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夜 归 |
正文 | 万埠与我们家有着较深的渊源。 多次听父亲说,早先每年七月半前夕,祖父要从万埠码头用船运载“西山火纸”,沿水路,去吴城、星子、九江贩卖。民国时期,大舅舅卖肉起家,在万埠街置下了一大片的产业。我的母亲就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 我走向社会的第一站,便选择了在万埠老街摆地摊,卖些香烟、火柴、牙膏、肥皂之类的小百货。日摆夜收,虽然苦了一点,但一天能赚上几块钱,维持生计,也总算是迈开了人生自食其力的第一步。 眼看就要过中秋节了,我借钱进足了货,准备好好地干上一场。可事与愿违,工商所突然下了逐客令:凡是没有营业执照的摊贩,一律停止营业。 当时,还是计划经济盛行的年代,要想办一个营业执照,是难于上青天的事。第二天,我只好将可以处理的东西处理一些,把剩余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回家。 那时,我借住在大表哥李家郁家。知道我要走了,大表哥帮我联系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是去南昌修变压器的,恰好要翻过梅岭,经过我老家。 手扶拖拉机白天是进不了城的,须等到晚上。那天,天刚擦黑,手扶拖拉机装着变压器如约而来。司机姓熊,三十多岁,胖墩个,是表哥的朋友。我把东西装上了车,告别了表哥,告别了万埠。 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在105国道上行驶。当时这里还是南昌至九江的主干线,各式漂亮的车辆,往来如梭。我乘坐的手扶拖拉机与之相比,真有“人骑马,我骑驴”之感。然而,潦倒落泊的我,今晚能有手扶拖拉机可坐,已是够幸运的了,不然的话,大白天挑着担子,走几十里的山路回家,累个半死不说,让家乡父老见了,实在是汗颜哪! 满月亮晶晶地从东山上升起,照得夜空如洗,晚稻快要吐穗,齐整整闪着绿色的光辉。不时,还有赤着脚掮锹看水的农人。远望家山,苍苍莽莽,梦幻般迷人。 车到山脚下,拐进一条机耕道,朝一个叫鸭嘴垅的小山村开去。司机就是这鸭嘴垅村人,说是到家里小憩,然后再上路。 鸭嘴垅是民国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辉故里。村子地处群山的环抱中,屋舍齐整而轩敞,古樟掩映其中,月光下,更是气象清幽。该村,是其主政江西时,推行“新生产运动”而树立的中国近代农村建设的典范,现保存完好的民居有20栋,熊式辉别墅一栋。 不远处有一所小学,校园里古柏森森,原为“仰公学堂”,为熊式辉创办,取其祖父亲的名号。我的父亲曾在此读过书。 听村中老人说,熊式辉少年时,恰逢清廷逊位,废除科举,在村中教私塾。天资聪颖的他,总嫌学生进步慢,接受能力差,动辄鞭打学生,致使没人敢请他教书。他稂不稂,莠不莠,上山砍柴,尽往脚上砍,下田割禾,总往手上割┈于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春节临近的一天,他在南昌街上卖对联,字好,人更好,被一个姓黄的财主看中,视为奇货,便出资让他出国留学,最后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日后,他果然显赫一时。在任江西省政府主席期间,政绩卓著,江西省被当时的南京政府誉为“模范省”,各地人士来赣参观,竟然络绎于途。 真是龙蛇之道,一张一弛。原来像熊式辉这样的民国政要,竟然也有秦琼卖马、英雄落难的时候! 这样感慨着,我们又上路了。到一个叫铺前的地方,我下了车,告别了司机。 离家还有一段山路。我扛着包裹踏着月色,往家走去—前方有路再漫长,再艰巨,我还得勇敢地走下去。 月已西斜,东方露出了玫瑰色的曙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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