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打仗嘛……砍头……就是那么一股烟”——记三五九旅老战士李敬文 |
| 正文 | “打仗嘛……砍头……就是那么一股烟” ——记三五九旅老战士、陕西省略阳铁路医院原党总支书记兼院长李敬文 对于自己的生日，李敬文只记得农历，那是1923年的9月5日。李老1955年被广州军区授于“独立自由奖章”。1982年离休，时任略阳铁路医院党总支书记兼院长。享受正厅级待遇。 由于工作关系，笔者对李老的了解渐渐地多了。 李老1938年10月在家乡河北省安平县参加抗日先锋队，那时15岁。1940年初到抗日战争结束，一直跟随359旅719团作战。 当笔者问及参军的原因时，他说：“有一次，共产党安平县委和县大队在我们村连续住的时间长了点，大约有10多天吧。日本人得到情报后，天不亮就进了村。由于汉奸引路和我方准备不足，这次县委伤亡很大。大队长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打死打伤几名日军后自己也英勇牺牲。撤退时，日本兵在村子里抓走了30多人。这些人都被送到了煤矿上，以后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的。日本人还把打死的中国人扔到水井里。日本鬼子简直坏透了！”说到这里，愤怒无法使李老平静下来。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如果在家乡继续呆下去，迟早要被敌人抓走。在日军的铁蹄下，活比死更难受。死对亡国奴来讲那绝对不是最坏的选择。我当时只想有支枪，崩掉几个鬼子以后再死。当然，加入革命队伍以后我懂得的更多了，知道这是全民族的灾难。” 当时那么小的年龄，部队能接收吗？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又把李老带回到了70多年前。他说，父亲是被抓壮丁抓走的。那时自己年龄小，还不记事。但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音信。他对母亲的印象也十分模糊。他说，母亲是在帮别人收麦子时，被麦芒或麦秸刺伤，面部肿胀得很历害，不久就去世了。现在想来，母亲或许是死于伤口感染吧。从此以后，小小年纪，他就与父亲的继母相依为命。有一回，日本鬼子到村里来抓人，在他院子的大门上砸了很长时间，把奶奶吓坏了。突然听到吹哨子的声音，鬼子匆忙离去，过了很长时间，奶奶仍然心有余悸。这位奶奶对他很好，也很有智慧。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孙子的。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她要把孙子托付给她信得过的人。依她的判断，她带着孙子找到了共产党的部队，请求部队把她的孙子收下来。部队领导嫌他年龄小，好说歹说，不肯接纳。奶奶一下子来了“脾气”：“年龄大的你们不要，年龄小的你们也不要。谁生下来就是那么大？年龄再小，终归是可以长大的嘛！”看着老太太这样诚恳，态度这样坚决，话又说到这份上，几位部队领导碰了一下眼神，然后又都点了点头，就这样，他成了一名小兵。 当笔者请李老谈谈他亲身经力的几次战斗时，他的声音马上显得低沉而伤感。他说：“我个人没有什么好讲的，能够活过来已属侥幸，而我想谈谈我的两个战友。一个叫李运海。那是1939年的冬天，我刚参军不久，部队集中优势兵力，准备对河北馆陶县西张村周围的一千多名日军进行一次打击。我被分配在侦察大队，队长就是李运海。李运海的老家在贵州省，是位苗族人。在战前的侦察中，他在饭馆被敌人盘问，由于口音不同，他被敌人识破，惨遭杀害。他是跟红军长征过来的，牺牲时年仅22岁。另一个叫曹福海。1945年我所在的部队从陇海线渡过黄河。这时日本刚宣布投降。但豫西北的焦作、济源、温县等地的日军都集中龟缩在孟县县城，拒不接受投降。日军火力猛烈，提前又修筑了工事，急攻不下。在选择的突破口上强行突破时，副连长曹福海只身率先冲上去，但连中数弹。他是在日军宣布投降之后牺牲的，所以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曹福海是河南人，在359旅曾被授予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称号，是一位很好的同志。这些同志的家人不知现在生活怎样，越到老年我越怀念他们。8年抗战，为了民族的解放，牺牲的同志太多了，希望今天的人们永远记住他们。” 最近笔者走进病房。李老神志不清已有数月，他的老伴欧阳晓玉建国前夕参加人民军队，离休前是略阳铁路医院外科的一名护士长，现在日夜守护在病床边。她说，近几年来，丈夫的眼睛基本上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两只耳朵，只有右耳有微弱的听力。住院之前，在家里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他不是在看电视，他是在听电视。自从神志不清以来，也没有了白天和黑夜的概念，想到哪说到那，说的大多是胡话。嘴上说的最多的常常也还是钓鱼岛、南海，这个国家呀，那个国家的。 是谁昼夜守候在他的身旁，是谁到过他的病房，是住在家里还是住在医院，等等，等等，这些他一概不知。别人问他问题，他偶然能对上一句，而更多的是答非所问，甚或直接不接话茬。他的脑海里飘动的是云朵，那云朵，舒卷随风。他的思维如无缰的野马，往哪行，到哪停，全凭自然。 笔者走到他的病床前，用嘴大声对着他的右耳说：“李书记，抗日战争胜利是什么时间？” “是9月签署的投降书嘛！”李老的话是这样准确而清晰，他的夫人站在旁边，一下子都笑了。对自己刻骨铭心的事，至此都不糊涂啊。 “打仗嘛……砍头……就是那么一股烟”。我急忙睁大眼睛，侧耳细听。李老又进入到了呓语区吗？ 每一位抗战老兵，到了这个年龄想必都会有这样的“呓语”吧！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曾经的厮杀声，在他们看来无论何时都不会远去。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换成李老的话说，那不就是“打仗嘛……砍头……就是那么一股烟”吗？在生命弥留之际，呢喃的呓语仍是这样豪情万丈，我终于知道中华民族血脉连绵不绝的根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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