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都市驴吼 |
| 正文 | 在去书店的路上，一家新开的火锅店门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我驻足观望，只见小店门额上写着：小毛驴火锅；门两侧还用红纸写了副对联：天上龙肉吃不得，地下驴肉任君尝。横批：堪比龙肉。我看没什么新意，对联也不怎么工整，无非就是一家经营驴肉的饭店。正欲走开，忽然听到一声“哦啊——哦啊——”的驴叫，声音里竟显得无限的苍凉。这使我刚想迈开的左脚又缩了回来。噢，门前除了热闹的人，店主还在门前一棵法国梧桐树上栓了一头黑灰色毛驴。旁边立一牌子：现场宰杀，绝对保真。宰驴刀，放血盆等杀驴用具应有尽有，一派屠场阴冷的感觉。那些看热闹的人们或者前来就餐的食客似乎毫不在意这些。他们在意的是驴肉飘香。 看着这个牌子，再看看那头灰黑色的正在吼叫的驴，脑子里立刻浮想起关于驴的成语：黔驴技穷、卸磨杀驴、非驴非马；好心做了驴肝肺；驴唇不对马嘴等等，等等。 这个名为小毛驴火锅店是用临路宰驴为噱头为自己拉广告做宣传也未可知。但这头驴的命运已经是昭然若揭，它很快就会成为人们的腹中之物。当人们坐在驴肉店大快朵颐的时候，早已忘记了血淋漓的屠宰场面，忘记了驴的那一声吼叫。看来在人们的胃口面前，“技穷”的不仅仅是那头“黔驴”啊。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生产队里养殖着一大群牲口，有马，有牛，有骡，还有毛驴。在这些牲口当中，马是最受农人喜爱的，其次是牛。因为马拉车快，速度上占优势，牛有耐力，力气也大，是犁地耙地的好手，骡是马和驴的杂交产物，非驴非马，饶这样的杂种，脾气还生性怪癖，拉车驾辕常常闹意见，惹得再好的车把式用它也是头痛。所以在队上那些能驾驭牲口的男劳力多对它们不太感冒，实在是没有牲口用了，才极不情愿地使用。当然在劳动的过程中这些骡少不了把式们给予它们的皮鞭之苦。基于这种情况，生产队也是极力控制着骡的发展，尽量不让公马和母驴共同呆在一个槽枥之间，以免产生爱情。而驴因为相对于马牛骡来讲体型瘦小，又不能像骏马奔驰，再加之相对温顺些，所以人们常常让它干一些不急不慌，长途跋涉贩运的勾当。虽说有时也不免有些犟脾气，但无伤顺毛驴的大雅。更多的是用来拉磨——磨面碾米。磨坊中往往是主人将驴的两眼用黑布一蒙，一声“得儿”，驴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转起圈来，直拉得天昏地暗，大汗淋淋。因为脾气的温顺，在拉磨的过程中，就很少挨皮鞭之苦。闻到面香米甜，也只能是偷偷地垂涎三尺而已。拉完磨，主人只是一把草料，一把麸皮，一盆冷水打发完事。当然驴也没有抱怨什么，它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干这的。虽说出的是牛马力，驴在那个时候照样活得快活。因为是心甘所以就情愿。它内心知道人们对它爱惜有加，呵护有加。即使老死，人们也不会将它们的肉分吃，而是像人一样埋掉，归根于它洒下汗水的黄土。 记得一次，本家叔伯哥赶毛驴去县城为生产队拉化肥，在化肥厂排队等了整整一夜，才装上化肥。此时早已人困驴乏。在回家的路上，叔伯哥就躺在驴车上睡着了。那头毛驴竟忍受着饥饿困乏，不吭不哈地将叔伯哥和化肥安然地拉了回来，驴车到达生产队仓库的时候，叔伯哥还是鼾声朗朗，小队长叫了半天他才醒过来。一看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家，路上的风景全让驴欣赏了，真是恨己惜驴甚深，竟搂着这头驴眼泪婆娑起来。是啊，不管风吹浪打，人来车往，驴都闲庭信步般将自己和化肥安全地运到生产队里，这驴何其金贵啊。都说老马识途，可眼前这头老驴何尝不识途呢。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的呢，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农闲的时候，队里的牲口大都栓在一个专门的场地。一干顽皮的伙伴，每每看到栓牲口的场地上公驴长长的阳具伸展出来，女孩子们看得羞怯怯，男孩子们则看得喜兮兮，常常捡起地上的土坷垃去扔那长长的物什。一边扔还在一旁还学着驴叫。每当这时候，队里的饲养员就会用一种不堪入耳的言辞大放厥词——大骂，特骂。甚至不惜自己年迈，追上这帮孩子痛打一顿，只打得这帮孩子哭如驴叫并表示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才肯放手。这种事情即便孩子们的家长知道，待问清缘由之后，不但不去责怪饲养员，倒反过来再痛打孩子一顿才算罢休。那时候，牲口是整个生产队的命根子，因为没有牲口，地里好多的重活、苦活都得人去干，人去侍弄。每个社员都明白这个道理。毁坏了牲口传宗接代的东西，等于要了牲口的命，要了牲口的命，那些繁重的农活还不要了人们的命？人们就是这样朴素地理解着牲口对人们的作用和意义。 农业机械化的发展，使用牲口的几率算是越来越少了，驴也如此，但人们对某些牲口的欲望和需求却越来越大。这倒不是在生产劳动中，而是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养牛成了规模化养殖，人们吃牛肉品奶香，胃口大开，身体健壮；养驴再也不是用它来拉磨贩运，电驴电磨早已取而代之，而是将它用来和天上龙肉媲美，驴胶、驴鞭成了男女养生的尤物。为了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生活需求，激素加快了驴们的肌肉生长，缩短了它们生长的周期，也缩短了它们命运的光华，加速了它们走向死亡的步伐。快速生长的肌肉转换成了人们寻求各种欲望的能量。那家小毛驴火锅店可是全国连锁的，这每年要宰杀多少驴啊。整头整头的驴都要进入人们的口中，被人们撕咬咀嚼，直到胃内消化，转换成人们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 驴在刹那间阴阳两隔，人们分掉了驴的一生，怡然自得，毫无羞愧，这是驴的悲哀还是人的幸运？ 繁华都市里的那头驴的一声吼叫，能算得了什么呢？只能算作是一声生命的绝唱吧。毕竟人们可以拒绝杀戮，拒绝血腥，可人们却拒绝不了饥饿，美食。因为人可忍，胃不可忍。这是一种真正的纠结…… 2012-10-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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