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生死遗言(三) |
正文 | 二十二 饿 夜里醒来,非常的饿。 弄不清楚几点,什么时间,只觉得只剩下了胃。 但我没有起身,还是维持着蜷曲的身体状态。窗帘拉了下来,不知道夜里的雨是不是已经停了。我一动也不动,在黑暗中张着眼睛。 才想起他远行了,要几天后才会又在我身边。我缓缓地移了一下,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又是在黑夜里,但我并不害怕。 窗外传来摩托车声,仿佛重叠出你的背影。 你离去很久了,有一段时间,我没有与母亲联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我是一个真正孤独的人。人们问我来自何处的时候,我总是立时空洞,无法回答:“我……我不知道……” 我总是认为你小时候就不要我了,你总是疼爱比较美丽的姐姐,因为知道自己的单薄,所以只能光着脚玩着手指,斜着小脑袋用忧伤的眼神仰望你。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到我开始读书识字,我的日记里写满的全是我的饥渴。每当有人爱我时,我便着急地想这份爱不能失去,便着急地攀扶,像在悬崖峭壁,一步一步都是惊险和难安。 我是如此不会爱人,以至于被我爱的人都承担着超出正常范围的需索。 我与他相遇了,虽然暗暗地相信这是你的保佑,但我依然非常的恐惧。他沉默寡言,总是不明白为何每次他深夜要走,我就会惊得一脸泪,无法相信他说的明天还会来看我。 是你让我相信明天可能是一个永远的明天,眼前的记忆会忽然被玩笑般地操弄、定格。 你怎么会选择这样离开我们?神怎么会选择那一刻?那时这个地方只有我。我还记得我一通电话一通电话地打给每一个人,没有哭也没有叫,因为我对你还真的很陌生,我和你重遇不过几个日子,难道我见到你就只是为了送你走? 几年过去,我和母亲处得很不好,无法沟通。见的时间本已经不多,可见了以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我不亲的亲人,但她和我其实是相爱的,只是我忘了我的不会爱一定是遗传了某人,那肯定不是爱热闹的你,而是内向的她。当我不告而别回到这个儿时的地方,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时,那些夜里,我们各自在暗里的床上仰望月光,谁知道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关于寂寞,我学会了书写,而她呢? 我觉得饿,非常的饿。 我们争吵时,母亲曾经气得撕毁我的照片,我非常不懂事,认为她阻挠着我的青春。 然后我搬离,她换了锁,意味着她的心对我不再展开。 那时我已经认识了他,但这一切都超出他的想像。我的胡思乱想让朴素的他怀疑不安无法负担,我们一直爱着却又离着,他没有说累,但他的眼神惶惑。 有好几次,我以为我会随你而去了,我曾经幻想那个世界应该洁白明朗,也许有微风,而且每个人都好爱我。 每次宿醉后,我无数次地割伤了手,圆圆鲜红的血滴在床单上,我从来不觉得痛,他气得无法说话,找来纱布药水,但从来不责骂我。我没有说出口,我想你想她而且很爱他,我是一个得了爱无能症的病人,找不到药,无法治疗。 而我的自残总是为他要走,走,不过是走回坐车才三十多元的距离,但天知道我有多害怕。那时你摸摸我的头,我才十七岁,你笑着转头,单眼皮的眼睛闪亮,让我相信你的风流都是那些人的错。你是一个孩子,只是太爱笑,对人太热忱,以致她们自己无法抽身。 你转过身骑上了车,从此离开了我们。 所以我怕,怕他走了怕自己消失。 爱人怎么会这么辛苦?不会爱的人又为何对爱苦求? 一个人工作时总是在夜里会饿,有时饿了就让胃酸磨着自己,又或起来大吃,吃得血糖上升脑子变得迟钝。 许久以后,姐姐找到我,给了我熟悉的地址。在年夜我回到家,打开那扇门,母亲如常地煮食,我们坐下来,一年多的日子却仿佛才数天,一切如昔。我仍不会言语,我只是希望我不要再后悔,就像我没有及时好好看清你是我的父亲,因为那时我并不懂得爱,可是此时我知道我从你们身上得到的遗传如此相像,包括脆弱与倔强,而且我也知道他对我的好,是因为我从你们身上也得到了好和善。我虽然还是自卑,但我好希望能学着强壮。那一夜我吃完饭后独自赶夜车下南部,天气那么冷,我坐在车上听着收音机里传来处处的道喜声,觉得生活紧实和暖,淡淡的悲喜交合。我一直紧握自己的双手,要自己记住生命里得到与失去的每一刻。 如今多年过去,我们同修天上十载百年人间。今年清明,我与姐姐、姐夫领着他一同上山探你,我上香掷红问你:“他会对我好一世吗?我会幸福吗?”你都一一地说:“是。”我静静地看着他洗莲雾,泪留在心底却欢喜。 他出门远行时,我也终于不再害怕,从无法入眠到现在我能关上房里的灯安然入睡,这过程如此漫长,却也只是瞬间。 因为饿,我在夜里醒来。 从床上起身,摸黑走出房门,走到厨房,这里一切如此熟悉,因此即使我不开灯,也可以走得心安理得。走进厨房,我打开冰箱,小小的黄灯和电机发电的声音都在夜里显得稳定和清晰。我拿出豆浆配上面包,打开餐桌的灯,一口一口地进食。想到他还没有打电话回来,算一算还有六小时才会降落,我吃完后又爬回床上,身体有些回暖,食物让身体得到满足,灵魂感到安稳,虽然没有完全填满,但我觉得够了。 我不再害怕失去,因为我不会失去,就好像你不在了,但我却从来没有停止想你。 我知道我不会失去他,我知道我们相遇就是因为我们要相守。 而且我们将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发誓我要给他最完整的爱,当他渴望被拥抱时,我与他的父亲会毫不迟疑。 而此刻寂寞森森的夜晚,躺在床上,身体里残余的这一点点饿的感觉,就好像记忆着我没有的我失去的我得到的与我拥有的学会的不再饥饿害怕的——爱与被爱。 二十三 似水流年 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你,非常慌乱。 但却故做镇定地走向你们,扎着两条油油的辫子,穿着连身的花衣裙,坐下来的时候自我防卫很强。“有杀气”,他笑说,但我自己并不知道,只是瞪大眼睛看你。 茶艺馆的落地窗外是很好的阳光,里面却黑暗暗的,你们用自己的杯子,黄土色的杯子上印着黑色的中国字,然后你对我说故事,也问了我十七岁之前的生活,而他则在一旁听着皱着眉。 然后我们开始定期地聚会,我常写信给你,你再把我的故事告诉他。 我们原本约定好要一起做的一件事,却在几乎决定后我临阵脱逃了,因为当时认真地爱上了个人,觉得天塌下来也没有与他厮守重要,非常任性地抛开一切,跑到遥远的地方,坐在有着大窗户的房间里,傻里傻气地等电话、流泪,不敢离开房间一步,怕生命中真的有阴差阳错,会在我离开仅有的数分钟里,错过恋人的声音,错过了我们的继续。 但电话始终没有响。三天后我离开那里,房间窗外的日落一片金黄,房里却是暗的。我坐在床角,拉上行李,走的时候,行李里并没有多任何一样东西。 与你们失去联络的一段日子里,我过得不好,再次恋爱,爱得莫名,我写信给你们,没有提起失踪的自己。你们于是决定再见我,还是一样的地方,当时我与母亲的感情纠葛缠乱,在爱中又苦苦离离,可见到你们,忽觉安心,忽然认为你们是我的依赖,可以告诉我好坏,可以指一条路给我前去,可以让我不要跌得太痛,我天真地相信,我曾经失去是因为我将会拥有。你们对我好好坏坏,让我的青春更多不安焦虑。我对你们的爱好莫名,不是占有也没有被爱的欢喜,我像一个在戏院门口卖口香糖的小孩,对你们苦苦哀求,要你们在我的盒子里多挑一点东西。我拉着你们的衣袖,想讨好你们也想表示自己并不在乎,非常忙碌而且庸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又怕不说你们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于是我的故事越说越大。知道你们喜欢自生自长的孩子,我便努力地去让自己过得不好,才有故事提供给你。卖口香糖的孩子多怕没卖出东西,会让爱他的父母失望,于是只好搏命演出,在街角人多的地方游荡,日出夜落只怕故事不够。 于是口燥舌干,口里的语言快得来不及经过大脑,只有一颗心越来越加速,心快碎,身体也快被语言挤爆。 我像你们捡来的动物,觉得不需经过特别照顾。让一只充满野性的动物明明被豢养成宠物,却又要故做浑然天成,于是猫不猫狗不狗。 然后你们终于承载不住我混乱的情感,我也无法明白爱这么纯粹的事情为何要被文字语言说说解解,于是我们失去了联络。 对他,我没有遗憾;对你,我没有原谅。 养了野猫的人类决定放野猫回归自然社会,野猫也真的跨过门跑了,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野猫了。 没有关系,你们总说我很强,不会有事,我也相信。 在这些岁月里,回首才发现这些痴缠竟不知觉十多年,我结婚将生子,有杀气的少女早就消失,但我没有被化解在俗世里,我开始自己过日子,不再习惯什么事都想告诉你,虽然我常在心里念你的名字,但我也有着属于自己好好过的日子。我从不曾忘记他对我曾非常爱护、严厉,却又告诉世人我们并不熟悉,即使他对这个世界说他只是找我做点事,但我已经可以接受了。 不要嫌我麻烦,我从来不曾麻烦你们,如果不是我的过往如此艰辛,也许对想要故事的人们来说也不会觉得有趣,我是一个题材,一个被生命推往前去不由自主的题材。 等明白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数年。 然后你写来满满的字,我紧紧地抱着读,泪流满面真正释怀。我才发现只要你还爱我,不管我曾经多痛,只要知道你还爱我,我从来就不曾真正地生气。 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这些怨不过一下子就写完了,这么长的日子这么多的悲伤快乐冒险不过是一张纸。日子如流水,亦是水流,哗啦哗啦地充满声响,然后雨过天晴。 二十四 春泥 每一次抚摸计算机键盘,就像一个钢琴师抚摸琴键一般,手指尖饱满的情感急欲倾泄,那么多要展翼的思绪常常未经思考就按下,然后书写弹奏的激情过后,我才发现每一次的情欲书写,写的都是你。 我喜欢你的手短阔方圆,喜欢你笑的时候歪歪的嘴角,我喜欢嗅你的味道,像干干的乳酪配上夏天洗好的衣服的洁净。还有你纷乱的眉毛,杂草蓬生成一个丛林,而你的双眼在这个丛林下如一只虎虎待啸的狮子王,看着这世界分判好坏,也看着我以柔情或激情。 而你全身上下最容易走漏你其实忧郁内在的,也是这对眼眉,还好这部分只有我看得最清楚。 就像你最清楚我。 电视上算命看相的人多单纯,借着命盘生日就剖析我们的细节生活,却不知道我们十多年来闭着双眼都能看见彼此。你说如果我们的生日能让他们有收入倒也算做好事,那些看来已找到幸福的人一辈子未与我们相处,却在人前人后仿如亲眼目睹似的到处传送我们的流言蜚语,他们真懂得幸福吗?你说,幸福不该是自己幸福时希望任何人都快乐? 我们不要响应,你说,我们不要响应。 那些因爱恋你而攻击我的,我从不去想,就像他们总爱塑造我楚楚可怜,又或传言我如何手腕惊人,但我从来不在人前随便掉泪、攻击或多说什么,也许现在的世界必须靠冷讽热嘲他人还美名为正义来生存,但我们还有点骨气。你说,世界还不够乱吗?不必理会靠乱世存活的人。 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深厚,一直支持着我,而我已经拥有了,就不该高调,但我依然说起你书写你,毕竟你占据了我整个生命。我十多岁就认识你,我们都没有固定的对象,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世界的人们喜欢说我们相不相配适合与否,但谁会比我们清楚,我们在生活里的一切完全重叠,对人的好恶甚至食物的选择总是一致。对我们来说,爱情一点也不复杂,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想来看我我想见你,然后我们想住在一起,对望、触摸一辈子。 因为清楚,我们的相处没有被流言伤害,并且还能冷静地看着那些无关的人为我们忙碌。 但这样是不是反而让这些期待故事的人更愤怒? 我们不在乎,你说,我们不在乎。 我还记得你怎么约会我,你打电话给我说要帮我修音响。我问你我的音响坏了吗? 你坚持说坏了,然后我还记得你带着工具,坐在音响前满头大汗,这么稚拙的方式,让我至今想起来都要发笑。每回坐出租车到中途,你就要下车走路,我当时觉得你好浪漫,后来才知道你是没有钱了,难怪你上车时总是瞪着计价表紧紧张张的样子。当时我身边围绕着许多背景雄厚的公子、商人,你见过他们名贵的车来我的住处,也有那些有才气的人们分担我生活的苦恼或给我激发,但我却彻彻底底爱上你,爱上你这个既不爱旅行也不爱阅读口袋里总只有零钱的小子。你曾经对自己的才气失望,告诉我你要放弃你的天赋去从商,我还记得我气愤地对你大吼,我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名气与财富,但你要坚持。我还拿分手威胁你,所以现在当你被赞美得到肯定时,你会开玩笑地对我说被我赌到了。 我不是一个赌徒,但我从不会赌输,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选择。 而赢的人有什么好抱怨?只有输的人才在赌场徘徊叨念牵挂着。 诗人席慕蓉说:“因你而生的苦果我都要亲尝。”我曾经为流言苦恼过,但现在因这苦果而生成的大树已可以遮荫我,我感谢这世界对我们的不公平,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更相爱相守。黄花枯叶化成春泥落在土里,滋养了下一个花季,而那些伤人的言语落在我们的田地里,只会开出幸福的花,并让我们取名珍惜。 二十五 惊蛰 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好大的变化,随着新生命在身体里波动得渐勤,自己就越像走入了一个雾境,不知道方向在哪里,除了喜悦也有许多不安。这种复杂的心情,常常让我在冬夜里一个人陷入沉思。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我穿着充满装饰的衣服,一头鬈发,还有极粗的眉,发上系了好大的蝴蝶结。我原本就童音,那时更是嫩稚,是啊,我认识你的时候才十八岁,那个发誓活到三十岁就太老要自动消失人间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想到要做你的妻子,为你忧心操烦,然后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生命?往事历历,你年少的模样都还映在我的心里,仿如昨日般清晰。 我近来常陷入回忆,多愁善感而且心思绵密,听着胎教的轻快莫扎特都能让我想掉泪。十八岁的我与二十六岁的你不停重叠出我们的青春,繁花似锦欲迎还拒的清纯岁月,我初次与你亲吻时的天旋地转,你皮肤第一次贴上我滚烫的温度,都忽然在遗忘多年以后又清楚地浮现。夜里你在我的耳边唱歌细细喃喃,我住在树阴旁小屋中等你到来,景象、触觉、人事、嗅觉这点点滴滴,密密黏黏地贴在心口,提醒着我是怎么地恋上少年美形的你。 多年前你曾经非常忧郁,说自己忽然像被电击般,清醒地感觉自己不再是少年,虽然你生长在一个母系家庭,被呵护得一如小孩,你的家人至今还爱笑你不懂事,你却觉察着自己必须成长。即使周围的人不愿意承认,但你自己却先坦承,你的生命只会往前去没有回首。当时你对我说我是你的责任,你会为我承担一切,可是当你拥有的越多却感到失去的也是无可取代。那些前行的及消失的让你忧伤,拥有二十把吉他的快乐,竟还不如当时年少做苦力搬砂石换来第一把吉他时的兴奋鲜明。 而我终于在这么多年以后因为这个生命的到来,明白了你的淡淡哀伤,明白了你的少年与我的少女时代已经完成。 往后我们将不再是两个人,我们将背负起另一个生命,尝试分享他的悲喜,替他分辨世界的好坏。他将有他生命里许多的第一次,某一个女孩会烙印在他的心里,像我们的结识,如三月里的惊蛰后有春分,我的脸红心跳你的喘息体温。他会走过我们曾走过的恋恋,然后找到他生命中能许诺一辈子的人,而用我们的青春换来的一切,都会在我们渐渐衰白的发鬓中留下无悔的印痕。 二十六 羡慕 整理好行李,已经是凌晨四时。 你睡得很熟了,因为近来的疲惫,你发出大大的呼噜声,好像终于可以喘气休息一般,放松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我多么羡慕你,熟睡的样子天真无邪。世人总说你年轻,但他们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你的心真如个孩子,所以永远长人不长心。 以往也有人是这么说我的,但我嫁给你后却忽然成长,花苞在夜里迅速绽开了花,安静悄然的只有花知道。 不仅仅是为你穿衣吃饭担忧,也为你身心安乐而操烦,因为你,我好像瞬间老成持重,才能看紧你的一切安好。苍老的我总是哀伤地想,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一个要老去,那就让我一个人老去吧,而你永远是个少年,血气方刚狂妄任意。 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密密相依,如今我决定一个人远行,与你分开好一段时日。 从决定出走到今晚,才发现时间已近在眉睫,还有一两天了,你总是不解我将行李拆了又收,收了又拆,你总是期待像往常一样等我入眠,而我也总是催你不管我先睡,然后你会嘟着嘴不甘心地躺下,却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留我一个人在昏暗的灯里读你,不舍离去。 可是白天你问我,我也会很不在乎地说对出发一点也不恐惧,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当我淡淡地答你时,你常会不满意,觉得我对分离如此漠然,甚至如此勤快地早早将行李箱取出,反反复复地收收停停。你的单纯让我啼笑皆非,难道你真的没听到这几个夜里我不舍的哭声吗?我总是呜呜咽咽地拉着被子,一手握着你,一边哭一边不想让你发现,还责备自己的不成熟。 毕竟我很久没哭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了。 就连你坚持送我去机场,我都慨然婉拒,完全当自己是个义士慷慨就义,面容凶恶坚定毫不迟疑,因为怕自己一刻犹豫,就会软弱得溃不成军。 只不过是出国去,心里却如此百转千回的有肃杀之气。 这其中不仅仅是不舍你,也是不舍这终于养成依赖的家,还有虽百孔千疮却熟悉的城市。 但时间行进,我终于理好最后要放的书、CD、衣物,然后关起不再回视。 而你也终于嘟起嘴说:“收好了喔。”然后拍拍床边要我快睡。 关上灯,你习惯地握我的手,很快地我听到你的呼吸,而我又无法入眠地在黑暗中看着你羡慕着你浑然不觉我的心情,羡慕着你被深爱时的方式,羡慕着有我在宠你哄你不让你担心,羡慕着你被呵护地永不老去。 If you like this article, please click here to contribute your love to our kids! Thanks! Everytime you click the link, you‘ve offered 2 cents to Hope Project in China! Hope you enjoy every article on SASCAFE! Thanks again! 别离 离去的那天,非常虚幻,连天色都灰甸甸地低压着城市的每一角落,莫名的情绪淡淡的在天色下,安安静静地爬遍身体的每个部分,没有苦涩浓郁,只有一团浑浊在悄悄地飘荡着。 飞机将在傍晚起飞,起飞前还与女友们聚餐,骤然下降的温度让每个人都穿得浑圆厚重,热闹的谈笑与饮食。我想着离去的这天你还在工作,只能在我坐上车前看到我数分钟。今早你去工作时,我为你整理衣衫,你忽然抚摸我的脸,与你相遇数十年后,你依然有些表情动作让我艳绝,那瞬间我好想拥抱你与你缠绵,但你必须离去,而我在众人面前压抑着我对你的不舍怅然。 不是一直想要叛逆地独自飞翔一次吗?如今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半年,为何却感到惶恐不安?对未知的旅途丝毫没有想像,不愿离去的旅人终于还是要独行。 是因为没有你吗?独立的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如此依赖?如果有一天我将以任何形式离开你或你离开我呢?已经不会飞的飞禽是不是会立即厌厌而死? 我不让你离开我,我不容许真正的离别。 还记得几年前在纽约,我们疯狂地玩乐相爱,返回前我与你坐车去苏活区(SOHO),你牵着我的手,我们走过一条条规划整齐的横街。二月的纽约当然好冷,我脸上的微血管被冰凉的空气冻出一丝丝细线,乍看像脸颊粉红。我们穿着滑雪时才会穿的泡棉外套,黄与宝蓝的颜色在天阴的苏活区中如此显眼,我相信全世界的人看到我们都会知道我们相爱,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对能够拆散。 在苏活区逛到傍晚五时,你说该回旅店取行李,我们住在七十二街的小旅馆,里面有一点陈旧的美感。每个清晨,我等你从中央公园跑步回来,然后和你窝在一起喝热牛奶、煮蛋,窗外对面房子窗户大得让里面一目了然。我们常在傍晚一边吃从韩国人开的杂货店买来的自助热食,一边暗着灯望着对面的美丽装潢。有时你会看篮球,篮球播报员的长串话语与现场传来的欢呼声充塞满整个房间,屋子里的暖气渐热,你脱去衣服,我们拥抱,对面的人站在窗前的模样似乎在看着我们。 我们招手找黄色的出租车,正是堵塞的下班时间,每一辆车都被坐得满满的,你说万一误了班机就回不去了,我说那就不要回去了不管了。 此时天空忽然飘起白雪,柔软而静谧地下降人间,先是一点一点,然后一片一片。抬头仰望白色的天空纷飞的细碎片块,我握着你的手大喊下雪!你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看你,只是一时憨呆得忘了时间。路上的纽约人依然匆忙地低着头快步往路的前方走去,熟悉平淡得没有半点留恋。 至今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天,想到时会依旧悸动,那当时的漫天白雪,还有你厚厚的手温及我对你的深情爱恋。 于是我知道当我有你可依赖,就算是陌生的异地日子再长也是华美,而没有你陪伴时,我只感到行走困难。 我太依赖你了,不知不觉,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刻,即使明白没有你同行是命运,但我还是感到憔悴惶然。 坐上去机场的轿车,从车里望去,景色渐渐从热闹的市区转上高速公路,视线的前方是漫长规律的黄色大灯与长直重复的路途。离班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我会离开这里,这个可以拥抱你的城市。 远方天空悄悄地飘起了细细水点,我神情恍惚地凝望窗外,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别离前的天空下的是雨而不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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