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俺的爹和娘 |
正文 | 俺的爹和娘 作者:祝文奎 来北京三天后,我接到了娘的电话,娘用很悲切的语气告诉我,爹的病又重了,听着娘的话,顿时间,我竟然不知所措了……。 爹和娘是地道的农村人,没有多大学问,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他们的结合也完全是情由之下的媒妁之约。婚后,父母很穷,家里几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家当,爹也没有什么技艺,只是专心的侍弄着家里的二亩田地。娘属于本分的农村女人,和爹一样的普通、无华。尽管这样,婚后的娘却把爹看的十分重要,在爹面前也总是唯唯诺诺。爹娘结婚后一年,我便出生了,我的到来并没有给原本平淡的生活带来多少生机。在爹眼里,他渴望我是个男孩,可以延承家里的香火,所以,爹对我的降临,并不满意。那段时间,爹娘因为我生了不少气,为此,母亲也受了不少委屈。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了,爹也有了新的打算,在我三岁的那年,爹决定再让娘为我生一个弟弟,娘始终是一个唯爹命是从的传统农村女人,没有太多的主见。于是,爹就经常去村长家去诉苦,希望得到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或许是爹的执着精神打动了村里的干部,也或许那些村干部真的厌烦了爹的不厌其烦。最终,爹得到了允许生二胎的指标,但前提条件就是要交六千块钱的超生罚款。有了这样的承诺,爹比以前起的更早去地里干活,而对娘和我态度也改变了许多。 我三岁那年,娘得了一场大病,连续两年都依靠拐杖行走。那段时间,爹更加忙碌了,白天照料完娘和我的吃喝拉撒,剩下的时间完全花费在了仅有的二亩田地上。听娘说,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爹变的不爱说话了,也变的像父亲了。又过了两年,娘的病稍微好了些,生活上也基本可以照料自己了,爹就随村子里的人去了南方打工。这一去就是三年半的时间。那段时间里,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娘每个月会带着我去镇里的邮电所取钱,每次取完钱,娘就会买些油条、胡辣汤的美食来给我吃,娘却从来不吃,只是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吃。 爹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八岁了,在村子里读小学二年级。那天早上,我正院子口帮母亲一起做饭,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背着大包裹满脸疲惫的人,慌乱中,我朝娘叫到,娘,娘,你快来,有人来了。听到我叫声,娘急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望着眼前的人,娘一边从那人背上笨拙地取下包裹,一边朝我喊到,妮儿,快点过来喊爹呀,你爹回来了……。我仔细辨认着眼前这个人,他满脸的倦意,有些消瘦,样子却很可亲。快过来呀,妮儿,你爹来了,娘再次催促着我。我木讷着往前走了两步,再次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还没容我说话,他已经快步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嘴里还不断的说到,妮儿长大了,妮儿长大了。说着这些话,他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第二天,爹带着娘和我去趟县城,在集贸市场,爹给娘买了件鸭绒棉衣,给我买了件带花的棉袄,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穿那么漂亮的衣服,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深深地记的衣服的颜色和花样,以至于到后来,娘告诉我,爹一直没舍得把那件花棉袄送人,爹说,那是我最喜欢的衣服,看见了衣服,就像看见他的妮儿。爹回来后,还清了家里的债务,把剩下的钱都交给了娘保管。没过几天,爹就又去了南方打工。再次见到爹时,我已经读了高中。有一年春节,娘提前几天就接到爹回来的消息。那天一大早,娘带着我到县城去接爹。从上午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接到爹。我有些焦躁了,不断地询问着,娘,是不是你把时间记错了。娘很自信的说,腊月二十四,多等等,你爹一定会回来的。娘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一眼,她一直张望着从车站出来的人,生怕一不留神,接不到爹了。就这样,我和娘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爹的影子。我开始有些牢骚了,娘对我低声埋怨全然没有听见一样,借着路边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出车站的每一个人。正在这时,从车站里面走出来了个背大大行李包的黑影,娘连忙叫到,妮儿,你爹回来了,你爹回来了。说着这些话,娘跑了上去,我担心娘摔倒,随着娘也跑了上去。 爹这次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他说外面的钱也不好挣。再到后来,爹在村子里承包了十亩田地,他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把用不完力气。每次当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扭过头对着我说,妮儿,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更高兴了,说完这些话,父亲便自己笑了起来,似乎我已经真的考上了大学。两年后,我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爹连续好多天都把我的大学通知书压在枕头下,娘怕压坏了,就和爹争执,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娘主动和爹吵架。那些时间里,爹天天乐呵呵的,在村子里更是到处炫耀自己的妮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一旦遇到有人主动问起我的情况,爹更是滔滔不绝,说起没完。四年大学下来,不但花光了爹十多年攒下的积蓄,还让爹欠下了不少债务。尽管如此,爹的脸上却总是洋溢着无尽的笑容。大学毕业后,通过招考,我进了省电视台工作。此时的爹娘已略显老态,尤其是爹,五十岁以后,背也有些驼了,说话也没有往日的精神气儿了。记的有次,我和电视台的同事去家乡附近的乡镇采访,结束采访拍摄后,我邀请同事去了我的家里,当爹得知我和电视台的同事一起去家里做客时,一大早,他就站在村口等我,车子快到村口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到了爹。这样的情形,不仅使我想起了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到周五下午,父亲都会站在那里等我,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只要是周五的下午,父亲会准时出现在村口等我。今天,我又看到了在村口等我父亲,能让我不愧疚吗?老远地,我跳下车,奔向父亲,一边还埋怨到,爹,我们出去采访都有车,你何必再跑出来接我那?父亲没有理会我,而是拉着我的手说到,妮儿,快接你的这些同事去家里吧,你娘在家等着哩。说着这些话,他便走上去和我的同事一一热情打招呼。中午,本来采访单位安排了送行的饭菜,可爹执意要我们留了下来,看着爹娘忙前忙后为我们做饭炒菜,我有些不忍心,要过去帮忙,爹对我,妮儿,你过去和你们那些记者同事说话吧,别冷落了人家,这里我和你娘就足够了,看爹的样子很坚决,我也就只好作罢。临近吃饭的时候,爹把我叫到了院子外,妮儿,我有事给你商量,爹说着这些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爹,你说吧,啥事?我连忙问到。你娘一辈子没有坐过小汽车,你看能不能让你娘也坐一回,爹红着脸望着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一会吃完饭我给同事交代下,让司机拉着你和俺娘在绕着村子转一圈。后来我才知道,好多天以后,爹和娘一直在谈论着坐小汽车是如何如何的舒服。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离开了电视台去北京发展。离家的距离远了,可离爹娘的距离却更近了。每年的一次回家,便成了我和爹妈倾诉的美好时光。一到过年,爹就会准备了许多的年货,他总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吃不好。每年腊月十五以后,爹和娘就开始煮肉、炸豆腐、剁饺子馅。每到春节,车票总是很难买,爹担心我买不到票,有时一天会打来两三次电话,询问何时的票、何时才能到家。前年春节的一个晚上,我和爹娘一起吃饭,无意间,我提起了爹从外面打工回来后,为什么没有了再给我添一个弟弟想法时,爹不假思索的说他心疼娘,怕毁了娘的身子,或许是他认为这样的回答有些不妥,连忙补充到,女娃也不错,你考上了大学,让爹娘的脸上都光彩着哩。我和爹说话的时候,娘静静地坐在爹的身边,几乎很少插嘴。 去年十一月,我正在公司忙着写一份广告的策划方案,三舅打来电话说爹病的很重,要我立刻回去。当时我有些懵了,问爹得的是什么病,三舅却有些支吾。没等三舅解释,电话这端的我已经痛哭起来,我不知道爹得了什么病,我却想象到爹的浑身插满输液的管子,正在饱受着病痛折磨的样子。当天晚上,我就坐着车往家里赶,到村口时,我没有见到爹,顿时间,我的心里便有了恐慌和巨大的不安。快到家门口的时侯,娘迎了出来。娘老了,才半年多的时间,我就明显感觉到娘老了许多,走路也有些不稳了。到了家里,我见到爹躺在床上,脸颊也清瘦了许多,看到我回来,他略微提了下身子,用低沉的声音问到,回来会影响工作吧。看着父亲的样子,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痛哭起来。娘坐在我身边,也跟着哭泣。娘告诉我,爹得的是食道癌的晚期。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后,连续两天都没吃下一点食物。过了好一会,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我说到,妮儿,既然你回来了,咱最好再去市里的大医院再化验一次。听着娘的话,我起身来到了院子里,拿出电话,给我在县城上班的一个同学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安排一辆车到我家。到了市医院,爹和娘坐在候诊室的凳子上等,我去办理挂号、诊疗、化验等事务。等忙完一切检验,已是中午十二点了,我问爹娘中午想吃些什么,爹没有回答,娘说到,你爹最喜欢喝羊肉汤了。其实,爹在上午坐肠胃镜检验时,我已从化验医生那里打听到,爹得食道癌的几率很大,听到医生的话,我的心里更加悲痛不已。我不想失去爹和娘,他们为了我这个女儿,吃了不少苦,也遭了不少的罪。出了医院的大门,我和爹娘来到了一家火锅店。点了几盘羊肉和一些蔬菜,面对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娘疑惑地望着爹。此时的爹突然像换个似的,对着娘说,妮儿他娘,你不知道了吧,这就是火锅,看好了,是这样吃的。爹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了一片羊肉,在汤锅里涮了几下,夹出来蘸了下调料,塞进了娘的嘴里。后来我听娘说,爹初到南方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一家火锅店干杂工。用爹的话来说,见的多了,也就知道怎么吃了。回来的路上,爹悄悄告诉娘,他不舍得浪费,就把桌上的菜全都吃了,肚子撑的很难受。给爹看完病,我就急匆匆地往北京赶。临走时,爹和娘一直把我送到了村口,娘有些舍不得我,爹就训斥娘,娘觉得有些委屈,泪水便一直在娘的眼眶里打转。我赶紧劝慰到,娘,别担心,等等我就又回来了,到时接你们到北京去玩玩。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泪水已经从我的眼眶里流了出来。车子开出了很远,透过车窗,我却看到爹和娘依旧站在村口,一动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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