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水萝卜不只是用来吃的 |
| 正文 | “藏了一冬的白雪／红袍一裹／抢了春的镜头／不由分说”，一眼见到菜摊那堆水萝卜，我倾刻间被打动。于是绞尽脑汁为其赋诗。其实我根本不懂诗，面对这水萝卜，情深意切却词不达意，可恨我不是红袖飘香的女诗人。不懂诗词也罢，除却一切繁华雕饰，水萝卜素面净脸，本就是一阙丽质天成的诗词。自绿叶至根须，无不流淌着诗情画意，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娇艳艳，水灵灵，鲜嫩嫩，清雅脱俗。 泥沙里也出芙蓉。且看这堆水萝卜，沾满泥沙，于红尘一角，鲜亮亮、红艳艳，活力饱满，颇有横空出世的惊艳气场。尚寒凉的风里，众蔬菜纷纷逊色，瑟缩谦卑。 尝鲜，陡生一个赤裸的贪念。农妇粗糙的手抓起几个水萝卜，没等我反应，一把扭掉了缨子。 给我留一个带缨的吧，我说。 你要缨子干嘛？呵呵，这人要缨子呢，要缨子干嘛？ 我……我想种在花盆里。撒谎的过程是个折磨，显然有气无力。 农妇熟练地将四个水萝卜称称，装袋。没容我回神，那只接钱的手伸过来。 我落寞地看着筐里的光头萝卜，隐隐约约有丝心痛。我刚才分明看见一幅中国画：骨质白瓷盘里，托着几枚红皮绿缨的水萝卜。现实是，这幅理想画面，这幅可能出现在我家瓷盘里的画，这个本可以让我沉醉洒脱的意境，竟在我眼皮底下，活生生地被一双沾满泥巴的手给撕毁。留下的，是半截子诗词，不完整的画，如同夭折的理想。 看我怔住，农妇问：我找错钱了？ 我哑然失笑。急急赶春的水萝卜，或许只有你读懂我心境。我收藏好心中的画儿，拎着水萝卜，挤入滚滚人流中。对于现实，一盘水萝卜比一幅想象的画更生动。 比这更生动的，是三峡的石头。三四岁卖石头的川娃儿，不知是否象祖辈，一生走不出一座大山。买个石头吧，我要上学。浓重的川音低低地诉说。孩子面前一堆三峡石，一动不动地沉默。静极生动，这个画面，极生动地刺痛了我的神经。 我不喜欢如此人物与静物的画，静得让我发冷，尽管背景山清水秀。我爱白瓷盘水萝卜中国画，白盘，红根，绿叶。色彩明艳，线条简约，寥寥几笔勾勒平和的意境。 没有缨子，我在清水里塑造个完美。冲洗，去泥。水萝卜刷地映亮了我的眼睛。艳！惊艳！ 真地清水出芙蓉了：沾水凝露的水萝卜，分外艳丽，分外娇翠，象晨曦中鲜绽的花朵，一碰就滴水的模样。难怪歌里唱：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美人儿若如此娇嫩而不媚，连我女儿身也会神魂颠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水萝卜躺在骨质白瓷盘里，在餐桌上独领风骚，逼真地演绎“秀色可餐”的境界。我不忍落口，饭香袅袅中，水萝卜简直是炫目的插花艺术。我坚信整个屋子都暗淡了色彩，连我涂如花瓣的红唇都黯然失色。艺术是不能用来吃的，我偏偏在烟熏火燎中领悟艺术。在蛤蜊皮里读山水画，在小葱蒜里寻简约。我在水萝卜里寻意境，说出来要挨骂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无厘头浪漫。我会象母亲节被母亲们忍痛数落的康乃馨，远不如一盒便宜糕点令她们眉开眼笑。 握在手里，清凉凉地，水萝卜冷静得象个清傲的女子。当是北方女子吧，颀长而圆润。凑近闻香，清淡里透出凛然辣气，典型的北方女性情。江南女子当是樱桃吧，清秀小巧而温婉甜润。 我与水萝卜脉脉相对，不知不觉晚餐过饱。 他回来了，醉意蒙蒙地两眼放光：水萝卜？ 哎．．．．．．我尚未完话，喀嚓，水萝卜被朵颐，红袍子裂开，绽出雪白晶莹的肉。我知道，这才是水萝卜的真正使命，它在世俗的口中“立地成佛”了。 有丝遗憾若残雪点点，其实我想说：你看水萝卜多美啊。慑于诧异的眼神，我的话还是咽了回去，象残雪融化在泥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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