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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阳逻这个地方
正文

一长溜红砂岩,侧着肩膀,顶着水撞,千百年坚守着老镇的底色。江水迎头撞上红砂岩,彻底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向南岸斜刺冲过去,大江因此拐了个大大的弯,不忘留下一个大大的回流,当然也就成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渔港―阳逻港。

(过往之一)

逻地三面环山,一面环江,形成天然的军家必争之地。史料曰:三国争雄时,刘备孙权据阳逻,造船铸剑,抗曹守江夏江陵;元代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带蒙古人,在逻汭取江水在头盔里煮马肉,渡江驰骋扩疆,直冲到南亚诸国;宋岳飞督武昌,巡逻于阳逻堡江面;众多兵家为迎战御敌,在烟墩山设峰火台,以烟为号,等等,足见阳逻战略要塞之险之重矣。至于说阳逻的阳,以水之北取“阳”、若汭谐古逻音取“逻”,而合成阳逻二字,则很受逻地人认可。

冬天,江水轻柔散漫,静静朗诵逻汭散文,慢步轻流,朗诵声里偶然窜出几声江猪呼哧呼哧的和声,渔鹰啾啾,渔烟袅袅,港湾晨影熙熙。夏日里,江水漫漫,奔腾翻滚,茫茫一派,高歌猛进。这歌有时呐喊,有时混声,有时缠绵,将波涛汹涌哗啦啦之声,翻译成青一色方言乡调。有的像小鸡出壳唧唧小叫,短暂轻微;有的像羊群咩咩,成串成片;有的则像大集市的混响,哗哗啦啦。晚上,水把奏鸣混响组合起来,既悠扬婉约又低沉浑厚,能穿透到古镇每个角落,也一如外婆久哼不歇的摇篮曲,把全镇老少爷们姑娘娃儿送入甜蜜的梦乡……

明明住在长江边,但阳逻人更喜欢叫江边“河别哈”―(he、bie、ha),一种难以辞怀的亲切乡音,浓浓的乡调扑面轻拂,你就不由自主地拾回了往日清纯时光。几乎每次回阳逻,我都要凑机会赶到河别哈,下到河底桥板石捞一捧河水。是想从水中捞回阳逻的昨天、找回自己曾经与河水亲切真实的过往?又或是到了桥板石,就触摸到了古镇厚实的脚板?

(过往之二)

正街口江边有一块巨大的红砂礁石,像一只赤脚斜刺伸向江心100多米远,枯水季节露出水面与岸相连,多个浪漫无忧的鱼洞像礁石的眼睛,调皮无声地张望鱼鹰风帆白云,向往着跳跃和飞翔。夏天江水上涨,礁石形成江心岛直到完全淹没。在水底,礁石不愿让人们忘记她的存在,滔滔江水在这里被她搅得更加汹涌澎湃,阵阵暗流潜涌,列队奔突,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涌冲出水面,发出哗啦啦剧烈冲击的混响,只见江面水流欢腾、波涛翻滚,伴随一串一串巨大充满动感的旋涡欢快起舞,一派波澜壮阔雄浑无边的景象,煞是扣人心弦。伫立在此,你会为大江如此东去发出不尽感叹。

江流永无穷尽的冲刷,礁石凛然兀立,她永恒地向江心探寻着新奇和未知,使你联想到大江的远古和未来、唐古拉雪山和东边的大海、三峡大坝、鱼鹰水鸟、水的明天,更有对河豚、江鲷、白暨豚、中华鲟、海洋动物的怀想。煞是悲催的是,让我们总是充满无限留恋的桥板石,几年前被不知好歹的火药给炸飞了,炸痛我们沉重而悠长的记忆。

(过往之三)

环阳逻的几座小山,从上游到下游,分别是,武矶山,浪尸山,烟墩山,花果山,花山(潘家墩),观音角(万山尾)。考究起来,这些山都是大别山的尾巴,已经称不上是山了,在大山面前只能算小土包。但它们在江边平地而起,倒有点小小气势,与一弯江水组装在一起,像极了天上那下弦形状的一轮美丽弯月,煞是可爱。

有童谣:娘娘埋在武矶头,遍地出诸侯,娘娘埋在武矶尾,到处都是讨饭鬼。传说明代港里柳娘娘,成仙得道前,很想把自己埋在武矶山,说:把我埋在武矶头,柳家代代出诸侯,把我埋在武矶尾,柳家只出打渔鬼。童谣和传说自有出处,而这首童谣,却从另一个角度道出了江边红砂礁石的结构,即红砂礁石从武矶头(上堡)到武矶尾(榨坊),长近2000米,是一个整体。礁石掋住江流千万年冲刷洗礼,依然稳稳地托负着古镇的骄傲与荣耀。

香炉山龙山文化遗址,当是武汉东大门的阳光之道,自是不必多说,只略说说两个小土山。

一说武矶头北面不远的浪尸山。浪尸山,因为埋了很多上游漂流下来的浮尸而得名。上游漂流下来的浮尸,不愿再往下淌了,就在河面大回流里打转。此番景况,那些个到河边洗衣洗菜挑水的,直作鸟兽散。有好心的陶济和老人就划船打捞,为一些无名之尸,他专门到镇上派出所登记,然后用一尾芦蓆捲了扛上山埋下。

小时候,听了浪尸山鬼的故事,心头直发紧。上初二,一次为了赶路,我被徐同学强拉硬拽,胆战心惊地走了唯一的一回浪尸山那尸坑连串的小道。那心惊肉跳好多天未平。而浪尸山上的鬼火我从未见过,也不愿见。

二说烟墩山。烟墩山是逻地制高点,上到山顶,再爬上由三根粗木组合的导航架(大地测量定位座标),原来四周是那么绚丽多彩。往北望,远远的大别山横贯天际,与天相接。目光往回收,木兰山像一团墨绿青云,荡漾在远方的云霭之间,山中神仙抑或在向你招手。回头南望,大江如一袭巨幅的银色飘带,由西向东,悠然娇媚勾勒在逻城颈肩,渔帆点缀其上,你就找到了天地大美。

阳逻人要完成二件特别的事,就找烟墩山。

过去家家生火是烧煤。粉末原煤是散的,得掺入黄泥巴才能捏成团,此活我们叫“捏炭”。这黄泥巴也叫狗屎泥巴,粘劲大。哪有?你往烟墩山下挖,多的是。我没少挖。

你要一份纯纯的香香的野味,烟墩山会不求任何回报地捧给你。那是一种野葱。这葱,黄豆大的葱头雪白,葱杆碧绿如玉,娇嫩如水。出土香气扑鼻,洒在汤面菜肴上,顿时满堂溢香,食欲奇振。我摘了放在软饼里,带干粮上学,教室外就有人寻找香之源头。只可惜,如今烟墩山被水泥城堡围了个透实,那宝贝似的香葱,自是杳无踪迹。虽说水泥城堡再难以凿开,也难融草本,但毕竟有那么几丝葱香已渗进了记忆细胞,总算可以记作慰藉耶。

(左右之难)

以上三番过往,嚼个不停,自是老矣。尽管啰哩巴嗦,但不吐,难以为快。那么,再来看有些新旧交集、并集、合集、子集,其错落纠结,理还乱,剪不断。

比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精致的阳逻,约7000人,稍微留意点,全镇人都认识,那感情,真好。今儿,高楼林立,人都钻进火柴盒水泥方框,人口总量往十万直攀,满街生面孔,满街人挤人,走不动,车挨车,没地挪,那满城尾气,吸得进,吐不出。

再比如,发展发展,先把老阳逻发大了二十多倍,光集装箱码头就占了老城一大半;再把阳逻的老面孔,做了整体整容,阳逻老脸皮子,只剩颧骨未整了;那些个浪漫无限的徐家桥接龙桥玉壶桥,都被压在了大路底下;年轻时扭着腰肢的沿河街,被水泥大墙横着臭脸拉直了,当年那么容易玩到的河水,也被水泥墙挡得看不见了;往日清澈透亮,可直接捧着喝的水们,不是不见了,就是混浊、缩成一小团了。改造改造,把老阳逻人整得找不着北,找不到家了。发展与保存,谁赢谁输,孰是孰非,没有谁去寻找正确答案,领导和平头百姓,谁不忙?就大苕在街头参磕睡不忙。

如今,那些曾养育了阳逻的肥沃田野,被开发得不见秧禾,楼层往上窜,大路两边扩,更有花坛小广场在那嘚瑟。可其背后呢,隐着大痛:原来这个响当当的粮食大国,今天近30%粮食靠进口。这笔账找谁算?又有谁没事找事,钻进牛角尖里去搬着指头算,找揍不成?

今夜,霓虹叠着霓虹,增光车灯刺痛感光细胞,直让眼球疲劳发胀;闹市里,一个音箱声音比另一个响,叫买的喇叭分贝不断攀高,你不被吵聋,也会是不晕即昏。

城市扩展了,那是时代的功力。爱城市爱热闹,那是生命对美好生活的热盼以及众生的必然向往。可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我们反而被深度挤压了,而我们的心,荷重更是超限超力所能及。如此,一个累字了得。谁能理解你,谁能为你减负?唯有自己。因为阳逻有她自己的事,永远没个完,她又忙又急,慢不下来,停也停不下来。她向同城朋友喊:齐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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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3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