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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钱的困惑
正文

没钱的时候,钱真的是好东西。小时候我九岁就没了父亲,母亲带着我,娘儿俩靠母亲在街道生产组打工挣的每月30元钱过日子。偏赶上1960年“度荒”时我因营养不良得了湿疹,头顶生疮,脚上流脓,一副面黄肌瘦的可怜相。母亲给我求医问药吃营养,把父亲去世时厂里给的800多元抚恤金全部花光,总算保住了我的一条命。记得大概是61年吧,母亲所在的生产组停工,没了收入。眼看快过年了,当时的街道人民公社领导念我母亲多年担任居委会主任,送来15元的救济费,我二姨妈又从北京给我们寄来10元钱,才算让我在过年时穿上了蓝布新衣服,吃上了炖肉。

63年夏天,我刚上完初一,母亲又没了工作。父亲厂里的老同事看我家可怜,帮我们从父亲厂里拉来废旧棉纱,让母亲用火碱水漂洗干净,再返回厂里,按分量给加工费。看着母亲在大热天里蹲在大盆旁洗油腻腻的棉纱,手被火碱烧得发白起泡,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上到初二,我跟母亲提出不想上学了,求妈妈跟父亲厂里领导说说,让我去上班。父亲厂里的党委书记就住在我们胡同,是一位参加过抗日的老革命,听了我们的要求,劝我母亲说:“孩子学习挺好的,别耽误了,有什么困难组织上帮助解决,还是别退学吧。”我所在的中学那年免了我的杂费,还补助了我两块钱。两块钱在今天的孩子可能不算什么,不够买支冰激凌的,可那时是我在学校食堂吃一个月午饭的菜钱啊!就这样,我没有退学,坚持上到高中。虽然后来的“文革”没能让我直接上大学,但我下乡后被选调上学,以后留校工作,又上了研究生,出国留学,中学时代打下的基础是很重要的。今天我能当教授,著书立说,实在要感谢当年在我们娘儿俩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的人们!

苦日子教会了我爱钱、惜钱、想法挣钱。72年选调上大学之后,当年的工农兵学员每月有19块5的生活费,我和班上几个同学搭伙办“会”,每人每月交2块钱,凑起来给一个人用。一年12个月就是24块。我拿我那24块钱买了个半导体收音机,这是我家自父亲在世时买的老电子管收音机坏掉后,买的第一台“家用电器”,母亲一直用它听了十多年。工作以后,最初几年还是在“文革”后期,极“左”思想泛滥,不允许个人创收。那时就是想法省钱、攒钱,地震的时候从学校往家里运床板、竹竿,冬天买大白菜,我都是用自行车自己推。从我所在的学校到我家,大约十几公里路程,现在我自己都想不出,当时是怎样用一辆自行车把一张双人床屉鼓捣回去的。后来改革开放了,我们大学教师可以利用业余时间给电大、夜大、自学考试辅导班上课,我才算有了“外快”。经济上逐渐宽松了,但仍达不到随心所欲花钱的地步。孩子入托、看病、上学,一家人吃饭穿衣,买家用电器、换新家具等等,最后到90年代开始考虑买房子。反正工薪族挣的总赶不上花的多,钱总觉得不够,于是就总想着要多挣一点钱。“大款”、“万元户”,在与我同龄的一代人中间,永远是令人羡慕的字眼。

总算盼到孩子大了,上班挣钱了。自己和老伴托共产党的福,职称混到高级,工资连续上涨,能达到衣食无忧了。老家侄子中的一个借改革东风发了财,慷慨解囊,送我一辆小轿车,还帮我买了一套大房子。我起码在天津,在我的同事中,成了令人羡慕的“有钱人”。花钱不再缩手缩脚的了,进菜市场,可以做到想吃啥就买啥。应该知足了,享上老来福了!

但此时我才感到,有钱并不等于有幸福。

先说我那老家的侄子,他的爸爸、也就是我哥哥,就在他发第一笔大财的2000年,突然脑中风落下四肢瘫痪、口不能言的后遗症,至今仍在床上受煎熬。侄子斥资400多万为他老爸老妈在老家村里盖了四层楼的豪华别墅,里边装修考究,大小20多个房间。但我那可怜的老哥只能住在一层的保姆室里,雇了个保姆陪伴他,任你华屋广厦,对他都是白搭。侄子还有个弟弟,我的小侄,看哥哥发了财,也想效法。但哥儿俩早年因做生意失和,哥哥不帮他,他自己胡搞,搞到与乡里一帮赌徒恶棍为伍,因为炒期货欠了人家一大笔钱。被逼无奈,还是他哥哥念在一奶同胞,最终出手救他,为他付了一百万左右的赌债,又把他押送到外地躲避那伙恶人。现在已背井离乡两年多,抛妻舍子,也不能侍奉爹娘。我侄子的内弟,他老婆家里唯一的男孩,早年曾在北方上大学,还入了党,是个很有希望、很上进的青年。毕业回老家后,也曾找到一份很适合他的工作。但有这个阔姐夫的榜样,辞职经商,至今也没混出个名堂,经常靠他姐姐接济,实际上也成了我侄子的负担。

至于我那侄子本人,虽说近几年财运亨通,身家估计已上亿。但有钱又怎样呢?他文化水平只是中专,自己家没有官场背景,本人也没有太大的雄心,不想、也不敢做什么大事业。于是整天喝酒、打牌。他曾经花一年十万的会费参加什么打猎队,去山区打野猪。有一年他的一个玩友,是个发了财的“官二代”,有钱有势有人脉,在深圳搞房地产,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不想乐极生悲,打猎时被流弹击中,死于非命。吓得侄子把枪收起,洗手不干了。听说喝普洱茶好,侄子到香港,一下子就买了10万块钱的茶饼。光储存茶饼的大缸,就买了十好几个,摆得屋里屋外哪儿都是。最近又迷上了喝红酒,到澳大利亚看中一种名牌,一下子买了1000瓶,海运批发回国,又不知花了多少钱。有一次侄媳妇生日,他夫妇俩请几个朋友带上我老两口去歌厅开派对,一番唱歌跳舞、酒酣耳热之际,他们竟用订来的大蛋糕互相抛掷打逗。我忍不住指责他们浪费,他们竟振振有词地说:“这种高糖高脂的东西,谁稀罕吃它,我们就是用来玩的!”

我不禁愕然,眼前突然闪过当年“文革”刚结束时我回老家,看到哥哥家里家徒四壁的情景。那时的侄子、侄女,大冷天还光着脚丫,放学回来挑水、喂鹅,忙个不停。哥哥嫂子为招待我,蒸鱼煮肉、烹鹅炖鸡,垫上芋头、豆角,粗磁大碗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三个孩子围着桌子,吃得那个香甜,大概一两个月没见肉腥了。那时要是有蛋糕,会拿来投掷着玩吗?

没钱的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钱的时候,钱也会成为累赘和负担。我忽然想起古希腊一位哲人的名言:“愚昧比贫穷更可怕。”看过了许多名人富豪身故之后,妻儿亲友争遗产、闹纠纷,不惜撕破脸皮、对簿公堂的人间闹剧,我不禁对钱的属性产生了困惑。它究竟是善还是恶?是福还是祸?是钱不好,还是有钱的人不好?我不知如何解答,也不知如果我自己有了钱,还能不能自持,能不能驾驭,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唱高调?我不敢去想,也深知没有想的必要,因为我一介书生、年逾花甲,想发财,财也不会找我了。只好像那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狐狸,讪讪地写一篇酸文,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也给现在没钱、但幻想发财的人们,提个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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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8:4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