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追求 |
| 正文 | 起初还只是烟雨霏微的天，一阵大风之后，骤然沉了下来。 叶滨望着与自己如有弱水之隔的村庄，惘然若失，不知道定居在那里的祖母是否追求着这样的桑榆暮景。 不知何时堆砌的矮矮的围墙便划定了城市与农村的界线，几年前还赤脚奔跑在那边广阔无垠的田野上的叶滨也忘了何时搬迁至这边鳞次栉比的小区高楼里。可是，夕阳始终是眷顾那边的：余晖攀上正在吃草的老牛嶙峋的背，给歇脚的飞鸟的羽毛镀上一层金黄。 叶滨透过装有铝合金栏杆的防盗窗，面无表情地算着老牛咀嚼的频率。这样的俯角，与当年的一致，他默念着，想起那个教会自己薰莸不同器的道理的女人教育孩子时说的话，“你再不追求进步，将来就和他一样放牛。” 那时的叶滨，闲闲地叼着根狗尾草，默默地牵着祖母家的黄牛，呆呆地望着那孩子受训时垂头丧气的模样。一旁的祖母停了停手中的农活，直了直腰，又若有所思地缓缓行至池塘旁洗净自己沾满泥土的粗糙的双手。她的倒影模糊又宁静，浮在水面的鸭子不安地扑腾了几下。 当晚，祖母找来了叶滨的父母，原因很简单，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还在城里追求着一席之地的年轻夫妇当即许诺，自己搏得安身之所便接叶滨去城里上学。 那年的那天是朔月，十岁的叶滨目光瞢然，接受了所有人为他安排的追求，自己的木讷寡言也在日后演变成了三缄其口。 月朏星堕，叶滨一个人坐在田埂上，他仰望深邃的夜空，脖子酸了，索性躺了下来。黑狗趴在他身旁，眯着眼睛，打着盹，像极了冥想的模样。黑暗来得很彻底，萤火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停歇在黑狗的鼻尖上。黑狗吸吸鼻子，又用前爪挠挠，顿时来了精神，冲着草丛一阵狂吠。叶滨合手捂住一只，指缝间漏出些星星点点的绿光。他唤来黑狗，在它面前放飞，黑狗便追了上去，又在成群的萤火虫前不知所措地止了步。叶滨笑着爬将起来，独自往回走，黑狗紧随其后，背后的围墙那头是一片灯红酒绿，流动的色彩映照着诸多追求繁华都市生活的脸庞。 起初的叶滨随父母住在郊区，无非是从围墙那头迁至这头。偌大的房间里，叶滨偶尔望见窗外的一方天空，会想起那黑狗和黄牛，甚至更多。然而，挥之不去的记忆在父母灌输的温水煮青蛙的故事面前毕竟是难求宽宥的，为了让囿于成见的社会不再啧有烦言，叶滨追求着一个无可訾议的自己。结果，他做到了，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的叶滨有了城市户口，话语却像朔日的月光般寥落。 高考前一年，叶滨一人回村庄看望祖母，斑驳的墙壁被喷上了红漆，“拆”字赫然在目。显然，城市追求更大的规模，挖掘机如爬山虎的藤蔓已向周边地区延伸并很快稳住了脚跟。一切既成事实，叶滨安慰自己，至少这片土地不会成为一片荒芜。正想着，远处的黑点快速向叶滨的方向移动，到了眼前，叶滨有些措手不及，轻轻摸了摸黑狗的头。祖母还在田里干农活，年迈的她没能留住老伴又送子女去了城里，如今孤身一人还要去集市卖菜，只是为了减轻儿女的负担。尽管叶滨的父母要求带她去城里，但她执意说自己还硬朗的身体是闲不住的。 叶滨卷起裤管，想要帮祖母插秧苗，可是祖母推辞道：“你是村里的大学生，哪能让你干这活？” 叶滨暗笑祖母年纪大记不清年份了，说：“奶奶，我还是高二，没上大学呢。” “以后一定要上的，我的乖孙子。”祖母略显吃力地弯下腰去，喃喃道。 叶滨微怔了一下，快步走开了。在他看来，人的秉性不同，追求各异，这些年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追求不过是追逐着去奢求实现他人所期许的目标。 祖母中午回家小憩一会，对叶滨嘘寒问暖，还叫来周围邻居来见识一下自己孙子在城里取得的优异成绩。热闹的两层平房有些陌生了，客厅沸腾，牛圈却空着，黄牛是拉犁还是死了，叶滨也没多问。他划拉了几口饭，就匆匆道别离开了那久违的喧嚣。 以后的一年里，叶滨索性一言不发了，对于村庄被夷为平地又矗立起新的建筑，他也沉默不语，没有过问。叶滨的父母打心眼里高兴，认定自己的孩子有追求，深明自己的良苦用心，要发愤考重点大学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叶滨的父母反复摩挲，宴请了所有亲朋好友； 拿到奖学金的时候，他们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谦虚地说自己的儿子马马虎虎； 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他们似乎对叶滨的美好前景一览无余，沉浸在追求的目标就要实现的喜悦中。 叶滨本想一直按照已设计好的轨道走下去，追求他人希望自己去追求的。可是毕业后的数次求职，他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完整，多年把自己锁在沉默里，他不想开口也做不到能言善辩。叶滨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追思往事，泪流满面： 他以为他抵达了他的终点，但原来那只是别人心里的终点，从来也不是他的。 从来都不是他的。 几天后，叶滨收拾行囊，坚持要去农村生活。父母不断指责他的不理智，叶滨临行前留下的话是：“我想现在开始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的追求。” 叶滨坐在大堤上，那黑狗睡在身旁，他们的影子似乎没在水塔的影子里，但他很清楚，那只是浮于水塔的影子之上。 他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掠过一丝星芒，就像当年的萤火虫。 作者：爰喏 |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