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雨未 |
| 正文 | 秋季的雨下的缠绵，细细密密的连成线。卷着枯黄的梧桐叶，堆积到地上，散发出腐败颓靡的的味道，那味道纠缠迷散在风里，游荡过来往形形色色的路人。 我就站在街角，看巨大落地橱窗前自己狼狈的身影，看雨丝网布这座城，扯不开豁口，找不到出路。 【这世界就是这样小，兜兜转转，在灯火光影里，我又见到了你。但这不是原地，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 来酒吧的人，大多是想要脱离这个繁杂的世界，让心彻底沉沦在酒精中，或是借热闹喧嚣的灯光包裹自己的寂寞，又或是迷恋驻唱歌手低沉迷离的嗓音。 有的人静静地坐在黑暗角落里喝着威士忌，静得仿佛让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自己，有的人在吧台前买醉，玻璃杯反射灯光照在苍白扭曲的脸上，像是暗夜里的吸血鬼，有的人悲怨低咒，有的人痛哭大骂。看着各种失意的人的丑态，我会在心里冷笑，放大自己的痛苦，只是让别人看笑话而已。 但我意识到，今天我的失态，让别人看笑话了。 我不知道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也不知道三年不见的两个人是否会在另一座城市遇到。我预知不了相遇的时间、地点、情节。我只知道，在酒吧里看到林沐野的那一刹那，我像疯了一样。。 我开始耳鸣，眼睛里只看到林沐野和他指间夹着的明明暗暗的星芒，还有他怀中妖娆的女子。然后我撞倒了吧凳，碰翻了酒瓶。可是我的世界寂静无声，只知道要走到他面前，掐灭他手中的香烟，推开她怀里的女子。 “找死！”林沐野低咒一声，狠狠地握住我抢过他香烟的那只手，然后是四目相对。在看清楚是我时，他整个身子僵硬了起来，那双我曾经迷恋的深邃又深情的眼睛，此时里面却有一团浓稠的化不开的悲痛，那悲痛像快烧红了的木炭，落进我的心脏里，滋滋作响。 我说，林沐野，你还是林沐野吗？那声音干涩的像是破锣，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么难听的声音是不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林沐野不说话，松开我的手，把双手插进裤袋里，靠在绘有一把巨大的黑色提琴的墙边。虽然斜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盯着自己的鞋尖。盯着鞋尖发呆、想心事，这是林沐野的习惯。以前的我总是靠在他的旁边，学着他的样子盯着自己的鞋尖，然后问他，林沐野，我长得还没有你的鞋子好看吗？他便会转过视线看着我，不说话，不眨眼，那溺死人的温柔直让我的鸡皮疙瘩往下掉。 我说林沐野，你真肉麻。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林沐野的眼睛很好看，那双看我的眼睛，里面的宠溺和温暖，让我感受到，我那么真实的存在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沐野，这女人是谁？”那个妖娆得像红玫瑰一样的女子，攀着林沐野的手臂，猫儿一般警惕地斜睨着我。 “不相干的人。”林沐野站直了身体，看着我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相干的人？五个字，简单明了，把界线划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怎么这么笨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苏然了，林沐野又怎么会是从前的林沐野呢？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酒吧里各种嘈杂的声音涌进耳膜。我听着Alive唱着范逸臣的《放生》。 “放我一个人生活 请你双手不要再紧握 一个人我至少干净利落 沦落就沦落 爱闯祸就闯祸 我也放你一个人生活 你知道就算继续结果还是没结果 就彼此放生 彼此留下活口 ……” 我看了一眼被聚光灯环绕的Alive,，真的很耀眼，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的悲喜。我只好对着那片喧闹的灯光报以微笑，谢谢他的歌。 走在街道上，风里夹杂着秋季的薄凉，天空飘起了小雨，在钢铁般的城市里显得那么微小无力。我感到自己像是一条溺在深海里的鱼，卑微到尘埃里，却妄图想呼吸到海面以上的空气。可是就算呼吸不到，我也会好好的活着，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没有更高的追求，我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就够了。 【生活，到最后就是一个故事，在寂寞的时候讲给别人听，最后的最后，故事的主角就只剩下了寂寞，没有了你我】 是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把我唤醒的，Alive在客厅里喊，苏然，再不起床没你的份了！ 我承认我很没有骨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一骨碌的从床上坐起来，随便理了理头发就趿上拖鞋跑到客厅去。Alive坐在饭桌前得逞的奸笑着，说，还是这招最管用。 我不理他，径直坐下，享用着他的劳动成果。不得不说，Alive的厨艺真的很好，瘦肉粥的味道一直暖到我的心里，让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样的温暖，曾经的曾经，林沐野也给过。 “可以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Alive问。 我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他很平静的笑着。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低下头吃饭，朝阳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静谧的像幅精致的油画。他总是很安静，静静的活着，静静的唱歌，静静的和我生活在一起。 其实一直，只是没找到听故事的人而已，可是安静的Alive是个很好的听众。 “A城的人都知道A城几年前有两家强强联手的公司，苏氏和林氏，可是后来这两间公司相继在一个月之内倒闭了。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只是知道林氏的那间公司先宣告的破产，后来没多久苏氏也倒闭了。其实真实的情况就是，苏氏的老板苏海利用林氏的信任，用了一些非法手段整垮了林氏，后来林氏的老板林正知道了原因，十分愤怒，找苏海理论，结果在争执中，林正失手杀了苏海，苏海死了，林正也被判了无期。苏海是我的爸爸，林正，就是林沐野的爸爸。那时候我还和林沐野在一起，我们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可是有些事来得太突然，由不得我们说不。后来，我来到了这里，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是遇到了。” 这就是横亘在我和林沐野之间的故事，听起来真像是个故事。 我试图从Alive的眼睛里找到同情，可是那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真的是在听一个故事。 我问，Alive，你喜欢我吗？ Alive说，我爱你，苏然。 我知道的，你爱我。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你就像无根的浮萍，可以流浪到任何地方，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你？ Alive说，我爱你，但是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这是什么逻辑？我笑了笑，看着窗外放晴的天。如果说林沐野是我生命中缠绵的雨，那Alive就是清澈的晴天。 华灯初上，酒吧里依旧喧闹。Alive拨着吉他，在那小小的驻唱台上，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忧郁俊美的男二号。反反复复，他总是唱着Tank的《如果我变成回忆》 如果我变成回忆 退出了这场生命 留下你错愕哭泣 我冰冷身体 拥抱不了你 想到我让深爱的你仍还孤独旅行 我会恨自己 如此狠心 终于没那么幸运 没机会白着头发 蹒跚牵着你 看晚霞落尽 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 若有人可以 让他陪你 我不怪你 ……. 如果变成回忆吗？一次又一次的唱这首歌，是预示着我生命中的另一次分别吗？Alive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的吧。 我以为我完全沉迷在歌声里了，可是当林沐野进来的时候，我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过光影，走到我面前，比起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更多了一份萎靡。我的鼻子就开始发酸了，那个干净阳光的少年到哪里去了？ 林沐野说，苏然，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你不恨我，我不恨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开了一瓶酒，示意他坐下。有那么一刹那，我看到了曾经，我们坐在一起，他宠溺的看着我吃东西，笑我吃相难看。 我问，林沐野，人有下辈子吗？ 林沐野说，如果有下辈子，你不要姓苏，我不要姓林，最好，我们不要遇到了。 灯光斑驳的在林沐野脸上转动，近了又远，远了又近。 林沐野，这一辈子，我们就像这破碎的光影了，看得到，抓不住。 林沐野仰头喝尽杯中的酒，蓦地站了起来。他说，苏然，以后你不会见到我了，没有我，你的世界会更好。记得我曾经爱过你。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我看见他的身影融进街景里，后来，街角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或许是打雷了，那雨就这样没有预兆的淋湿这座城，连带着的，淋湿了我的眼睛。 林沐野，你离开了吗？ 【所有的人，都消逝在雨里了吗?可是雨怎么还不停？】 我打电话给妈，我说妈，林沐野死了。 妈只是在电话那端笑，说这是报应。 我问Alive，林沐野死了吗？ Alive把我拥进怀里，说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为什么想让我哭呢？林沐野在三年前就离开我了，那时候我都没有哭，现在的我已经变得坚强，又怎么会哭？ 我说，Alive，陪我走走吧，我不想回家。 我一直认为秋季的雨都是温柔缠绵的，可是今夜的雨，却倾盆而下，砸在我的脸上，刺骨的疼痛。Alive给我撑伞，我推开他的手，任凭雨点打在身上，他静默的看着我，然后把伞扔掉，说，我陪你。 我走在前面，他就在离我三米远的距离跟着我，我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和林沐野的过去。 我说我从来不打伞，因为林沐野会陪着我一起淋雨。 A城是多雨的城市，林沐野总是帮我撑伞，我和他赌气，说真正爱你的人不是陪你打伞的人，而是陪你淋雨的人。他便把伞扔掉，拉着我在雨里奔跑。我迷恋这种感觉，所以后来拒绝打伞，直到现在，哪怕没人牵着我的手奔跑，不打伞也是我的习惯。 我说，以前的我骄横跋扈，可是林沐野总是宠着我。每次我说我想他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会很快的出现在我的面前。19岁的那年情人节，他在我家楼下点蜡烛，拼成一个巨大的心形。我说林沐野，这真俗气。20岁的那年情人节，林沐野带我到海边看日出，结果我感冒了。我说林沐野，你怎么这么幼稚。21岁的那年情人节，林沐野从玫瑰花里拿出一枚戒指。我说林沐野，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22岁的那年情人节，林沐野抱着我，说，苏然，我们怎么办？我哭了，说，林沐野，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说，离开林沐野之后，我以为我会活不下去，我以为我会死掉。可是我妈妈却自杀了，幸好救了回来。从那以后，我变得麻木，我只要我自己活着，只要体会到自己的心在跳动就好了。 雨一直下着，我一直说着，我不知道隔着巨大的雨幕Alive有没有听到我说了些什么。走到后来。我觉得我全身开始冰冷，我看到路灯昏黄的光在雨里摇动着。是有多久，我记不清了，当救护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我停留在过去的思绪被唤了回来。 我说，Alive，我们回去吧。 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和风的嘶鸣声。我转过身，一望无尽的是蜿蜒到尽头的街灯，是朦胧的雨幕，却没有Alive的身影。看来，真的只有林沐野可以陪我在雨中一直走下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喉咙嘶哑的说不出话来，我估计着我身上的温度可以煲皮蛋瘦肉粥了。可是，Alive却没有回来过。 再次去到酒吧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在驻唱台上的是一个陌生清瘦的男孩，拨着吉他，唱着我陌生的歌。老板说Alive走了，给我留了一张字条。 “Alive名字的含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活下去，想要为你活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不计回报的付出，可是那天躺在雨里，感受着越来越微弱的心跳，我就知道，我该离开了。” 老板说，Alive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天淋雨心脏病发作，虽然抢救过来了，可是死去也是随时的事 。所以Alive离开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带走了Alive弹奏的吉他。走在大街上，淋着雨，像一个流浪的人。所有人都在雨里奔跑着，可是我却坐在街角的橱窗前，弹着吉他，轻轻哼着Tank的《如果我变成回忆》。 “如果我变成回忆 终于没那么幸运 没机会白着头发 蹒跚牵着你 看晚霞落尽 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 若有人可以 让他陪你 如果我变成回忆 最怕我太不争气 顽固的赖在空气 霸占你心里 每一寸缝隙 连累依然爱我的你 痛苦承受失去 这样不公平 请你尽力 把我忘记 …… 有来往的行人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匆匆丢下几枚硬币，滚落在我的脚下。 我仰起头，看这雨下的缠绵，闻着风里腐败颓靡的气息。弥散过我的鼻尖，弥散过我的世界。 （ 完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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