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13）：亲爱的小地炉 |
| 正文 | 数九寒天，洞庭湖区北风劲吹，一片冰雪世界。新建的营房周边的稻田里，结了薄冰。我们来到军垦农场，已经有了10来天了。每天洗脸、漱口、洗脚、擦身，开始全是用愚公渠道里的冷水。那天气，那水的温度用来洗脸的感受，可想而知。 早上，愚公渠堤上，站着一排排的大学生，在那里洗洗漱漱；收工后，大家也都到愚公渠边，洗洗刷刷。后来，虽然挖了水塘取水，但连里一直无法解决160多人的热水供应问题。（其实几十个大学生连队都是这种情况）一个星期后，不少人手脚红肿，生起冻疮。就连耳朵、面颊、颧颊也都生了冻疮。在我们男生连队，很少有人人幸免。女生的皮肤比男生要细嫩一些，因而在女生连队，长冻疮的更多，也更加严重。有好些女生的手背、颧颊和耳垂，已经开始出现溃疡。连眨眼、说话、进食，只要拉动一下面部肌肉，那伤口都会渗出血水。集会、劳动时偶尔集体相遇，见到女生们那模样，我们男生虽然惺惺相惜，有点怜香惜玉，但又都无可奈何。只好相对一笑了之。 然而，尽管冻疮严重，但在某些军人看来，那只不过是被小蚂蚁咬了一下，没有什么了不起。在战场上解放军轻伤不下火线，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在部队锻炼，就要向解放军学习。所以，生了冻疮，不会让你请假休养，甚至觉得去团部卫生队找部队卫生员看看也没有什么必要。有的人认为，对于这些所谓“学农的不会种庄稼，学化学的不会施肥”，而且会把“麦子当韭菜，桐子当苹果”的大学生，就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否则他们会翘尾巴，永远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修正主义苗子。是啊，谁叫你要上大学呢？谁叫你拼死拼活地去反复演算那些繁琐的数学公式，去背诵那枯燥的元素周期表，去朗读那些唐诗宋词，去学习外国那些像蝌蚪一样的文字？什么“关关雎鸠，广州通州”；什么“英格里屎三克油、四克油的”；什么无穷大无穷小的符号，不就是一个横躺的“8”字吗？你说那是树叶的叶字吗？那是个横“古”字，别以为我们当兵的不知道！人家不学ABC,照样干革命，知道吗！，看看人家大寨的陈永贵同志，没有读过几天书，大字不识一筐，就地地道道一个扒地的农民，可人家却当上了国务院副总理，政治局委员。人民大会堂开会，还安排坐毛主席身边呢！你们这些大学生，知识越多越反动！啊啊，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默默地忍受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服？想出头？告诉你们：枪打出头鸟！这可是阳谋，不是阴谋。 口上虽然严厉，但部队干部很快注意到了这冻疮蔓延下去的后果，不仅是个人道问题，也是个会影响劳动生产效率问题。分配给每个学生连队八百亩稻田可是要他们去耕种的，还有那么多渠道也是要他们去修的。于是，有一天，连部通知，每个班去食堂司务长那里去领一个小鼎罐，说是给我们烧热水使用。我是班长，很快把那铁铸的小鼎罐领了回来。想必是上级有了指示，才有了小鼎罐烧热水的关怀。 那小鼎罐，比一个手提桶小很多，也没有提桶深；要是用来煮饭，顶多可以煮上三斤大米。有个小铁盖。中午，排长告诉我们，每个班都在通铺前划了圈的地方，挖一个土坑。把小鼎罐埋在土坑的边上，把罐壁当做土坑坑壁的一部分，以便于吸收热量。然后，在土坑的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放上几颗马钉，作为坑炉桥。在鼎罐壁的对面，向外斜开一条通道，作为通风口。再在另一面对门口的地方再斜开一条通道，用于掏煤渣。排长说完，好在班里能人很多，我叫吕光荣具体负责。要他利用下午的时间，把小火炉做好，小鼎罐也安装好。啊，不就是做一个烧煤的地炉吗？又不是做飞机大炮，那还不简单。毕竟是学物理的大学生，他没有费很大气力，就做好了。之后他又到炊事班那里撮了一些无烟煤，又找来一些芦苇棒，生起了火。吕光荣做的这个小地炉，十分好用，非常拉火。煤炭也慢慢地接上火了。于是又提来塘水，把小鼎罐注满，盖上盖子。等着煤火把水烧热烧开。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小火坑里的煤正吐着蓝色的火焰。小鼎罐也在冒着腾腾的热气。那一刻，我们是多么开心啊。我们终于可以有热水使用，可以喝上开水了。虽然，那一小罐热水不多，一次只能分一茶缸，但每人再去兑一点冷水，总比洗冰水舒适的多了。 后来，我给大家排班。轮流值日。值日生每天负责注水，加煤，封煤，掏煤渣。保证每天都有开水喝，有热水使用，尽管每人一次只能分到两茶缸，但大家可以分批用水。就这样，这个亲爱的小地炉，就成了我们班的中心。冬天，学习讨论的时候大家围着它取暖，向毛主席表达衷心；夏天，大家也围着它喝水，向林副统帅表达永远健康的祝颂。其实，这小小的地炉给我们带来了温暖，驱走了冻疮，送来了开水，保证了健康。它就是我们心中的小太阳。给我们派发了小鼎罐，安排我们打那小地炉，那时，在我们看来简直就是皇恩浩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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