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追姑娘 |
| 正文 | 夏牧场就在帕米尔高原的一座山上，周围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大山在晨曦中呈现出一片金黄色。当他赶着牛羊走向牧场的时候，当他穿过那条熟悉的河流的时候，他总是在这里驻足很久很久，遥望着大山的那边。 巴哈提别克，是一个坚毅的柯尔克孜族小伙子，整个夏天都喜欢让阳光直接触摸到他的身体。他一身结实的肌肉，皮肤黝黑，透着高原上紫红。他十几岁时，先后失去了父母，跟随着几个哥哥生活。哥哥们相继成家后，给他留下了十几只羊和一匹马，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家，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几年后，他最终有了自己的草场和一群牛羊和马匹。离他最近的邻居是住在河流对岸一个毡房的老人和女儿古丽娜，他们虽然不属同一个部落，但离的较近，时常也走动，每次转场时，他都会去为老人帮忙。记得在她母亲葬礼后的第二天，老人和古丽娜，骑着马为他送来了古丽娜亲手打的馕和酿的马奶酒。 他每天对着河流弹着库姆孜琴，他的羊在琴声里欢快的吃着草。他弹琴的时候，河那边走来了她的身影，他知道是他的琴声吸引了她，她张望着他，他的琴声更响亮了，更悠扬了。 秋天转场后，他们走了，再也没有见到古丽娜父女的身影。 一晃几年过去了，老人突然冒了出来，像是山地下的一颗枯树。原本魁梧的身体已经像风干的牛肉缩了水，紫铜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老人说：“你这巴郎子该成家了，得一个妻子照顾你的生活”。他说：“我会考虑的”。“过几天就是赛马盛会了，祝你好运！孩子”。 夏日里的牧场，一顶顶云白的毡房前，拴着小马驹，一个个乳房肥硕的母马，在不远处啃食着大自然赋予它的美味，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小马驹，露出温热怜爱的眼神。草原上的女人们全然不管不顾这些，狠心的在母马丰美的乳房下挤奶，她们动作娴熟，双手轮换着，一抓一放，刷刷的奶声流进皮制奶桶。可怜的小马驹眼睛巴巴的痴望着，不时发出一两声低鸣，倾诉着心中的不满。女主人头也不回，一味地拎着奶桶回到毡房。毡房里的奶味弥漫着，随着她在奶桶不断地搅动的木棒发酵，然后制成美味的马奶酒。 骑手们从一个个部落，一个个村庄，络绎而至。走过一座座大山，跨过一条条河流，携带着心爱的库姆孜琴，翻山越岭来到赛马大会的草场，引来牧人们的注视。他们帅气的骑姿，同时也博得姑娘们的青睐。如果在赛马，叼羊，摔跤，追姑娘，能拔得头筹，对每一个骑手来说，是非常得意的事情。赛场上得以展现草原儿女，帕米尔的子孙的豪迈，是莫大的快慰和荣耀，也会为自己的坐骑炫耀。 巴哈提别克，今天选了一批黑色的骏马，是去年赛马大会为他赢得金雕马鞍荣誉的黑马。这匹黑马，通体黝黑发亮，脊背亮晃晃的像一条黑色的大鱼。匀称的骨架，坚实的肌肉，追风一般的流线型，一打眼，不用问，只这身段，就知道它是力量的象征，速度的名词，美的化身。 小伙子们就像发情的小公马，纷纷在漂亮的姑娘们面前显示自己的骑术。张扬的个性，精美的马鞭，就像拿起套马杆一样，一心猎取那些野性难训像母马一样健美的姑娘们的芳心。他们感觉身上的每块肌肉和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只要撒开缰绳，就会奔跑，就会嘶鸣，个个跃跃欲试。 他认出了她。一匹枣红马，扬起烈火一样的鬃毛。马背上的古丽娜飒爽的英姿，面庞透着健康的彩霞。从骑姿看，身材高挑而匀称，体态窈窕而健美，袅袅婷婷，暗香浮动，让人心旌摇曳。她精美的盛装，乌黑的马靴，像一只长着五彩羽毛一样的鸟儿，在人群里是那么醒目。 他还发现有那么多的小伙子簇拥在她的周围，希望得到她的眼波。她一定是不平凡的！也是最幸运的姑娘。她同时也认出了他。他跳下马背，右手抚到左胸口，弯腰深施一礼：“有好几年不见了，还好吧？古丽娜”。“知道你是一个好骑手，一会儿赛场上，我不会让你的”！其实她心里是多么想见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禁不住从她嘴里丢下这句狠话。但这种“狠话”也传递出一种信息，一种心声吐露。他从她的眼睛里发现像羔羊和小马驹一样柔顺的纯洁和清澈的目光。他放佛听到她小时候喜欢唱的那首歌：“我的月亮，我的太阳，我唯一的爱，马背上的哥哥”。 他很高兴，他读懂了她玫瑰花一样脸蛋上泛起的红晕。他大声的唱：“赞美你，我的主，以及你的所有创造物，尤其是高贵的女主人，太阳的妹妹，她每天用光赠送我们白昼，她的美丽，在光辉中容光焕发，你的象征，至高者”。 赛马后的“追姑娘”游戏开始了，英俊的小伙子们和漂亮的姑娘们结对驾驭着几十匹各种颜色的骏马。像烈焰，像白云，像青山一样伴着烟尘嘶鸣着，掠过草原的时候，欢呼声轰然响起。小伙子们的马鞭挥舞着，像喷薄而出熔岩，不可阻挡；姑娘们五彩的头巾飘飞着，像一簇红柳疾驰在草原上。此刻，在骑手们的眼里，雪山像头顶上的流云划过。成百上千的观众，不分男女老幼，骑着马在赛道两侧跟着飞奔，喊叫着，打着呼哨，为俊男靓女骑手加油。一霎时，乌云在翻滚，大地在震动，河流在澎湃。 起初，古丽娜几乎和他并驾齐驱。一群雄壮的小伙子，一群美妙如歌的姑娘们，再加上几十匹骏马和太阳一下子就把草原照亮。一路上，小伙子可尽情对他心仪的姑娘挑逗，讲俏皮话，当然，也可以表白自己求爱愿望，甚至可以求婚。古丽娜不愠不怒，对巴哈提别克没有任何表示，只见她双腿一夹马镫，扬起手中的马鞭，枣红马驮着她一声娇喊冲了出去，冲在了前边。但没过多久，他双手一抖马缰，马很听话，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黑马喷着响鼻，撒开四蹄，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喷薄而出。放佛冲破草原坚硬的风墙，可以感受到憾人心魄，俊逸昂扬的风姿，坚实的马蹄，一阵风似的又冲到了前面。其实他明白，古丽娜并没有像别的姑娘那样故意使性子和小坏，出他洋相，就说明了一切。他当然也不为奖品，能再见到古丽娜，已经是他最好的奖励了。 旁观的老人说：“追姑娘，不仅仅是塞马游戏。也不是看骑手的骑术，是赛你的眼光，是在赛你和姑娘的彼此默契。取得了男子汉的胜利固然重要，要赢得草原上最美姑娘那颗像花儿一样的心才是目的”。 追姑娘，是柯尔克孜族一项传统游戏，对小伙子是否有男子汉的本事，称得上真正男子汉的检验。也是柯尔克孜族青年男女寻找情侣、表达爱情的一种重要机会和最佳方式。千百年来，“追姑娘”，对小伙子们有着无限的诱惑力。 到达终点时，按照传统礼节，他在在众人面前动情的拥抱了古丽娜，抚摸她，扯起她的衣角。这种传统仪式，姑娘们没有人会拒绝，也不允许拒绝，它是约定成俗的礼节。古力娜很享受这样的挑逗和撩拨，很享受这样的爱抚，他能感受到他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肢体语言。人们赞美声和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祝福你孩子，古丽娜可是我们部落最好的姑娘”！有人弹起库姆孜，所有人敲着马鞭，拍着手掌，踏着节奏唱起来。“”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塞利玛丽娅，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塞利玛丽娅。那天我在山上打猎放马，听见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霞，歌声使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唉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霞。” 赛马后不久，她的老阿爸和巴哈提别克的哥哥为他们定下了这门婚事，第二年，诺努兹节过完后，他们就要结婚了。 明天他就要来到她的身边，她难以成眠，索性起来，走出毡房。她很久没有在深夜的草原上骑马，月光柔和的散落在她身上，河流静静地流淌，可以听见瑟瑟的声音，是月光和河流在悄悄说话么？草原的月夜，这么美，这么沉静，雪山已经安详的睡去，进入梦乡。她深深地呼吸草原上的空气，空气中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有露水和芳草的清香，她陶醉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忙活起来，她精心的榨取奥斯曼的汁液，用细细的红柳枝缠上羊毛绒，轻轻地描眉。用小时候妈妈教她调制海娜花汁液染红了她的脸颊，用沙枣花的树胶染黑了长长的头发，用指甲花，染红了芊芊十指的指甲。草原上每个女孩子从小都是这样打扮自己，用草原上盛开着的娇艳装扮自己。这是大自然的赐予，天地人的和谐。 结婚前一日，巴哈提别克早早的将宰杀好的牛羊，由亲戚、伴郎一行七八个人陪同，骑马来到古丽娜家里。古丽娜妈妈已摆好了丰盛的宴席，老阿爸伸出他那宽大的手与他们一一相握。 进入毡房落座以后，主人按照柯尔克孜人的风俗，热情的为他们每个人都倒上了散发着浓浓的奶茶。大家一边喝着奶茶，吃着大块羊肉，喝着烈酒，一边唱“骏马满山坡，马奶子流成河”民谣。一边欣赏着这座由八块洁白的毛毡做围墙、九十根红柳木“曲椽”撑着“顶圈”搭建而成的“穹庐”。两扇雕刻精美的木门。手工编织的地毯美轮美奂，壁上斜挂着弓箭，手工刺绣的幔帐令人赏心悦目，整个“白宫”被装扮的富丽堂皇，使人感到仿佛置身于一座绝美的艺术殿堂之中。 直到伴郎们个个喝的面红耳赤时，突然涌入一群女方家的亲友，不容分说，将新郎、新娘双双绑在门口。努尔江的哥哥们和长辈赶快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分送给女方家亲友，诚恳的请求释放努尔江和古力娜。 毡房的们打开又合上，往往复复不知道多少次，草原姐妹们，小伙子们的盛装合着歌声笑声，仿佛要掀翻毡房的屋顶。她带着长长的面纱，坐在堆满礼品的毡房。编制精细的花毡，赶压精美的地毯，挂毯，刺绣，高高的叠放在一起。小姐妹的情谊，亲人们的爱意顿时溢满了整个毡房。 第二天婚礼正式开始，由男方的一位长者，用木棒将毡房的天窗挑开，从天窗向外抛撒糖果、干果等，毡房外的客人们纷纷争抢着巴达木，红枣、无花果，杏干，以共同分享一对新人的幸福和甜蜜。 古丽娜的母亲一曲幽幽的送嫁歌：“草原的姑娘长大了，她的心儿飞走了，他要寻早一个小伙子，但没人知道他在那里”？唱的委婉动听，听得人柔肠百结。姑娘们赶快接了过来：“雄鹰高飞在蓝天上，雪莲花盛开在冰山上。姑娘啊，你要找的意中人，肯定和烈马在一起”。气氛再此热烈起来。 接下来举行“赛得河”，即让新婚夫妇背对背坐着，每人头上蒙一口袋，众人用羊蹄在他们头上轻轻的敲打一下，然后起来共同跳舞。 本民族传统项目进行完后，按照伊斯兰教传统仪式，由阿訇主持典礼，念结婚证词，给双方分吃蘸了盐水的馕，象征夫妻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第二天，双方家长要举办传统的赛马，叼羊、摔跤，追姑娘等活动，以示庆贺。 又一轮的追姑娘开始，又有一对对青年男女，结伴同行。晚上举行传统的民间乐器库姆孜演唱，跳会面舞，直跳到新郎让大家得到满意的礼物，才放新郎进入洞房。随后，人们才尽兴而去。 三天后，古丽娜带着丰厚的嫁妆，随巴哈提别克回到自己的家。 又是一个清晨，满山的牛羊，红柳，胡杨，毡房还有草原背后的雪山和那条蜿蜒流淌的河流，被温暖的阳光包围，被一袭金黄色的光亮笼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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