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壮哉阳明山(六) |
正文 | 壮哉阳明山 六、红军雕像咏怀 笔耕潇湘 在前往万寿寺的路上,远远看见一座高山平台,到了那里,才看清是一个硬化了的水泥地坪。地坪的中央有一座纪念红军长征的雕塑,西边有一座用于管理的房子。因为雕塑的存在,整个地坪便有了鲜明的主题。我们姑且把这儿叫做“红军雕塑广场”吧。雕塑由红六军团四位领导者站在山岩上的群像组成,他们分别是:任弼时、肖克、王震和李达。原来长征时,他们带领的队伍经过了阳明山。雕塑的后面铭刻着毛泽东手书的古体诗词《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整座雕塑的背景为两棵连理的松树,枝叶凝结成柄,映衬在最不缺树的背景中;人物形态各异,或叉腰远视,或手握望远镜,或披着大衣对下属训辞。这样的形象设制还是不错的,但无一例外地弄得人物身材短粗,很有一点徽雕的味道;又如儿化的书法,一笔一画描得工整,却缺乏风骨。这种技法用来表现庄严的主题,如果不是出于有意,至少表明雕技粗劣。然而谢天谢地,这位二流的雕刻家受聘于有关部门,塑就了这样一组群像,让后人多少知道一点阳明山与红军有关的故事。 其实,阳明山区汉瑶杂居,山高林密,地域宽阔,易守难攻,历来为义军啸聚之所。为反抗官府豪绅的剥削压迫,历史上发生过多起大小不一的农民起义。明初陈友谅和朱元璋争霸天下时,也曾率兵进入阳明山扼险拒守。到了近代,革命浪潮风起云涌,阳明山更是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1926年,农运首领周文在阳明山组建农民自卫军进行武装暴动。自卫军三次攻陷宁远县城,连克临武、新田、蓝山、道县、零陵、嘉禾等七县,威震湘南。1927年冬,省政府划周围县域部分乡镇设置阳明县,纠集地方武装镇压农民革命。1928年初,国民党派重兵“围剿”起义军。周文率军南下,攻破宁远县城,旋即挥兵北上,攻打新田县城。此时队伍发展到二千多人,但强敌当前,不可硬拼,周文率部进驻阳明山。1930年初,阳明县县长兼团防欧冠率两万多人包围阳明山。经过近三个月的激烈战斗,起义军弹尽粮绝,伤病冻饿而死者过半。周文率部突围,一千多义军被俘,惨遭杀害。周文冲出重围后,携妻女隐姓埋名,以传统手艺打桶谋生。1934年4月在广西事发,押回湖南被何键杀害。 周文牺牲不久,同年11月27日,中央红军生死攸关的湘江战役打响。红军苦战五昼夜,从广西全州、兴安之间抢渡湘江,突破国民党军的第四道封锁线。为了阻止敌人的追击,为大部队渡江赢得时间,11月30日下午,红六师十八团奉命在新圩阵地阻击数倍于我的桂军,遭遇猛攻,伤亡惨重。在撤退过程中被敌人分割包围于全州古岭头一带,全团两千名将士大部分壮烈牺牲,只有少数战士突破重围,隐姓埋名,流落民间。 11月30日,红三十四师受命接替十八团阻击桂军。但接到命令时十八团阵地已经失守,三十四师顿时陷入孤军奋战的险恶境地。12月1日,中革军委两次电令三十四师向西撤离,但部队已经被敌军重重包围。经过多次激战,始终无法突破桂军阵地。在连续的战斗中,红三十四师伤亡惨重,大批将士血洒疆场。在向西向北突围均受挫以后,师长陈树湘率部南撤,试图从兴安以南寻路西进,但再度遭遇桂军层层阻击,无法打开前进通道。面对险恶形势,陈树湘当机立断,率部向东退入都庞岭雾源山区,依然遭到桂军猛烈攻击。红三十四师一边打一边向大山转移,由于地形不熟,部队被切为数段各自为战。此时,红三十四师由入关时的四千三百余人锐减至八百余人。 12月4日下午,陈树湘率余部从新圩以南穿越全灌公路时,遭到桂军围攻,仅四百余人冲出包围,12月5日,余部再次遭到包围。陈树湘紧急召集师、团干部开会,决定突围到湘南发展游击战争。突围过程中,大部分红军战士牺牲,师长陈树湘率余部一百多人于12月9日向东进入湖南。12月11日,在抢渡牯子江时,遭到江华县保安团伏击,陈树湘腹部中弹被俘。在担架上,陈树湘从伤口扯出自己的肠子甩向敌人,壮烈牺牲,时年二十九岁。此后,三十四师余部九十多名红军官兵依托阳明山区,转战南六县,坚持多年游击战争,大部分战士先后牺牲,后来只有少数将士隐姓埋名,藏匿民间得以幸存。 逝者往矣!打开历史的画卷,重温这段惨烈的往事,不由令人浩然长叹!今天,当许多公民坠入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时候,当许多官员像蛀虫一样腐蚀共和国大厦的时候,还能想到新中国的旗帜是这些先烈的鲜血漂染出来的么? 平台的西南是一道深谷,成片的竹林,茂密的大树,既随山势起伏,又各自尽力伸展,只把浓稠的绿意弥盖下来,不留一点缝隙。从高埠往下看,任何行进的踪影都被这绿色的锦绣所掩蔽。这里就是和叶子漯方向相反的探游小黄江源的另一个起点。瞻仰了红军雕像,我们打算从这里下去到达小黄江源瀑布群,连缀我们未曾走完的沟谷之旅。就着竹林间的小径蜿蜓而下,一步步进入深渊,仿佛分开碧波潜入幽森的海底。四周一片沉静。昏暗的竹林间忽然发出悦耳的清鸣,此起彼伏,那是蛩语的独奏抑或林蛙的和唱。这美妙的大自然的乐章,没能唤醒心灵隐蔽的情感,独独使人感到孤寂,盖因当代都市人习惯了纵情高歌的热闹,再也没有耐心品味寂寞的妙处了。 刚才有关红军的怀想使我注意起周围的山货来。在这深山密林中,本来有许多野物可供充饥。春天的竹笋,秋天的石蛙,山洼的野菜,腐树上成簇的蘑菇......对于今天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是难得的野味。但在峥嵘的岁月,红军或农民起义军缺衣少粮,更乏油盐,老是吃这些东西非刮尽两胁板油,寡淡得胃里流出清口水不可。 再往前走,已不知具体方位,只晓得在两山夹峙的谷沟深处,前途林海茫茫,而回去的路已渐行渐远。在足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各种各样若有若无的天赖汇入耳膜。此时的听觉似乎格外敏锐,我几乎可以辨听载着这些伟绩远去了的岁月河流的流淌。在这些细微的声音中,逐渐浮现出草鞋踩踏落叶的铿锵足音。随之而生一种无法排遣的幻觉——一列红军队伍隐约从林间小道上走过。这种幻觉介于意念和遐想之间,事实上这样的队伍已经远去了。七十年后,又有一种类似的游击队伍开进了城镇周围的山中,其战士不吃野菜专吃盒饭,不穿草鞋专穿名牌,不打敌人却自相残杀。这样的队伍就是泛及城乡的赌徒聚集的场子。 下了好长一段陡坡,道路渐趋平坦,路旁也随之出现了一道干沟。我知道已经下到谷底,前面不远就是心仪神往的瀑布群了。带着这样的信心前行,脚下便觉轻快。绵长的小径一直倾斜着往深里沉坠,林子里也变得更加幽暗。在晦暝的光线下,人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好像游走在迷蒙混沌的梦中,不分前世今生,也没有终极情怀。是枝柯间偶尔泄漏的斜阳把我拉回了现实。这金色的光芒表明当今世界实际上已是二十一世纪初叶的某一天,而且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我的心里不免焦虑起来,这里耽误的时间势必影响后面的观光。有好一会儿,我怀疑这一趟补偿性的行程是否走得合理,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原来干涸的山沟渐渐有些湿润。再往前走,代之以涓涓清流在卵石间流淌。久旱无晴的天气,这细流既非雨水,完全是大山自身渗泌的甘泉。有了水,山阿就有了灵气,莽莽丛林得以葱绿。泉流的出现同时表明这里是真正的谷底,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一睹无限风光! 前面出现一棵大树,庞大的树冠呈扇形展开。阳光像古战场的箭杆从树隙间斜射而下,在幽暗的林子里映出一条条金黄色的光柱。逆光下,沐浴斜阳的古木呈现黑色的剪影,显得分外矫健。来到大树脚下,瞻仰它的伟岸和风采时,一个发现令人更加吃惊。道路在古树的前面拐弯,顺坡势倾斜而下。路侧一道悬崖峭壁,下面是万丈深渊。打眼一望,深渊被浓密的树木遮蔽着向前延伸,显得神秘莫测。它分明是断崖下更深的一道山谷。它的出现,彻底推翻了我此前对山谷深度的推测和判断。从这里下去,也许真的到了阴曹地府。反思归途,大家心生恐慌,再也不敢冒险前行了。 然而,这棵守候在路口的古树的影像深刻地印进了我的脑海。打转的路上,我再次回眸凝视它苍劲的身姿。如“望夫崖”的传说,它分明是一位红军哨兵的化身。为了革命的理想,为了崇高的信念,他已经坚定地在这里站立了将近一个世纪。 重新回到雕塑广场,已经接近黄昏了。放眼北望,群山逶迤,莽莽苍苍,引人浮想联翩。这里的每一道山坡,都有可能踩过红军的足迹;密林深处的崖畔,也许就是游击队的宿营地。在这个高山平台上,红军战士很有可能吹奏过一只竹笛,来抒发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现在的旅人完全有条件抚弄更新奇的乐器,却只愿坐在舒适的屋子里高吼膨胀的欲望。当年行进的足音传达的是充满骁勇和力量的激情,现在的脚步却只为金钱和权力奔忙。感谢上帝,在一个疯狂的时代为我们保留了这样一方净土,让蒙昧的心灵有机会从争竟中解脱出来,虔诚地接受绿色的洗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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