窒息般的难受,想逃离、却连视线都无法移开分毫. 右手捂着流血的心腔,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咻——”的一声,一支透明的羽箭穿破结界、也穿毁了她的幻剑. 破魔之箭. 连绛霜眸中的紫芒极速隐灭,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牵制住她快要冲破封印的魔力. 来者身着祭司之袍,披发及腰,额间系着蓝玉吊坠,手持驭魔弓,又一支透明的羽箭尚在离弦之势.相信只要她再动一下,那支箭定会准确无误地穿透心脏、射散她的魂灵. 诡异的气氛沉寂得有些压抑,连绛霜始终一脸淡漠、丝毫不为此时的险境所动. “你…忘了姬氏家族三百一十七口…” 话音未落,连绛霜出声打断暝洛帝无聊幼稚且没有杀伤力的威胁. “你以为,我会在乎?” 多么天真呐! 唇侧笑意更浓、邪魅极致,然而,那双灵澈的眸子有如繁星陨落、更添风采.这样摄人心魄的笑颜,又迷惑了谁的眼? “不要伤害他…” “不要…伤害他…” 虚无飘渺的声音,近乎耳语. 谁?是谁? 来不及出口的疑问,灵力不受控制般自行涌至顶心、催动咒念,风散了连绛霜几近透明的魂体. “她走了.”敛去眸中隐隐的失落,暝洛帝俯身拾起沾染血迹的一抹白绫,放至鼻间深嗅,仿若余有伊人的淡淡药香. 白衣祭司将驭魔弓收纳袖中,上前几步,左手食指轻点暝洛帝心口,有一缕蓝光注入.只有巫师级别的灵者,才能看清那是一条具有治伤止血功效的半透明引线. 心脉相连的身躯,应该也开始反噬了吧?祭司心中暗笑,更觉有趣. “你知道她会刺杀.”没有一丝置疑的语气,也不带任何情绪. “是.”白衣祭司不亢不卑答道,也不作任何解释. “迦若给了她凝赤珠.”暝洛帝看着极速愈合的伤口,若有所思. “是.”依然淡淡的语气. “躲在暗处观察她的灵力修为,也不来救驾.迦岚,真是好胆量啊.”俊颜微沉,语气冷厉,却也没一点怪罪的意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语毕,退后三步,手袖于怀. 驭魔弓似乎有些不安呢. 姬若雪的灵力已达到‘空’的造诣了,可以牵制她的魔力,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相互抵制、却因了凝赤珠的中和,最后便会融入骨血,形成一种近乎于‘仙’存在的魔灵者. 而今看来,似乎有人试图封印她体内的魔力,不然也不会连幻剑都那么虚散了.是迦若不希望她再手沾血腥了么?也许,等到灵吞噬了魔,姬若雪的灵魂才能制约从而取代于她吧? 只可惜,驭魔弓本属于拥有天女血统的姬若雪,它对自己主人这种熟悉的灵力与气息颇为忌惮,恐怕无法真的伤到她. 倘若如此,福兮祸兮? 哎、真是令人头疼的女人呢… “你说,她会杀了十巫传承者么?”端坐殿堂之上背靠龙椅的帝王,不知此时的白衣祭司正处于冥想状态,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迦岚?” “岚…” “迦岚!!!”一声怒吼如惊雷般响彻天地,刹那间祭司涣散的眸中有了焦距,颇为痛苦地掏掏耳朵,回瞪那个近在咫尺、幸灾乐祸的家伙,表示无声的抗议. “千年前,十巫联手将她的魂灵封印在镇魔镜中,再对魔族后裔发动‘绝杀令’.而今重获新生,以她的秉性自会报仇.毕竟是邪魔,也不会对十巫及任何灵力的传承者仁慈.”祭司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子望向朗朗皎月,额间的蓝玉在夜色中隐有淡淡光辉. “只要十巫俱灭,天地间便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封印她的了.这于我们有利也有弊,国若无师、必灭之.我们尚可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待她毁了七巫,再商议对策.这盘迷局,子子皆是险棋,只怕到时引得生灵涂炭,你我亦将寒骨荒莽…” 天意如此,何力抗之? 的确,这种无法挣脱枷锁的命运,犹如偏移不了轨道的星际,虚无飘渺、却又是真实存在着的. “岚,迦若真的爱上她了?”似有一缕复杂的情愫种植内心,攀折繁衍. 白衣祭司只投给帝王一记白眼,这不是废话么? 要不是灵力修为超越‘仙’、最接近‘神’存在的迦若为了她自毁修行,亦不会成为如今只能依附冥画存活的虚无模样了. (冥画:不甘离去、只能将自己的魂灵注入画中,也称之为‘寄’.一种超越六界生灵存在的冥灵,可借由凝赤珠聚结实体,保有生前的容貌、记忆及灵力.) (十巫:东篱国巫焕、南遥国巫琰、汀夕国巫辞、挽月国巫泠、忘川国巫决、西影国巫焰、玄梵国巫笙、泯尘国巫哲、菱烟国巫茗、梦织国巫然.) 闭上眼,白衣祭司双掌合十、举过额上再碰触鼻尖及心口,薄唇念出一串冗长繁杂的咒语,指尖引线卷过暝洛帝藏于怀中的那抹白绫. “在清点一切岁月的黑暗中,请无上的神,告知她的本名——” 除了十巫及死亡之谷的迦若,再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如今,也只能动用此法来看她的命数了. 来不及阻止的暝洛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绫布碎裂、在空中慢慢拼成那个人的名字——连绛霜. 不消片刻,绫布亦成为粉末,随风而散. “怎么,你对她动心了?”白衣祭司唇角勾起一抹刺眼的冷笑,戏谑地看向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帝王. “你不也是.”暝洛帝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呵,是呀.的确是个有趣的女子呢,居然在灵魂苏醒后的第一时间赶来刺杀可能会威胁到寄主(姬若雪)生死的帝王. 况且,她的身上还带有那么吸引人的宝物——凝赤珠. “哈哈…” “哈哈…” 偌大的殿房里,回荡着彼此的爽朗笑声. 暝洛、迦岚——刎颈之交. 天地间,还有谁能比他们之间更了解彼此呢? 【叁】魔骑银蟒 落樱镇,梨花宫. “什么?”正堂之上斜靠檀木长椅书生模样的男子猛地拍案而起、指着在地上跪成一排前来请罪的下属,“你们这群废物!居然让它跑了?宫主知道的话还不杀了你们?” “启禀水护法,魔骑一向安分,宫主不在时,它都处于休眠状态.孰知今夜猛然惊醒直窜出宫,来不及阻拦、慌乱之中属下已将‘追踪散’洒于魔骑身上.” “请水护法准允我们出宫寻回魔骑戴罪立功、免去一死!”跪在最前头的一人磕头哀求,再抬起时额心红肿,微微渗血. “请水护法准允!”堂下众人齐声. “罢了罢了.”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于腰际扯下一枚信物抛在地上,“拿着令牌立即出宫,快去快回、切勿兹生事端.” “是!” 邶拓国境月姬湖侧古槐树上,隐隐约约笼聚着一团白雾,再一眨眼的时间,那团飘渺的白雾逐渐凝成一个人形. 该死!是谁阻止她的? 倚靠在树身上的连绛霜眸光流转,望着清冷孤漠的月色、微泛涟漪的湖水,瞳眸深邃,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月姬湖畔十里方外有座神庙,历代被选中的天女皆在此潜心静修. 再看一眼心口与暝洛帝不差分毫的伤处,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的心脉相连,不过就是身心反噬罢了.那么,以后只要自己身上出现异样,不用怀疑,肯定就是他出事了. 呵. 伤的是灵魂寄居着的姬若雪的躯体,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真是奇怪. 莫非…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就是那个破她结界、毁她幻剑的白衣祭司在帮暝洛帝治疗,所以她的伤口也在慢慢自行愈合. 那么,如果方才她刺中了心脏,是两个人一起死呢?还是她可以利用体内的凝赤珠继续苟活于世? “不要伤害他,求求你…”又是那个声音.这一次,连绛霜明显感觉到声音是由体内发出的,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颤栗不安. 原来是姬若雪还未陷入休眠的魂灵.哼、不伤他也行,那就别克制我的魔力,助我杀了十巫. 连绛霜在心里与另一个魂灵对峙着. 然,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魔族子民,看不到未来,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未来. 天地万物,最可怕的不是魔,而是人心. 人,贪婪狡诈,奢糜庸俗,擅妒自私,利用完了再弃之如敝屣.踩着别人的尸身一步步往上爬、那些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伪灵者,更是借以屠杀魔族来扬名立腕. 可恨,可恨.这般人间地狱本就不该存在! 魔的残虐嗜杀,魔的冰冷无情,始源于参透人性的‘恶’.他们享有无尽的生命却活得如此孤独,纯净的心智早已蒙上尘灰,而人,舌如灿花,只要巧言盅惑、隔岸观火便可安亨其成. 呵,到了最后,终究是…魔必幻灭么? 连绛霜垂眸望了望心口,因反噬留下的血渍亦不复存在.那个白衣祭司,灵力必然极高.只要暝洛帝在世一天,她便不会有所损伤.那她是否也要保佑暝洛帝安然无恙,才能得以复仇?可笑、果真可笑.千年前被人类封印的她,居然在千年后还得关心一个人的生死. 杀了十巫之后,她与他之间,也会有个了结. 凝视皓皓朗月的另一方,离邶拓国最近的,便是西影国了吧. “咝——” “咝——” 这个声音…这样熟悉的感觉… 连绛霜还未起身,便连人带着枝干被缠卷成一团. 轻笑了一声,柔柔低语,“蟒儿,是你么?” 脸上冰凉微湿,蟒身继续绕着她的躯体,缠到离脖子最近处,伸出舌头舔玩着主人白皙皎好的面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连绛霜的魔骑——银蟒. 纤手抚着它的蟒身,将脸贴在蛇头上,感应着彼此的心声与重逢的喜悦. “咝——咝——”双目赤红的巨蟒,吐着信子与主人‘交流’. “是么?一个半魔救了你.”连绛霜看着留在树干下支撑蟒身重量的蟒尾,若有所思. “咝——咝——” “迦若可能还要过段时间才能醒来,他会来找我们的.” “咝——咝——”银蟒往连绛霜脖子上蹭了蹭,松开对她的缠缚,有些不安地甩甩蟒尾,惹得古槐树身晃荡不已. “你说那个半魔会来寻你,所以我们快点离开?”连绛霜嗅到空气里明显杂多纷乱的味道,再望一眼静默深幽的神庙,骑上蟒身往西而去. 将近晨亮,银蟒还在逃窜,依然没有甩掉身后紧紧逼随的梨花宫弟子. 有些鳞片被粗砺坚硬的岩石剥落,再入一分便能划破脆弱的蟒皮. “蟒儿,停下歇息吧.你身上有药粉味道,他们迟早会追上,我不会伤害他们,你放心.”连绛霜轻轻拍抚焦躁的巨蟒,再于袖口撕一抹白绫缚目,凝神传音—— “银蟒本是座下骑,尔等休念,且回.”语毕,十指于虚空画了一个圆形符圈,淡金色光芒隐灭,再一点额心,十丈开外的梨花宫弟子皆困顿于原地、无法再向前一步. 他们瞪大了双眼,居然能看清突然涌现脑海的画面——一名白绫缚目的白衣女子乘蟒离去、再无踪影. 耳际萦绕着风中余音,“银蟒本是座下骑,尔等休念,且回.且回…” 空气微变,鼻间一嗅,呵、可不正是洒在魔骑身上的‘追魂散’么? 为首者挣扎着手探腰际,欲摸索信号发射求救,却眼前一黑,与所有弟子皆倒地不醒. 【肆】鲛人离尘 暮色微显. 邶拓边境,丽都海市. 很快便要到达邶拓与西影的国界了.而脚下的魔骑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踌躇不前. 所行之路皆由连绛霜的灵力设下‘障目’,一般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的,但也维持不了多久.若不是千年前十巫联手术咒伤了银蟒,她也不会从蟒身坠落被吸入‘血莲封印’、此后沉睡于镇魔镜之中;而她的魔骑,亦不会在那次大战之后从此失了翱翔云天的能力. 思虑再三,连绛霜飞身至蟒头,咬破右手食指一点银蟒正额,催念咒语. 一抹红光隐没,庞大的蟒身被圈于符咒正中,逐渐缩小,再缩小,直至成了一条游转于连绛霜腕际的青色小蛇.此时的它,灵动小巧,微眯赤目,正十分惬意地吐着信子. 连绛霜擦擦额角的涔涔冷汗,体力有些透支,如今亦只能像常人一般行走方能调息静脉了. “咝——咝——”银蟒舔着连绛霜的掌心. “我没事.方才感应到半魔的气息,所以你才不安?”纤手捋过额际的发丝,略微沉吟.看来,那个半魔对蟒儿必定极好,才能使它如此念念不忘吧. 她不懂,所有的人类对魔族不都是欲除之而后快么?那,又怎会有这种‘半魔’的存在? 人魔之恋,本是禁忌.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设下的‘障目’因灵力消耗过多已然失效.逐渐扭曲隐现实景的空间里,一位白衣女子步入闹市. 过往行人皆驻立在丽都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口,苦于视线被挡得严实,只好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来呀!来呀!继续喊价吧!这可真是今晨刚网捞上来的新鲜货,大爷们可得瞧细致了.这幼鲛姿色绝代,比老子以往卖出的货都要俊美!三万两黄金怕是委屈了…嘿嘿…” 叫卖声不断,嘈杂刺耳.鲛人贩子容貌粗俗鄙陋,咧着一口黄牙吆喝,满目精光地打量着周围的财主们,那眼神又似乎是在估摸他们的钱袋有多深. “哟~这不是莫大财主么?方才听说前些日子玩死了个鲛奴,尸骨未寒的,今日就赶到此置办新货来了?啧啧…” 说话的,是站在鲛人贩子后方一个穿着锦服五短身材、面容极其普通之人,刚提及的鲛奴,正是他与莫大财主结下的怨.本是他看中的货,垂涎不已,却因身份悬殊只能忍痛割爱,不料其有意挑衅,竟将鲛奴活活虐死.抛在荒外的尸身上,无一片完好的肌肤…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当众出言嘲讽.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我堂堂丽都莫府,死一个小小的鲛奴着实微不足道.若是楚兄喜欢,不妨将尸身带回去玩玩?”言语间,尽是鄙夷. 狭长上挑的眼眸轻轻一瞥,那手摇玉扇,举止轻浮的模样,当下就将楚岩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介于莫问天大财主背后的势力,闷闷地直咬牙. 经过一日的暴晒,垂吊在醉烟楼外廊半空被困于铁质牢笼、此时正紧紧缩在角落的鲛人少年,将脸埋在双膝,不去看那些恶心淫秽的嘴脸. “啪——”的一声,铁质银鞭甩在牢笼上、擦出漫天的火花星子. “唔…”鲛人少年瑟缩了一下,立马咬紧早已干裂的下唇,蓝色的长发披散,如海藻般包裹着全身. “妈的、到现在还不肯抬起脸来,存心害老子亏本吗?老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傲!”鞭打声吞没了有些含糊不清的咒骂声,鲛人贩子用力挥着胳膊将银鞭狠狠甩在铁笼上,那种特制的九节鞭,就是用来对付像这样不听话的鲛人奴隶,可在曲折处甩入笼内、直接打在鲛人少年的背上. 不打脸,完全是因为还可以凭着姿色卖个好价钱.鲛人的性命,竟如此卑贱! 原本一袭单薄的红色纱衣沾染鲜血更显妖艳诡异,血液顺着牢笼隙缝直淌下来,一滴,两滴… 然,幼鲛始终一声不吭,亦不肯抬头,只是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的躯体.被金刀破开鱼尾分裂成的双腿,早已疼得无法再挪动一分. 没有任何人出声喝止如此血腥的残虐,围观的人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精彩生动的暴刑画面,兴许偶尔会冒出一句轻叹,“霍老三打得太狠了吧?可惜了…” “咝——咝——”袖中的银蟒咬着连绛霜的胳膊肘儿,不满于主人的漠然置之. 此时的连绛霜早已绕过醉烟楼拐了两个街角,讶于魔骑的反常,停下脚步,“蟒儿,你要我救他?” 得到银蟒的回应后,连绛霜秀眉微蹙,那个半魔是否给她的魔骑灌输了什么思想,怎会变得这般仁性?让她顿觉陌生. 空气里夹杂着几丝极其微弱的音波,细细分辨之下,原来是鲛人一族用来传讯的‘潜音’. 那个鲛奴在求救? 纤弱的体质加上过度消耗的灵力,根本无法再支撑太久,那么…事到如今,亦只能动用那个禁术了. 席地而坐,双掌合十.将体内仅存的灵力皆贯注于凝赤珠上,全身血液急速逆流,汇聚额心. 结咒念词——“开!” 只见连绛霜光洁的额心浮显的一抹红痕正在扩大,转瞬间便是一朵绽放后的血莲模样. 此种术法,可在短暂的时间内凝结强大的魔力,但对于躯体的主人——姬若雪这般特殊的灵力持有者来说,无非是助她在连绛霜的魔力封印上再加一重封印罢了. 苍白的唇角渗出血丝,姬若雪,为何你偏偏会是灵者呢? 魔与灵,本就是互相排斥、互相抑制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今造就了魔灵者的存在,谁的力量大,谁就能吞噬另一方. 在灵者的体内催动魔力,对连绛霜造成的损伤极其严重.而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白衣祭司身上了,等他为身心反噬的暝洛帝疗伤护法,自己亦不会在还未救出鲛人少年的时候就被灵给吞噬了. 姬若雪,连绛霜,终究两者只能存活一个. 站起身来,拭去唇角血丝,凝气幻散形体,飘往醉烟楼. 此时鲛人贩子霍老三打累了,斜靠在酒楼石墙气喘吁吁.笼内鲛人少年早已倒在血泊中,几乎只剩细不可闻的呼吸在证明着他的死活. 围观的众人看完戏,纷纷准备离去. “妈的!老子的鲛奴呢?”话音刚落,只见空无一物的铁质牢笼猛地焚烧起来,焰火逼人. “怎么回事?老子的鲛…” “啊——”胆小的人皆被眼前诡异可怖的一幕吓得尖叫倒地. 方才还在暴吼着的霍老三,此时僵硬地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怒目圆瞪向外凸出,七窍迸血,嘴巴大张,右手还高举着银鞭.胸膛靠左一处赫然出现一个空荡荡的血洞,里面的心脏竟不翼而飞! 一道白光闪过,他的头颅掉了下来,延着地面一路滚动,最后停在莫大财主的银丝软靴旁. “鬼啊——”莫问天惨叫着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直撞倒旁边也在逃散的众人. 原本热闹的街市陷入一片极度恐慌的死寂. 丽都海市,碧水潭. 银蟒不安地舔舐着还在昏迷的主人,没有注意到主人身侧那个鲛人少年已然清醒. 俊美无暇的脸上稚气未退,五官精致清朗,不难看出日后的倾城之姿.青碧幽深的双眸紧锁着眼前这个还握着他右手的白衣女子,戒备的神色稍缓. 是她救了自己?可是,她缚着双目不是瞎子么? 从她身上感应不到半分魔力,可那条青色小蛇分明就是魔物!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唯有等她醒来方能知晓.想挣脱她的手游入碧水潭养伤,不料一动、身上粘着血渍的残破衣物就牵扯到背部鞭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咝——咝——”银蟒吐着信子缠绕幼鲛,在他背部因受到感染即将发炎的鞭痕处用獠牙轻咬一口,放出脓血后再舔舐几回,尔后余下鞭痕皆是如此.不到半盏茶时间,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竟在开始慢慢愈合. 刚开始鲛人少年还试图反抗,无奈却提不起一分气力,只能任由银蟒‘宰割’了.而今看来,完全是他小人之心.背部伤痕处一片清凉,待到伤口全然愈合之后浑身舒爽,远远胜过碧水潭的疗伤功效. 来不及表示感激之情,却见那条青色小蛇飞速窜回白衣女子身上,卯直蛇身朝朗朗苍穹吐着信子. “咝——咝——” “咝——咝——” 似乎…是在传递什么讯息. 【伍】拈花公子 鲛人少年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视线重回那个白衣女子身上. 那样冰冷清雅的气息,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盅惑,手心并没有传来伊人的温度,只是隐隐能嗅到凉薄的药香. 他伸出左手,想解开白绫望一眼那神秘娇容,轻轻地再探进一分… 倾前的身子,碧色深深的翡翠幽眸,视线停驻于那苍白过分的嫣唇,有些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在即将碰触绫布之际却整个人被拎起来往后一扔,就像丢弃货物一般的随意.狼狈爬起身来怒瞪站立于白衣女子身侧的一名不速之客. 来者仅着一袭墨黑金边却不失华贵的衣衫,俊秀的容貌,清浚的眉宇间似带着戏谑的光芒,右眼下方一颗泪痣点缀着淡淡的媚惑. 好一个风流俏公子! “哎呀呀,我说你看起来还未超过一百岁吧?年纪小小色心渐长呀!都还没变身呢就想亵渎女孩子?莫非真那个啥…噢,世风日下、豺狼当道、人心不古.啧啧啧,这样做是不对滴!” 鲛人少年还未消化完那长长一串的道德说教,来人话锋倏地一转,下一句话便令他当场傻眼—— “要不我们一起看吧?” 啊???他他他,他没听错吧? 那颗泪痣随着俊朗的眉目尽染戏谑,唇角上扬着邪恶的弧度. 也不等他同意与否,只见黑衣男子俯下身捏起那条青色小蛇上下打量,一个劲地喃喃自语,那模样,简直就是十足十的疯人一族. “哎哟喂,我说小亲亲,才离开我几天就瘦成这样了?回去多补补哈.呐,这个就是你给我挑的媳妇?看起来好像还没死透的样子…” 黑衣男子口若悬河,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原本扭动着蛇身试图提醒他关心一下躺在地上深度昏迷的主人,如今早已气极一口咬在他的手腕表示不满. “小亲亲,你咬之前咋不通知一声?太冤了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到我媳妇、你主人已经没事了么?”尖利的獠牙再入几分,赤目狠狠瞪着这个嬉皮笑脸、完全没半点形象可言的梨花宫宫主. “别别别,我错了.你的獠牙没毒吧?那个…公子我连未来媳妇面儿都没看清呢…得,不废话,先回宫吧!”然后两手一抓,将鲛人少年与白衣女子一并提起,飞身而去. 另一方,邶拓国朝堂之上正襟危坐的暝洛帝手翻奏折,黑曜石般的眼眸扫视一番,正欲开口同大臣们说些什么,倏地从薄唇里溢出鲜血、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歪倒旁侧. 满朝官员大惊失色,纷纷高呼“快请祭司大人!” 暝殿内室. 白色祭袍双袖上飞扬着银底金边的六芒星符号,衬着额间蓝玉吊坠淡淡光辉.披及腰部的黑色长发,剑眉轻拧,紧闭着的璀璨星眸忽然睁开,将十指尖注入暝洛帝七窍及顶心处的引线抽出,终于有了轻松的神色. 转念之间,便想好了说词. “君主近日为国事所困,心力交瘁,故而血气上涌晕倒朝堂.静休几日安可痊愈.”待到大臣们悉数退下,白衣祭司望着龙榻上还未清醒过来的暝洛帝,脸色有些阴沉. 真是胡闹!居然动用了禁术!看来果真小瞧了这女人,不为所用,必除之.只可惜,她偏偏又与帝王心脉相连,着实让人头疼不已,倘若是被他人加害…后果不堪设想. 星眸一凛,于袖内取出两张白纸,咬破指尖滴血其上,各画了一个不同的符咒,放至唇间轻吹了一口气. “赦!” 其中一张白纸幻成迷烟,随风而散. 却见一条游龙从另一张白纸内腾飞而出,盘踞在暝洛帝躯体上空,一声肃严的龙吟之后,直窜入帝王心腔,伴随着数丈金光一同隐没. “唔…”暝洛帝忍受着外物入体绞纳脏腑的痛楚,双手紧抓蚕丝被褥,青筋暴出. 白衣祭司冷冷看着,璀璨星眸中再不见任何波动.约莫半个时辰,暝洛帝松开了皱得不成原形的被褥,气息渐匀. “收!”一字方落,那条窜入帝王体内的腾龙凭空出现,只是金光极其黯淡,落至地面变成白纸,再飘回祭司袖中. 邶拓国,将军府. 偌大的旁院内,一群赤着臂膀的精壮男子整齐列队,神情肃杀.站立外廊一侧低眉顺目的十几个婢女手中皆捧着戎装铠甲,安静地等候差遣. “再来!” “砰——”又一高大男子被撂倒在地,古铜色的皮肤擦破几道血痕. “再来!” “砰——”两个身影直飞出去,撞倒径道一旁安置兵器的排木架.其中一个挣扎着起身,无奈肋骨被震断了几根,颓然倒地. 婢女们毫无惊色,想来是看惯了这种场面.她们的职责就是将受伤的军爷搀扶下去让军医治疗,这是今日第三批倒地的了. 被帝王称之为‘战神’的司徒将军依然冷着俊脸,看向还未出列比试的士兵.而后者对上其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稚嫩一点的年轻小兵很没骨气地瑟缩了一下,经不住脊背冷汗涔涔. 一个他尽忠职守的国家,不能单单只养着废物. 受到帝王赏识的司徒修,特赐‘烈焰’宝马充当战骑,荣登将帅之位步入兵营第一项整治工作便是立下军令状: 能胜他一招的,可以升为领队;胜他三招的,直接晋升为副将;若能胜过十招的,他立马交出帅印告老还乡. 连着五日来皆是无人能敌一招,司徒修不免有些怒色. 空气微变,司徒修屏息凝神,阴冷的目光扫视一番,最后定在他的寝房内.大手一挥,遣散了今日比试的军兵,婢女得令,行礼退下. 进入寝房内阁,一名身着纯白纱裙的银发少女看到来人,随即盈盈一笑,酒窝深陷,说不出的迷人风姿. 然,司徒修冷眼打量,这名少女身上并没有人的气息. “请大人暂缓军务,设法将这柄‘驭魔弓’交予天女姬若雪...”婉转空灵的嗓音渐弱,身形慢慢变得透明飘渺,落至地面变回白纸,再成粉齑,随风消散. 原来是迦岚祭司的式神. 司徒修低低沉吟,将眸光转至床榻上凭空出现的‘驭魔弓’,难得的抿唇而笑. 落樱镇,梨花宫. 连绛霜只觉浑身舒爽,气力恢复极快,灵力充沛.看来那个白衣祭司不仅治好了她,还赙赠了几分薄灵,是怕她突然死了引致邶拓君主遂薨? 不管如何,此次赌局,显胜. 体内姬若雪的魂灵倒是安分,没在生死关头吞噬她的魔. 可惜了,那可真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呢… 纤手摸上眼际,白绫还在. 那么,这里是哪?她的蟒儿呢? “你醒了.”如沐春风般的轻柔嗓音骤然响起,打破空气里的沉寂. 连绛霜心下一惊,急忙回头,用心目‘看着’斜坐在窗台的黑衣男子,居然感应不到他的气息,明明身处同一个空间里!若是来者不善,那她岂止一个危险可言? 那张如玉般精致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柔而静谧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却最终湮没在如深海而无波的眼中,泪痣隐现清冷的风情. 窗外是漫天飞舞的樱花,似梦似幻. 黑衣男子单膝撑肘,信手随拈一片花瓣,鼻间轻嗅一番,薄唇微抿. “你看,多美.” 仿若被盅惑了一般,连绛霜走到窗台另一侧,伸出纤手接纳落至掌心的樱花,连缚目的白绫何时被解开都浑然不知. 她看到的,是花林深处幻境内的魔族至亲,还有她的子民.那些翱翔云际的织梦魔,食心上恶源的暗夜魔物,人面兽身的饕餮… 都还活着,还存在这个世上. 他们没有幻灭,没有消失. 美眸中隐隐显现紫芒,极浅,极淡.自幻境中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她看不清面容,却极其熟悉. “记得要忘记啊…” 一只半透明的素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带着慈爱,带着温柔的暖意. 那是魔后,她的至亲,仿佛还在耳边对她轻轻低语,敦敦教导. “记得要忘记啊…” 然,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睫毛轻颤,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渗入地面,扭曲了虚幻的境像. 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她的至亲,她的子民. 唯有漫天孤寂的樱花瓣,迷乱了她的眼. “谢谢.” 连绛霜轻道一声,接过黑衣男子手中的白绫重新缚上,从眼睛里可以看见最脆弱的内心,只有彻底跌入黑暗才能安然面对光明. “在下拈花公子舒雪阳.”黑衣男子望着她那纤瘦背影下傲然的伪装,道出姓名. “云歌.” 等她手刃仇敌之后,她才是魔主连绛霜. “哦,是么?”轻笑一声,并不点破.视线回到樱花林上,脑海却浮现着方才摒弃脆弱时的伊人容貌,一如千年前的她,分毫未变. 那样清冷秀丽的容色,那样高贵疏离的气质,那样胜雪洁白的衣衫,仿佛绝顶上的残雪,洁净而沉默,与世隔绝。 云上歌者,祭唱亡灵,上穷碧落下黄泉,归墟何处? 心若琉璃,尽看天下. 这可是,魔骑给他选的媳妇呢… 【陆】剑奴 西影国. 怀香楼. 东侧雅阁内烛火昏暗,暖香浮涌,薄薄的纱帐难掩床上紧紧交缠的身子. “叩、叩、叩.”敲了三声,是暗号. 南宫卿影停下动作,也不看身下还在娇喘不已的曼妙胴体,披衣下床. “主人,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来者一袭黑衣,抱拳单膝下跪. “明日将这个洒在他的房内.”南宫卿影自袖内拿出一乳白色小瓷瓶抛给黑衣人. “是.”黑衣人领命退下,闪身便融入茫茫夜色中. “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半截面具在暗夜里渗着冷光,“也能…见到她了.”双手垂在身际,紧握成拳. 许久,终是只剩幽幽一叹. “爷,真是让奴家好等呢.”床上女子娇嗔一声,柔软的身子缠上了重回到内阁的恩客. 他的血液那么冷,那么冷,只能紧紧抱着这个女人、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晨亮. 城都府. 全府上下一片火红的喜庆. 南宫卿影站在对街冷冷地观看,任由那片红色灼烧他的双眼. 黑衣在风中肆扬,衬着俊颜上紧贴皮肤的半截面具,犹如地狱修罗. 吉时,花轿. “夫妻对拜~”堂内身着喜袍的新郎新娘还在行礼,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座上宾客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嘴也僵硬地张着,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觉察到气氛的诡异,新娘急忙掀了喜帕,站在新郎身侧,低声提醒,“有结界!”双手则不安地紧揪着华织绣服. 然而,新郎只是盯着门口突然闪身进来的黑衣男子,收敛了一贯的湿润清雅,俊脸微沉. “你是谁?”能在云烟的眼皮底设下如此强大的结界,实力定然不能小觑. “哈哈哈…”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黑衣男子捂着心口笑得狂妄而残忍,银色面具只是冷冷地泛着微光. “你居然问我是谁?你们全当那个一生下来就被称之为‘命格带煞、不祥逆子’的人死了吗?呵、真是我的好‘哥哥’呀!呵呵呵…”说着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南宫卿夜极为酷似的脸来. 面前新人皆是一震,姬云烟脸色刹时惨白,眸子里噙着泪水,紧咬下唇遏制心底的悔恨. 当初…不该救他的、不该救!现在…他是来复仇的,卿夜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烟儿,你今天真美呀…”黑衣男子一步步逼近,锐利的眼眸紧锁着新娘,密窒的空间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滚!别碰…别碰她…”药效已经发作,动了真气的南宫卿夜口吐鲜血、直直倒下,痛苦地捂着心脏,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所谓的‘弟弟’. “凭什么?你凭什么命令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包括她!你凭什么拥有这么多?而我只能如一瘫烂泥躲在地狱里仰望?” “烟儿…为什么你会爱上他?为什么?”黑衣人一把扯过跪在南宫卿夜身侧的姬云烟,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痛苦地咆哮着自己的悲愤. 原本澄澈无邪的水眸里蕴着浓浓的恐惧、还有…恨.对了,是恨!那就恨个彻底吧!我要亲手毁了你们! “福伯,把他的手脚筋脉全挑断.” “是,主人.”隐在暗处的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老者以极快的剑术刺入南宫卿夜的手脚、向上一挑. “啊——”南宫卿夜狠狠地用头直撞地面、血液澎溅. “畜生!你…”姬云烟奋力挣扎,右手拔下定固凤冠的玉簪、刺向南宫卿影的咽喉. 然,在不慌不忙的躲闪之中,大手抓住了她,只一使劲,便捏碎了姬云烟纤细的手腕. 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姬氏家族的天女血统流到了你身上,灵力就如此薄弱了?”见她只是紧咬下唇隐忍手骨碎裂的痛楚,光洁的额上冷汗涔涔. “噢,对了对了,瞧我这记性,除历代被选中的天女之外,姬氏一族的灵力皆停滞在初级阶段.这可怎么办呢…”他就是要折磨她,他就是要让她恨他,这样她才会永远记得他,永远! “你用傀儡虫控制福伯,还对卿夜哥哥施了毒,真够…卑、鄙…”咬破的唇上一片腥红,更显脸色的苍白. “别…别…碰…”地上的南宫卿夜还在颤抖着身体,血液不停从他各条断了的筋脉渗出,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别碰她是吧?我偏要!我还要狠狠地碰!”大手一撕,残破的喜袍下尽是光滑雪白的肌肤.挥落的凤冠滚至一旁,狠狠将姬云烟压在身下,固定她的挣扎. 天知道他多想要她!那么疯狂地想彻底占有她! 薄唇一路啃咬着她的肌肤,炽热的双眼完全无视于她冰冷的泪水,满心的欲念在咆哮… 身体被撕裂了,痛得只想立即死去. 眸中焦距开始涣散,空洞地绝望着,褪了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他知道,姬云烟在说“我恨你、我恨你…” 方才刺来的玉簪没有了结他的性命,不过只是毁了容貌而已.留下一条自额心顺延到右侧脸颊狰狞扭曲的深痕,血 液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滴到姬云烟赤裸的身上. 松开了一直钳着她下颔、防止她咬舌自尽的左手,眼角余光瞥向喜堂角落不同方位浅埋着的鲛人泪.约莫一柱香后,姬云烟的灵力便会开始恢复. 终于…得到你了. 手不自觉地抚过满是青紫印痕的娇躯,将自己的黑色外袍披上紧裹、抱着姬云烟踏出充斥着浓重血腥味的喜堂. 跨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嘱咐一句,“拉出去埋了.”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个被蚕食了自主意识的傀儡会善后. 撤了结界,喜堂内的宾客们都尖叫着逃离那一大片突然涌现的腥红血泊. 真是惨烈呀,年轻出色的都督就这样突然‘没’了,连尸身都找不到.南宫卿影戴上面具,站在城都府屋脊上看着脚下只顾逃亡的蝼蚁们,薄唇抿成上扬的弧度. 微微俯身,将唇贴在姬云烟冰凉的耳际喃喃低语,“烟儿,如果想杀我,就活着.” 怀香楼,东侧雅阁. 床上陷入昏迷的苍白人儿,浅弱的呼吸,犹如一朵正在凋零的白芷花. “卿夜哥哥…卿夜哥哥…”声色沙哑地哽咽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滑落,顺着眼角一滴,两滴… 坐在床侧的南宫卿影,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黑眸阴桀地盯着腕际那道暴露在空气里极丑陋明显的断痕. 嘲讽着自己为了报复南宫家族,利用姬云烟接近西影国的巫焰,不惜以供献一半寿命为代价跪求,甚至…还留下了他的右腕. 断肢的接缝尤在,提醒着他犯下的罪孽. 就算,下地狱…也好. 所谓的‘命格带煞、不祥逆子’,原来就是这样. 呵,终究违不了天.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就像…他遇到了姬云烟. 那样美丽干净的灵魂,看着她的眼睛,被仇恨腐蚀的心都会跳动. 母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他被赶出城都府,流离失所,受尽欺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带他一起死?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 西影国的沙蛮边境,被遣逐的罪犯或是奴役皆流落到此,都不知道是如何一路乞讨北下来到这个地方的.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南宫虞曾在这里遇见母亲的吧? 贫瘠荒凉的沙蛮之地,讨不到残羹剩饭就偷,偷不到就抢,抢不过就是被打一顿后继续饿,饿到最后只能靠饮着母亲的血液存活. 就这样活到七岁,活到最后一丝骨气也没了,连尊严都不得不舍弃. 他看到那些醉汉蛮子将母亲拖到黑暗的巷里,粗暴地撕扯衣物、狠狠压上去… 再然后,比他高大的孩子也拿他取乐.锁着手脚,骑着他满大街地逛.让他对着一张张狰狞恶心的嘴脸,磕头喊‘爹’.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了,忍着,忍着,就不痛了.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忍呢?为什么直接撞向那条巷子的石墙,从此遗弃了他?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疑问. 她多么自私呀…她解脱了,而自己呢? 最后的最后,他亲手埋了母亲,拖着满身的伤痕累累漫无目的地爬着,爬着,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绣着白芷花的小巧软靴,他听见靴子主人清脆稚嫩的嗓音,她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别怕,我带你回家. 翌日,城都府内.由管家福伯出示南宫虞生前信物,确定南宫卿影的次子身份,接任都督一职及所有南宫家业. “传我命令,城都府衙上下倾尽全力寻觅兄长与嫂嫂的下落.”端坐正堂之上的银面男子手执玉杯,轻抿一口后悠然下令,那般清冷的模样竟浑身散发着隐形的压抑,无人敢有不从. 屏退下人,南宫卿影掏出锦服怀内的六颗珠子,反复揉捏. 那般剔透灵润的珠子赫然就是鲛人泪. 巫焰大人说过,只要将祀下血咒的鲛人泪分散安置在井,鬼,柳,星,张,轸等方位,启动六芒星阵,便可急速凝成一个抑制任何灵力的结界.效力显著,堪比传说中的七大神器.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只能支撑半个时辰,若是阵外有灵者破坏结界,阵法便会反噬其主,立时魂飞魄散. 南宫卿影轻轻击掌两下,隐在暗处的福伯现身,恭敬待命. “开棺戳尸.” 就这样,他以复仇者的身份,毁了南宫虞的灵堂、墓穴及尸身.他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谕的极致快感,那种有如吸食罂粟调制的情花散后醉生梦死般的愉悦,即便下了地狱不得超生亦是甘之如饴. 是了,他还不能死,他的命、他的心、他的血液皆会留着等姬云烟来享用. “主人,由墓穴最深处的一副空棺里找到这个.”待南宫卿影看清福伯手上所捧何物时,双目逐渐转为可怖的赤红,抿直的薄唇慢慢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柒】祭剑 西影国境,城门荒外. 一名白绫缚目的女子以极快的步法行走着,转瞬间便是一丈数里的路程.不等径道旁侧准备进林的伐木人看清,又觉似有一股劲风扫过,脸上火辣辣的疼,更觉莫名至极. 袖内的银蟒时不时钻出来看看主人身后那道紧追不舍的黑影,赤红的双目带着兴奋与期待. 而梨花宫内被逼当上宫主的鲛人少年离尘,此时正痛苦地抓着如海藻般浓密的蓝色长发,精致绝美的脸上皆是悔恨,忿忿抬头咬牙切齿地朝天怒吼——“舒雪阳、你给我回来!!!” 事实经过嘛,是这样的. 五十年前,风流倜傥的半魔,江湖人称‘拈花公子’的舒雪阳,云游四海之际,在一次受邀的酒会中,以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惊人酒量赢得头冠. 酒会主人当场宣布其为下一任梨花宫宫主. 而今,旧戏重演,舒雪阳在落樱镇外寻来约一人高的瓷制大酒缸,混了醉人香、三杯烈、迷情烟等好几种不同的酒,啧啧啧,那个淳香四溢的呀. 奸笑着一壶一壶地与好胜心强、不甘示弱的小离尘拼酒,结果可想而知. 在拼到第三十七壶酒的时候,小离尘倒地不醒,赌注便是输者荣登宫主之位. 翌日酒醒,离尘狠狠抱紧舒雪阳的大腿不肯撒手,而后者则是轻飘飘冒出一句“其实你穿白色衣服挺美的.”然后不顾当场石化的鲛人少年,一根根掰开紧箍着他大腿肉的白嫩手指,大笑着蹋流星步离去. 梨花宫外,舒雪阳一手撑着白花花的石砌宫墙,一手叉腰,一脚着地另一脚还踩在石阶上,那个形象嘛…嗯,那啥…豪气非常! “哼,想和我抢媳妇?小子,你还嫩了点.媳妇,我来啦~”最后一句嚎得那个春风满面,春心荡漾呀… 急赶慢赶地追在那道偷偷离宫的白影身后,眼看着即将追上,却猛然顿足在荒外蛇蝎密集盘踞的一处小山丘. 那里有螟虫的美餐. 他的左手掌心处有一颗类似于肉痣的小黑点,此时黑点兴奋得钻来钻去,似要破掌直出.那是他豢养在体内的螟虫,本体比一般盅虫偏小,饮足七日养主的心头血后,便可抑制所有毒物,亦可提炼不死的丹药.他本为半魔,寿命并没有纯血统魔族的长,他不知道自己活那么长久有何意义,故而至今未曾动用螟虫炼制内丹. 轻轻抑止住螟虫的骚动,性感的薄唇对着小山丘轻吹一口气,那群蛇蝎立时消失不见.走近一点蹲在旁侧,微眯着眼细细打量.伸出食指对山丘正中一勾,只见一具全身血液凝固、穿着喜袍面容模糊的尸体破土而出,浮在半空. 原来中了‘噬魂盅’. 来自苗疆邪异部落最高巫师从僵尸身上豢养出的一种极其恶毒的盅虫,呈透明状且身形颅小.中盅者,被噬其魂,生生世世不得堕入轮回之道.若是制成粉末,不慎吸入肺腑再食其心头血肉从而凝结盅虫形状,中盅者便仅存一息等候受到‘噬魂盅’引诱前来觅食的毒物享用,肉身一灭,魂飞魄散.后者中盅所承痛苦远比前者更胜千万倍! 眸光一黯,忍不住咋舌,嗤,手脚筋脉也给挑了?真是有趣. “他还活着,可当剑奴.” 清冷空灵的声音来自身后一棵粗壮的树上,只见原先舒雪阳跟丢的连绛霜,噢不,是云歌,此时她正倚靠着树身,惬意地调息静脉.袖中的银蟒扭出蛇身,吐着信子往她的脖颈缠去,“咝——咝——”还抽空回首和半魔打个招呼. 舒雪阳看着那具令人作呕的腥臭尸身,若有所思. 没错,只要螟虫吞食了‘噬魂盅’,再注入几分灵力护其心脉,用引线替代断了的手脚筋脉,便可成为无知觉无意识甚至是无感情无记忆的活死人.若是其身心怨念极重,那么他的剑气将比邪灵更胜. 再看尸身的骨骼奇佳,的确是当剑奴的上上人选. 只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亦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媳妇都开口了,还能不照办么? 当下松开了对螟虫的钳制,只见黑点急速由指尖窜出瞬时隐入尸身的顶心处.一声声仿若啃食着血骨的巨大吞咽音响,让舒雪阳有点毛骨悚然,他知道,他的螟虫这次吃的异常欢快. 最毒之物便是螟虫最美味的一餐. 走前几步于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洒在半空,受到呼应的螟虫黑点一现,食去养主血液直接窜回左手指尖的破口处,不消片刻饱餐后心满意足的螟虫陷入休眠状态,而指尖处再不见一丝破口伤痕. 白衣女子坐正身形,伸出十指对着那具失了毒气萦绕的暗黑浮尸,灵力凝成的透明引线直穿入他的七窍及顶心处.先抽取他的记忆,注入灵力后再用引线替代断脉. 她借着引线‘读’到了他的记忆. 姬氏一族有庶出之女姬云烟,五岁拜入西影国巫焰门下潜心静修,与为皇室贵族伴读的南宫卿夜相识.于三日前险结连理,孰料其弟逆天而行,毁妻弑兄,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画面不停地翻转着,皆是刺目的血腥. 十指倏地紧绷,将引线再深入几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秘密… 其父南宫虞弥留之际,千叮万嘱,让南宫卿夜立下毒咒:永生永世与祖辈墓穴同在,死时尸骨须与七大神器之一的沁竹萧连同那个‘秘密’一并葬入. 那个‘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 泛着苍白的唇侧溢出血丝,体力透支的纤弱身子有些微颤,白衣女子执拗地始终不肯松懈半分. 千年前,十巫联手术咒将魔主送入‘血莲封印’,再对魔族后裔发动‘绝杀令’.奈何灵力耗尽、真身皆被严重摧损,自知气数已尽,连忙与被选中的传承者一并进入帝陵,待四十九天之后完成传承仪式得已存活下来走出帝陵的新十巫,苦于道行不深修术未精,故而灭不了所有的魔,最终只能将其全部冰封于幽梵谷. 破印之物,唯有七大神器. 南宫家族世代信奉十巫,立誓守诺,至死不休,尸骨残骸皆与神器及‘秘密’长眠墓穴. 原来…她的子民,还活着,还在等着她的解救. 暗自松了一口气,将南宫卿夜最后一丝记忆也抽空.十指尖的透明引线消失,衔接断脉,剑奴重获新生. “媳…”空气刹时冻结,那个‘妇’字猛地吞入咽喉,俊颜上的泪痣在阳光映照下淡辉怡然,舒雪阳干笑一声, 略微仰头继续说道,“云歌啊,先泡个迷莲药浴,驱了病魇才好复仇.” 沉默就当是默认了,舒雪阳也没敢期待他的冰山媳妇吭声. 速结手印,设下障界,咬破指尖一点额心,以魔血催动念力召唤莲池.带着血色的障界里,于半空中盛开一池雪白清皎的迷莲. 在术法中,血是最重要的灵媒,它承载着言语难以形容的种种夙缘和力量. 白衣女子挥退缠在脖颈的银蟒,纵身跳入正中那朵巨大的迷莲里,莲瓣立时合拢,沉入池内. 舒雪阳盘坐护法,在她未泡好迷莲药浴之前,障界容不得半点闪失. 银蟒由树上跃身而下,在剑奴僵硬的躯体上爬着,蛇尾轻轻一扫,被血泥掩住的脏脸恢复原本俊秀的面容.赤红的蛇目微眯,忍不住兴奋,待主人出了莲池之后,那般纤弱的体质必将大大改善. 有一种很别扭很怪异的感觉,让人局促不安. 舒雪阳蓦然睁开的双眸里,闪烁着属于魔性的紫芒,犹如嵌着两块紫色的透明水晶,衬着那颗迷人心神的泪痣,绝美无匹. 障界外侧上空隐匿着一只纯金色的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舒雪阳邪恶一笑,计上心头. 屈指一弹,缠缚在剑奴身上的青色小蛇随即陷入一团聚拢的迷雾之中,待雾气散尽,一名薄纱半褪的妖媚女子扭着曼妙身姿款款而来. 赤足上套着银钏儿,点在地面轻踩着节拍婆娑起舞。眼波轻送,藕臂微勾,全身都若无骨一般的柔软灵活,每一寸肌肤都在舞动,细腰如水蛇似的旋转扭动,一双修长圆润的玉腿在绯色的纱裙里时伸时屈,若隐若现…… 嫣红的唇往那只眼睛的方位送了一个香吻,再一个慵然旋身,脚下点过的地方倏地冒出一个个染着血色的符咒飞射直上,全部窜入障界外侧的纯金色眼睛里. 呼~天下太平! 待那只试图窥探的眼睛消失之后,舒雪阳唇角荡着的盈盈笑意立即凝固,额际冷汗涔涔.因为方才被迫变身成艳女的银蟒此时正用它那赤红的双目怒瞪着他,好像要…撕了他… “小亲亲,人家不是故意的啦~”舒雪阳乐得眉眼弯弯,继续不怕死地用撒娇来恶心它、并挑战其忍耐底限. 不听不听!尖利的獠牙狠狠咬着他的脖颈,磨擦着诱人的血脉,大有一种‘不小心’便会咬下去的冲动. “媳妇~你快出来吖、再不出来就要守寡了啦…”薄唇一撅,眸中泪光闪闪,黑衣男子尝试着用可怜形象感化银蟒的獠牙. “蟒儿.”踩在莲池中心的白衣女子清灵淡雅,绝尘疏离,飘渺若仙.绫布缠缚的双眸冷冷‘看着’他们之间的嬉闹,漠然如初. 飞身至剑奴旁侧站定,尔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迷莲药池,血色障界,包括之前的纤弱体质. 银蟒松开獠牙,窜入主人袖中继续生闷气.舒雪阳摸摸脖子上阴森森的两个牙洞,哭丧着脸,暗暗嗔道下口太狠. 只见云歌食指轻勾,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剑奴便有如提线木偶般挺身直起,动作极其僵硬,耷拉着脑袋,脏发披散下来盖住容颜. 白衣女子秀眉微蹙,有些莫名所以,她要的又不是傀儡,可是这副躯体究竟少了什么呢? “怨念极重,却唯独没有杀气,可见秉性淳良.”侧立一旁的黑衣男子看出蹊跷,出口解疑,再细细审视剑奴,若有所思. 杀气… 似是参悟了什么,只见云歌结印念咒,仅一瞬,右手便握着之前那柄刺杀暝洛帝的幻剑.舒雪阳手袖于怀,饶有趣味地观看着. 他的媳妇…看起来不笨嘛. 幻剑放至南宫卿夜掌心,退后三步. 天地忽变,乌云聚拢,沉厚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昏暗的天幕,撕破浓云的束缚. “轰——”刹那间电光如昼,像一把宝剑划破黑云、直直击入突然高举幻剑的南宫卿夜顶心处. 强大的电流贯彻全身,狂风吹起他的散发,饱满光洁的额角赫然显现一个血红小字,似是被人硬生生刺上去的——‘杀’.手中幻剑亦有了实体,如血一般的诡异恶邪. 不消片刻,祭剑成功,恢复朗朗苍穹一派清明. 剑下之奴,杀杀杀! 【捌】血战 司神殿. 殿里帘幕低垂,供奉着的神像下烛光如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六芒星形状。超出一般火焰该有亮度的光从那些供奉神的烛阵中射出,弥漫在室内,仿佛在白袍巫师念出的咒词中凝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 烛光为他染上了淡淡金辉,仿佛他自身是由世间一切最澄澈的光华汇聚而成,那种淡漠超然的姿态,宛如仙人。 额心用金粉描了火焰图腾,长发披肩,白色外袍上面刺绣着极端繁复的西番莲的花纹,孔雀翎毛的饰边.英挺俊朗的五官,衬得略显苍白的肤色有些出彩. 他的手心捧着以灵力凝成的水镜,紧闭着的双眼试图窥探闯入西影国境内的不速之客.启合的唇中念念有词—— “当你的脸出现在这面镜子里的时候,生与死重叠,终点与起点重叠。一切终归湮灭,如镜像倒影…” 在一团聚拢的白雾之中,他看到了被召唤出来的迷莲药池,地上躺着一具血袍尸身,然后…就是一个跳着艳舞的妖媚女子. 那样的舞姿极美,套在赤足上的银钏儿有如魔音,清脆入耳,足以惑人心智.只见嫣红的唇朝障外方位飞送了一个香吻,再一个慵然旋身,在她脚下点过的地方倏地冒出一个个染着血色的符咒飞射直上,全部窜入那只黏附在障界外壁的纯金色眼睛里. 被发现了! 仅一个神智恍惚的瞬间,他的左眼便被符咒伤了,血液顺着脸颊直淌,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可怖.呵、好强的魔力!水镜在掌中幻灭,他甚至没能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 真正出手的不是那个转移注意力的艳女,而是设下障界的那个人.确切来说,是个魔. “巫焰大人,新任都督南宫卿影求见.”稚嫩柔软的嗓音打断他的冥想,帘幕外伏跪在玉阶台下的巫童身影隐约可见,白袍巫师睁开双眸细细打量,那个小小的身影还真有几分像当年拜入门下的姬氏庶女. 她的名字是…姬云烟. 呵,亦是南宫家族化解不了的命劫呀… 闪身入殿的银面男子恭敬地跪在一旁,双手举过头顶,呈上傀儡福伯由南宫墓穴深处空棺里拿出的物件,外层还包裹着金丝绸缎,垂眸等待白袍巫师示意. 十巫在任何国家皆是代表‘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具有无上的权威,如若胆敢抬眼、见其容貌者皆受剜目责罚,万万不可半点不敬. 突觉到有劲风袭来,未待他做出反应,巫焰白色的外袍随着风形泛起涟漪,银丝软靴瞬时移至眼前.一拂袖袍,那层绸缎便落至地面,露出物件真容. 那是一支明透温润的冷翡玉箫,如墨竹般的湛碧深色,熠着淡淡光辉,待巫师看清方知那层光辉萦绕的晕圈原是‘护’的力量.若是破了这层‘护’,那么,它的神力又当如何呢? 呵,真是让人期待呀! “说吧,有何条件?”清冷的声音由头顶传来,听不出一丝情绪.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感到有些压迫,一想起此行目的,南宫卿影终于忍不住抬头,张嘴欲出的言辞在触及白袍巫师视线的瞬间,如数吞灭. 那是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洞的灰白色,左眼还在不断地透过瞳孔渗出腥红的血液,然而投射下来的眸光却是犀利且森冷的,让人的心脏禁不住一阵紧张的瑟缩以及恐惧的颤栗. 尽管如此,银面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鼓足勇气道明来意,“请巫焰大人摘除姬云烟一切记忆.”尔后伏跪于冰冷的地面,额头贴着白袍巫师的脚尖,致无上的敬意. 爱,是何种东西,竟会有如此魔力?让一个身为非人的南宫卿影也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为了得到而不择手段、甚至是可以舍弃一切. 良久,仅剩一句低低的叹息. “准.”语出,袖中纤长灵活的手指在掐算,嗯,进补的时间到了. 也不顾还跪在地面的南宫卿影,转身走向房间的角落,手按上窗台上的一个石刻莲花,陡然间,墙上有壁龛缓缓凸现出来。 那个壁龛很奇怪,虽然石雕精美无比,但是石拱不像一般那样是敞开、而是封了起来,上面用黯淡的颜色写着什么符咒,已经褪的差不多模糊不可辨。 白袍巫师没有碰那个被封住的壁龛,只是从壁龛前方的托台上,拿下了供奉在上面的一盆花木。 银面男子眼里有诧异的光,却只见白袍巫师的手蓦然抬起,从台上拿起一把长不过尺的利刃,刷的斩下了盆内一株花草,干脆利落之极。然后,将刀在绒布上擦了擦,放回原处,拍了一下石莲,让神龛回复原位。 南宫卿影看着他那一系列举动,眼神忽然有些变化--很是诡异……巫焰大人在房内种的这种植物,居然有着血红色的叶子、在斩断的根茎上,还渗出如缕不绝的鲜红汁液! 将那株斩下的草放到鼻端,白袍巫师闭上眼睛,轻轻一嗅,本来掩不住疲惫憔悴的苍白脸色慢慢舒展开来--同时,那一株红色的植物仿佛忽然被烘干一样,枯萎了下去,褪尽血色。 巫焰仿佛享受什么似的,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神色很奇怪——似乎愉悦,却又痛苦。 难道说…那个就是…就是传说中的元菜? 所谓元菜,是凝聚了婴儿元神的植物。当法师选定了某个尚在母胎中的婴儿之后,就先种植元菜,每天画符焚化之后,以符水浇灌元菜,日日不休。如此,当婴儿瓜熟蒂落、分娩来到人世的时候,法师只要将元菜一刀割下,就能吸取最纯正、毫无世俗污染的元神。 当然,失去了魂魄,婴儿立即会猝死,连睁眼看看这个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多神奇呀,那株元菜的疗效堪比鬼面婴,很是美味,左眼亦止住了血,抬手轻轻拭去残留脸上的血渍.能让他受伤的,又会是怎样一个人物呢?呵,真让人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呀! 那就在那个人来临之前,先替南宫卿影了了心事吧. “七弦,将姬云烟带来.”白袍巫师闭着双眼调息,殿外静候差遣的小巫童领命退下,于走廊拐角处消失. 银面男子微微侧目,转而凝视手中捧着的神器若有所思.方才那个叫做七弦的小巫童身上似乎没有人的气息,莫不是…巫焰大人的式神? 殿内一片沉寂,烛光映照着盘坐于神像左侧那俊逸的轮廓,依稀可以见到那长而卷翘的睫毛正向下垂着,添了血色的薄唇始终紧抿着,额心的火焰图腾似真似幻. 只要烟儿失了记忆,一切皆可重新开始吧?但愿如此.隐去心内不安,而今,他只相信巫焰大人,一直相信! 巫童七弦将姬云烟送进司神殿的时候,银面男子深邃的眸中满是掩不住的沉痛,那个有如白芷花般纯洁美好的小小人儿凋零空落,气若游丝. 他,永远也替代不了南宫卿夜.甚至于他的命,她都已然不屑,她要追随那个人而去… 不!他不准、不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不会放开她! 原是一心求死呀…怪不得南宫卿影非要摘除她的记忆. 十指凝聚灵力,将引线注入姬云烟的七窍及顶心处,催动幻念.白袍巫师额心的火焰图腾仿若活了一般,每燃烧一分,姬云烟的记忆便被清空一分. 当最重要的记忆自脑海摘除时,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明显褪淡了痛苦神色,极度虚弱的躯体亦仿佛注入了几缕生机. 见此情形,南宫卿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半分,箍紧神器的双手早已冷汗涔涔. 烛光摇曳,空寂的司神殿内隐隐弥漫着一股凌厉而诡异的杀气. 银面男子屏气凝神,如猎豹般的锐利眸子环顾周围,试图捕捉些什么. “来了.”白袍巫师收回指尖引线,双目依然闭着,唯有额心火焰燃得更烈,灼热得似要焚烬万物,微抿的薄唇不自觉勾起淡淡笑意. 南宫卿影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来了,因为…来的都没有活人的气息.有些诧异巫焰大人唇间的那抹笑容,似带着莫名的挑衅,又似是终于遇到对手后抑不住要一战生死的兴奋. 只见白袍巫师弹指之间,便在陷入昏迷的姬云烟身上设下一层结界,结界看似薄弱,却足以保她性命. 银面男子来不及称谢,便见巫焰大人的巫童七弦被砸进司神殿内、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直撞上石砌殿墙——浑身浴血,小小的躯体上遍布怵目惊心的剑痕,再深一分便可碎肺断骨.不消片刻,那个巫童的尸身逐渐缩小,再缩小,直至幻化为一只断腕,这,才是她的原形. 南宫卿影瞪大双眼,有些无法置信,突然想起右手腕际那道暴露在空气里极丑陋明显的断痕,那只断腕,赫然就是他之前晋献给巫焰大人的!断腕的尾指,还戴有七岁时烟儿送他的银戒.而今,那枚银戒也沾染了血腥. 难怪…难怪七弦身上没有人的气息,却可以比一般式神幻形更久. “啪——”整个殿门皆被剑气摧毁,银面男子霍然起身,将神器匿于怀中,右手虽接缝了其它断肢,但还不能受重力.唯有用完好的左手抽出环于腰际银质软剑,那也是从南宫墓穴挖出来的,以往都是傀儡护他,而今…亦只能靠自己了. 白袍巫师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即将爆发的血战.他知道,要等的那个人,不会轻易出手,而他自己,亦是如此. 殿门口隐隐可以看清一个人影,只一扬手,凌厉的剑气仅一瞬间便削掉了南宫卿影的双耳. “啊——”一声惨叫,凄厉而痛苦. 有温热的血液喷溅到白袍巫师的脸上,那样的剑法诡异至极,明明只出一招!巫焰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松动,难得的皱了一下眉头. 居然是剑奴! 那人突然闪身而至,披散的乱发被风吹起,饱满光洁的额角赫然显现一个血红小字,似是被人硬生生刺上去的——‘杀’. 剑下之奴,杀杀杀! 银面男子捂着流血不止的双耳,阴桀的黑眸此时早已布满血丝,痛苦的神色在看清对手之时猛然收敛,苍白的薄唇嗫嚅着. 他、怎会不死?怎会… 他是来抢烟儿的?不!不行!烟儿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握紧软剑,提气直上—— “蠢货.”白袍巫师暗笑一声,力量如此薄弱却想反击,这无疑是自寻死路.食指一弹,一条透明引线窜出,注入南宫卿影的顶心,企图以灵力替他解开体内‘恶’的封印,这样,才算公平嘛.再一勾,他匿于怀中的神器已卷至眼前. 这一系列动作仅在眨眼之间,快得无迹可寻. 南宫卿影本是不存在这世上的,不知何由吸取了人性‘恶源’,竟从孕育在娘胎之中的南宫卿夜身上直接分裂而出,凝结婴儿形体,成为非人的‘恶’.这种阴邪的力量被封印体内,此时,亦是到了该觉醒的时刻了. 在引线抽离之后,半截银面应声碎裂,露出一条自额心顺延到右侧脸颊狰狞扭曲的深痕,加上一头血红飞扬的乱发和赤红的双目,衬得面容极其可怖. 那银质软剑在他的手中仿若活了一般,挥刺自如,十分灵活.在剑气即将扫至他的双眼时,提剑挡住并削毁这般阴毒邪异的攻势. 剑奴嗜血,技法诡异莫测,惯以残忍招式对败者分肢解体.而身为非人的‘恶’,招势凌厉,皆逼要害,大有剜心吞食之举. 白袍巫师‘看着’他们之间激烈的血战,似乎要打很久才能分出胜负的样子. 掐指一算,冥相,主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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