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吴地散记 |
正文 | 凌晨时分,汽车在水道密布的苏南平原疾驶。从东方熹微的苍茫中定睛凝望,高速公路近旁连片的芦苇似一幅巨大移动的剪影画,有水鸟不时从河荡间惊起,翩翩起舞般划过黎明的寂寥。车过长江,天色渐明了,远处弥漫了素白的水雾,遮住了更远处的田园。车窗外透进略显潮凉的空气,是混合了水塘中青荇的味道。心清气定中,梦中的吴地拉开了序幕。 青年说吴地是感性的,也是适宜不同阶层之人访古寻幽的天然园林;老人说吴地是理性的,那精雕细刻的人文情怀,处处彰显历史的良苦用心。不走吴地,人心会被乌篷船、荷香粥撩拨得无头无序。黄昏里,小桥流水、枯藤黑鸦也来扰人,更不说读叶圣陶先生的《苏州园林》。梅雨时节,苏州城几百岁的小巷里一声“枙子白兰花要哇”,让客居北国的吴人潸然泪下。若是静心,细听一回丝竹洞箫,闲品一壶白露清茗,慢寻一程古城遗迹,吟诵一篇《枫桥夜泊》,吴地的内核,也是可以触摸了。 水是吴地的眼睛。在周庄“水街”上摇舟而行,两岸吴人家居的粉墙黛瓦,化为了舞台的布幔。听吴地乡妇的“孟姜女”小调,那水光潋滟的蓝花布衣的倒影,是水乡眼神里的怅然。石阶上淘米择菜的老人,手中的竹箩,分明淘去了光阴的悠长,沉淀下的,该是水一般的心事。若立在园林水榭上浏览,吴地的清水浊水,会传递不同的情思,阅历丰厚的人去看,情思也是隔了年岁的,带着些许风尘的味道。秦淮河最好是在朱自清先生的黑天灯影里去划桨摇行,船上还须有一坛黄酒,下酒的雪藕、莼菜、毛豆和盐水鸭。两三知己,在醉意朦胧中阅读秦淮河,吴地显露出阳刚的本质,是不亚于北方山地的。 汽车向吴地深处开进,且渐行渐慢,来到吴江的一处古镇,青石桥上来来去去的吴人,活似水粉画里的主角,是带有一些身份和闲适的。想那吴人,自小生在水乡,视野里波光粼粼,饮食中米香鱼肥,吴人的音容笑貌里,自有说不出的滋润鲜亮。吴地素来重教育,便有数不清的才子佳人,如世人皆知的旧时唐寅,昨日李香君……吴地多有美女,也是古今一贯的,如扬州和无锡女子,多半似清水做成,不仅容貌形态清纯可人,更美的,还有智慧和内心。 吴地亦是富庶的。吴人多智,便不怎么当真去种稻喂猪,守着风水宝地,可办实业、兴旅游,亦可招商引资、热炒房产……吴地多商贾,街上商号林立,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样子,那生意,大的经营跨国制造业,小的专销拉链钮扣。饭菜手艺高超的,在临街的房里开一间酒馆,那菜是烧制精良的,保持了淮扬菜系的特点,又特意迎合了嗜辣人士的口味,专烧麻辣五香鸭、辣香鱼头、麻酥圆子一类的名堂菜。更有手巧的妇人,用上等糯米,自酿米酒,隔着乌木桶,那酒香会弥散四处。尝过米酒,味道清口甘冽,是不能成醉的。 吴地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与长江中游的楚地相比,缺少屈原《天问》般的桀骜不驯。从北方干热尘灰中前去吴地,单是满目的绿波清流和佳木繁阴,令人先醉了三分,那隐在古老禅院和茉莉花香里的七分迷醉,却是要住下来细心觉悟的。吴地是经历了年岁的,穿风雨长廊,是穿行于千年的兴衰交替,观天下第二泉,也是观望“东南形胜”的地利人和。客居吴地的时光,是有些儿童般的静朗和兴奋,那兴致是以欲罢不能来延续的,总归是客,宠辱偕忘,也是能自圆其说的。 客居久了,是要涌起“乡愁”一类的情愫。清晨啜饮蟹黄粉汤,总不是故乡的玉米粥可心顺意,饮了也不知滋味如何。傍晚到弄堂口走走,吴人絮絮的软语,能勾人思乡的念头。有下弦月的黑夜,是不敢朝天上细看的,水中弯月的倒影,也是一上一下交割人的心肠。如果把苏州、扬州比作中国写意画派,那上海则是西洋画派的代表,画路不同,印象各异。流连在徐家汇石库门里,品尝老上海人亲手做成的桂花粢饭团,穿过淮海路商业街,看到的满眼满心的流光霓虹,停滞在外滩人潮中,听黄浦江上汽笛声声,身在吴地,却恍惚入梦……久居上海,扑面而来的全是彻头彻尾的真实和美丽,容不得有想象的成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钱粮”,吴地终于展示出更真实的要求,从前的“十里洋场”,再怎么说,也是要有钞票来布局的。 汽车从东方明珠电视塔下从容驶过,沿着来时的路,向故乡的方向行进。此刻,专心去听苏州评弹大家邢晏芝,听那天籁之声: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忆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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