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们六堡村的小人物系列——明恩的晚运 |
正文 | 散文 赵华甫 明恩是我们六堡村老玉头的人,解放前他家里有些田地,在我们村是殷实之家。因此小时候他读过点私塾,学过四书五经、幼学琼林等旧学,在我们村也算是有文化的人。解放后“土改”,他家田地被划给了贫下中农耕种,他的父亲在郁闷中撇下他们娘儿俩死去。在之后的政治运动中,明恩的母亲因旧社会家里这些土地,被定为剥削阶级“成份”而不断挨批斗,一直斗到精神失常,成了一个疯疯癫癫、被人唾弃的老婆子。 明恩小时候读过旧学,儿不嫌母丑,他一心一意用小时候学过的二十四孝经典孝敬母亲,为疯疯癫癫的母亲养老送终,成了我们村人人翘起拇指称赞的大孝子。 可是在那个年代,由于家庭“成份”不好,加上家里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母亲累赘,明恩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姑娘看上他。送走母亲后,明恩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样的年纪,在农村真的很难找个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中国已进入改革开放年代,各种销声匿迹几十年的旧行当也随着改革的春风沉渣泛起。最明显的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县城人行来往密集的街道多了几个摆摊算命的摊位,州府那条老街上,各路神仙在那里摆摊设点已成了一道显眼的风景线。还有那曾经在中国台湾才有的红灯,在州府的老街、在县城月亮沟那排房子里,忽明忽暗的点了起来。 这时,在家农耕劳作之余的明恩,迷恋上了易经八卦、测字算命。 明恩学了易经八卦、测字算命之后,先在村里给刚出生的小孩挂八字,给前来算命的人测命运、解关结。在村里,来找他算命的,当时有钱的一次给他一元二角钱做酬劳,没钱的给他一碗米做酬劳。听算命回来的人说,他算得还挺准的。但有人就不信,说既然明恩算得准,他怎么不算算他什么时候娶到老婆? 于是有一回,就有人直截了当面问明恩,你算算你自己什么时候娶到老婆?明恩知道,询问的人不是善意,而是质疑,但他没有生气,仍然淡定地说,我算过了,我是晚运,会有的!大家都不信,哄笑而散去。 在我们村,大家真的不相信年近五十孑然一身的明恩还会有什么晚运?明恩的晚运成了我们村的笑料在村里传播,明恩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嘲讽的对象。 在村里人看来,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村里人口出生减少的同时,男女性别比例也逐渐加大,甚至失调。当然村里人是说不清道不明这些原因的,但他们真切地看到,村里三十岁以上的男人,找不到老婆的围起来就有十几桌,明恩那样的年龄,难道还能找到老婆吗?他们当然不信了。 第二年,明恩经不住村里人的嘲讽,决定把家里的那点田地包给寨子上的人耕种,自己来到州府的老街上,与各路神仙一起,成了摆摊算命的一员。除了每年清明节回家给父母及祖先挂亲祭祖外,明恩平时很少回家。几年下来,他还挣了点钱,回家请人盖了一栋精致的小木屋,就是不见他娶老婆回来。 有一次我去州府出差,办完事回来,路过老街,碰到明恩在给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算命。 女人诉说,前些年她和丈夫从乡下来,丈夫在建筑工地上做砌砖工,她在工地上帮丈夫做小工,挑灰浆、搬砖头,晚上夫妻一起睡工棚,虽然苦点累点,倒也很幸福。这几年丈夫在工地做顺路了,他能看懂工程,包了活路,成了包工头。钱倒是挣多了,在州府买了房子,也不要女人到工地上去干活了,可是丈夫也不经常回家了。前几天还听人说,他在外面有相好的了。女人为此坐立不安,决定来老街找人算算命,看怎样才把丈夫算回来。 我站在一边不声不响地站着看。只见明恩问了女人夫妻二人的出生年月日时,然后嘴里不停念着子丑寅卯,掐指推算一番。我不懂这些,只听他对女人说,没关系,只是丈夫今年运势命犯桃花,需要解一下,男人就会回家。这时,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我,跟我眨了眨眼,动动嘴,示意我等等吃饭了再走。女人问他,需要什么来解。他说要一只猪蹄、一只公鸡、三十六元钱和一升米,还要备香、烛、纸钱等,现在就可以到女人家去解。 女人真的信了,回头就去买公鸡和猪蹄等,回来再带明恩去解结。女人走了,我有点纳闷,在家乡我只听说过男人到了结婚年龄,找不到对象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吃过猪蹄叉,犯了忌,现在对象被叉走了,需要请鬼师用猪蹄、公鸡来解。我没听说过,老公夜不归宿也用猪蹄来解。于是,我直言问了明恩,他说,现在改革开放了,什么都在变化,你莫说话,我弄只公鸡和猪蹄回来做午饭。 不一会儿,女人备了公鸡和猪蹄回来,要带明恩走。明恩看了看女人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如有所思,然后对女人说,这结我帮你解了以后,你老公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但你得依我所言,方能留住你老公的心。女人说,先生请讲。明恩说,你得买些街上女人喜欢穿的衣服,把你这身衣服换掉,然后把头发该烫的烫,该染的染,脸上涂粉画眉,还要涂点口红。女人说,先生说的也是,我那冤家有了点钱,早几年就叫我买新衣服了,我是害羞,也舍不得那个钱,才落到今天这地步…… 我听得有点好笑,也挺佩服明恩这些先生真能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有与时俱进的思想。明恩叫我和他一同去女人家解结,吃个午饭,我不愿去,他和那女人走了。 后来听说,明恩到女人家解结之后,那女人的老公果然不出半个月就回家了。往后女人也打扮洋气了,但是最终也没有留住男人,男人还是要出去,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女人等不到男人回来,就来找明恩算命,同行算命的看到女人来找明恩,大家都窃笑。一来二去,明恩跟那女人偷偷的好上了。说是去解结,却是去干些男女勾当,双方各有所得,也算是解了一结。这大概就是明恩说的晚运吧。再后来,听说那女人的老公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乱搞,带得性病回来,过给了女人,女人又过给了明恩,明恩才得了性病的。 但是也有人说,明恩跟那个女人一点也没有关系。他白天在老街上算命,晚上抵不住老街昏暗灯光屋子里搔首弄姿的女人的诱惑,把白天算命的钱倾倒到当中某个女人身上,双方各得其所,才染上性病的。那女人不光和明恩一个人来往,来往的人多了,女人染上了性病,后来明恩跟那女人才染上性病死的。这也算是明恩的晚运。 我不知道哪种说法对,但我知道明恩的确是得性病而死的。临死前他回到老家的木屋里,那时他的阴囊肿得如皮球那么大,走路已不方便。后来他的阴囊破了,流了很多污水,明恩也死了,留下满屋子难闻的臭味。 明恩的后事是由他的两个侄子操持的,寨子里的人都来帮忙,按照我们东家人的习俗办完了丧事,把他安葬到了他父母的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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