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足迹(四十) |
正文 | 第四十章 天刚破晓,张伟的几个姐夫陆续到来,都一一的给丈母娘磕了头。二姐夫喜庆告诉大家,他已经找过算命先生测过日子,先生说,今天的日子可好,适宜下葬,午时前入土为佳。假若今天不下葬,必须在三天以后。 大伙一合计,决定在今天把母亲送走。于是便立刻分头行动:替母亲洗澡更衣、请道士、请人帮忙、安排生活……大家各行其事。 请人帮忙自然是张伟的事了。需要请哪些人,张伟盘算着。他分别找到要请的人,按照礼节都一一给人家下了跪,被请的人二话没说,便爽快地答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十时许,张伟的家门前的场地上,聚满了前来送葬的有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的乡邻们。场地正中,放着两条长凳,长凳上搁着一口漆黑的杉木棺材,元喜安详的躺在棺内。道士先生穿着花衣,敲着罄子,手舞足蹈地为元喜鸣锣开道,祈祷她到阴曹地府能安身立命,少受磨难,尽快投生。张伟、凤英和姐姐、姐夫们都跪在母亲的棺材前,抽泣着。 此时的张伟,思绪万千,百感交集,不知是悲伤,还是内疚,双膝跪在妈妈的头前,紧绷着脸,欲哭无泪:母亲您自从进了张家的大门,就毅然地挑起了打理一家人生活的担子,不仅要料理家务,更多的时候是要从事田间劳动。您一生中养育了八个子女,却夭折过半。这对您的身心是何等大地摧残!您四十余岁生下了孩儿,圆了您再生一个儿子的梦。可是孩儿的出生,并没给您带来多少的欢乐和幸福。相反,带给您的恰巧是担惊与痛苦,给您的只不过是心灵上的一种慰藉! 孩儿幼时多病,您为孩儿担惊受怕,担心孩儿再仆前三个哥哥的后尘,成天以泪洗面。 三年自然灾害,由于饥饿,孩儿躺在地上,两手抱着您的双腿,哭着,闹着,吵着向您要吃的,您无奈地擦着眼泪。为了能让孩儿活下来,您以非凡的毅力,强忍着饥饿,千方百计给孩儿充饥:您挖野菜,只要能吃的,您都弄回家,口感好点的,总让给孩儿;您削树皮,把树皮磨成粉末做成疙瘩,和着粗糠做成疙瘩…… 冬天您用自己的身体帮孩儿捂手脚,为我取暖,夏天您摇着蒲扇给孩儿驱赶蚊虫…… 儿子成家立业后,您已是年近古稀,理应享享清福了!可恨孩儿无能,不断没让您享到半天的福,您反而还在为孩儿继续地操心劳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古人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的娘亲,我亲爱的妈妈!您对孩儿的所作所为,不正似春蚕、蜡烛吗!?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太太,虽然目不识丁,但是,您的心胸宽广,能以博大的胸怀,容纳人间的酸甜苦辣;您的心地善良,能同情弱者,接贫济困。每遇乞讨者路过家门,本来缺衣少粮的您,总要赐给人家半碗饭或者是一把米;您一生的劳苦,却任劳任怨;您疼爱儿孙,无怨无悔地为儿孙们奉献了一切;您一生的清贫,虽然没有给孩儿留下什么,但是,您的大爱无疆的品格,留给孩儿的就是用多少金钱也买不到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知不觉简短的“超度”已经结束 ,开始盖棺了。元喜的女儿们扑向棺材,再一次地嚎啕起来。人们绑好绳索,准备出殡了。张伟连忙来到每位抬棺者的面前,含着泪,再一次地给他们行双膝下跪礼。 一阵鞭炮过后,棺木缓缓抬起。张伟头裹白布,走在最前头,送葬队伍一路抛着纸钱,缓缓地走向墓地。 墓地很近,就在张伟与立清禾场东边不到一百米处。墓穴早已经挖好,与鸿华的墓在一起,夫妇俩的棺木一个安在左边,一个放在右边。伴着儿女们的嚎啕声,元喜的棺木被缓慢而平稳地植入墓穴。开始填土了,儿女们立刻走下墓穴,脚踩着刚填的新土,一步一步慢慢地绕着棺木行走,新土上留下了元喜的后人们的一串串的足迹!它预示着元喜在天国温饱有加,也展示出元喜的子孙孝顺无比。 新坟越堆越高,不多时,便和鸿华的坟墓合为一体,鸿华、元喜这对夫妇就在此长眠于九泉之下。 母亲走了,张伟家的困难更大。料理家务,田间劳作,里里外外全靠妻子凤英一人。春种、秋收、家里、外头……家中的一应事情,样样都靠她一个人操心。 每到农忙,妻子总是凌晨一两点钟起床,先洗衣做饭,然后下地劳动。那时,他们家每三天就有一天牛,如果牛到了他家,妻子早饭后就去用牛,或耕、或耙、或耖…… 为给妻子减轻一点负担,张伟不得不常回家“打游击”,因为学校离家近,中午,老师们在休息,张伟便到自家的承包地里去看看,下了晚办公,也要回家忙一阵子。一年四季,左邻右舍有闲有忙,可张伟家却不一样。人家的闲月,张伟家却是忙月,人家的忙月,他们便更忙。每天他俩起床,别人还在翻身,他们从田间回来,人家早已进入梦乡。 农忙假,他们就全家动员,老大(不过九岁)、老二(只有六岁)在家烧水做饭、带老三、喂猪喂鸡。如果捆谷,必须抽一人去田间帮忙。 那时没有田间运载工具,路也不通,无论多远,全凭一条扦担两条腿。一亩九是他家最大的一块地,在前冲,离禾场一里多路程。虽然不远,但田块大,挑回来全是上坡,每年秋收,都要付出极大的艰辛。他们要先两天割,一天捆、挑。谷子捆好后,张伟在田间把谷子送到半路,递给妻子挑回禾场。从清晨一直干到黄昏,一天下来,汗水浸湿了衣衫,累得他们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妻子磨破了肩,就是张伟跑疼了腿…… 打垛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若张伟在下面递,妻子堆不紧;若张伟在上面堆,妻子又递不上去。他们就想办法把谷子堆在房前的一棵榆树边,并在榆树上系一根木头,木头的一端挂钩子吊草头,另一端系上绳子,只要人用力的将绳子一节节地往上拉,就可以吊起草头,放在谷堆上。孩子们觉得好玩,一起过来凑热闹,一试,还行。从此,凡是打垛,少不了孩子们的帮忙。 打场也更辛苦,张伟家一般都是晚上打场。日落西山,张伟才从学校匆匆赶回家,帮助妻子把稻子铺好后,自己要急急忙忙的去赶着石磙碾压,妻子则要慌忙的去准备晚饭。那时,老三只有两三岁,一到晚上就爱哭闹,为了不让他哭,张伟只好将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边赶牛,一边哄他。驮着几十斤的孩子,踩着松软的稻草,几个小时下来,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难忍。 张伟自小就身体羸弱,加上长年累月超负荷的辛劳,他感觉到身体明显的不适。呼吸短促,胸口有压力,浑身怕冷,四肢酥软,胃口也很差。尽管他有时强迫自己多吃几口,但多数时间是端起碗来挑上几口就放下。本来就不壮实的他,却仍在一天天的消瘦。 一个深秋的午夜,张伟突然咳嗽起来,而且一咳起来就连续不断,让人喘不过气来。第二天,到大队卫生室去看医生,弄了点感冒药敷衍了一下,一点作用也没有。几天过去了,再去看医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又将感冒药换成了咳嗽药……去管理区卫生所,医生照旧就事论事…… 一连几个星期,不断没好转,而且咳嗽的更厉害了。家里人都以为是受了风寒,也想过许多土方土法,诸如把食盐放在锅内炒热了,装在碗里用布片包裹后蒸后背心……也没有见到成效。 一天,课间休息,老师们下课后刚走进办公室,张伟又“咳、咳、咳……”地咳嗽起来,接二连三地,一声接着一声 ,咳得他面红耳赤,眼泪都咳出来了。 老师们见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舌地关心起来。有的关心的问:“张校长,你已经咳嗽好久了,怎么还没有好转呀?”有的关切地说:“瞧你这样咳起来多难受呀,还是在家休息几天吧!”还有的提醒说:“吃了药没见效果,就是没对症下药,不如到洋沙人民医院做个检查,再请个老医生看看。”…… 听了老师们发至内心的语言,张伟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嘴里只是不停地说道:“谢谢大家的关心,谢谢,谢谢……” 好容易到了星期天,张伟早早的起床了,给妻子凤英打了个招呼,骑着还是那辆旧自行车,去洋沙人民医院看医生。 从家到洋沙镇有十五公里地,张伟蹬着自行车却足足用了两小时,到洋沙人民医院门口,已经是十点整。 洋沙人民医院是一所县属医院,尽管规模不大,设备也陋而不全,但是却肩负着县城南面七八个公社,几十万人口疾病的防治工作。相对而言,医疗设备和医疗技术都远远高于各公社卫生院。 医院座落在镇子中心,两栋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掩映在绿树丛中。前面一栋是门诊楼,门诊楼下层是药房和各个门诊科室,上层是各功能室,住院部在门诊部的后边。两楼之间是个大院,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的四周种着绿树、花草。院子中间,停着一辆半新的救护车,几个医护人员正麻利地将一个病人从车上抬下来,急匆匆地走进了门诊楼。各种款式的自行车,在医院另的一角,排列得整整齐齐。门诊部进进出出的病人虽然络绎不绝,但是整个院子总体还算优雅,宁静。 张伟停好自行车,走进门诊部,来到呼吸内科诊室。呼吸内科七八平米,墙体四周套着白灰,靠墙的一面放一窄床,床上铺着白色的卧单,窄床前罩着白布,供医生为病人检查所用,对边靠墙的中间摆着一套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医生。你看他,五十多岁,四方脸,花白的头发,虽然戴着老花镜,但透过老花眼镜,眉宇间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精神。他时而给病人搭脉,时而向病人询问……是那样的细心和专注。门口的条凳上坐着几个等候诊治的病人,张伟轻轻地坐在条凳上,耐心的等待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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