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长寿的女战士 |
正文 | 段导颇为遗憾地说,你们来迟了一年,只能在陈列室瞻仰女红军的遗像。去年这个时候,红色娘子军最后一名战士卢业香以百岁高龄辞世,把那段烽火岁月钉在了墙上。段导不是研究生导师,而是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的资深导游。段导的话妙趣横生,从娘子军幸存人员个个都长寿,谈到三亚是长寿之乡。他讲了一个故事,让车上的三十多人笑得前仰后合。 有次联合国来人调查统计长寿老人,走到一户农家,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扎着羊角辫,饶有趣味,于是上前问,您老这把年纪,梳这种小丫头的发型合适吗?老太太横了来人一眼,你当我愿意?是我娘非要给我这样打扮。听说她还有老娘,调查人员兴趣更浓了,忙说把你老娘请出来,我们见见。老太太鼻子一哼,朝山上一指,你们见不到了,我娘给我放羊的爷爷送午饭去了。 在五姐妹张扬的笑声里,我的心在往下沉,沉入八十年的风雨之中。优美的自然环境是长寿的因素,而被战火锻造过的坚韧神经,能经受更大的风雨摧残,更是红色娘子军幸存人员个个都长寿的根本因素。 熬过战火和迫害,百岁女兵苦尽甘来,在椰风习习的长寿乡里享尽天年。这些年,她们是为死去的战友活着,她们是为年轻的理想活着,她们是为社会的公平活着。实际上,她们的生命火花,早在八十年前最黑暗的夜晚绽放了,新中国的晨曦里,就有她们和死去的战友们血染的朝霞。 红色娘子军解散后,女兵们在白色恐怖之中找不到立足之地,只能嫁给敌对阵营的成员。命运对她们非常不公。她们的人生履历上,只有五百天是灿烂的,其余日子不过是苦难的叠加。为了摆脱屈辱的生活,她们参加红军,为了举起人间的正义,她们参加红军。为了追求明天的美好,她们参加红军。作为一个战斗的集体,她们受到全国人民的敬仰;作为脱离队伍,走上另外不同道路的人,她们几乎人人受到不同程度的歧视和指摘。直到上世纪末,她们盼望的公平才姗姗来迟。但有很多人已经等不及了,不约而同地魂归五指山,找当年的战友汇合去了。卢业香是幸运的,她没有嫁给国民党军政人员,而是嫁给一名曾经的红军战士,所以在一场接一场的运动中,受到的冲击远比其他战友要小。 卢业香和丈夫躲在乡下,避开了疾风暴雨,在其他战友戴着叛徒、特务、反革命家属的帽子游街示众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抚养了五男二女。2000年,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在琼海市白石岭景区落成,被中宣部批准为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她和王运梅、欧继花、王先梅等4位幸存的娘子军获邀入住,成为活着的英雄,接受世人的崇拜。革命终于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又承认了自己的女儿。或者说,又承认了她们是抚养革命的母亲。 这个景点, 位于琼海市加积镇的街心公园,雕像由花岗石雕刻而成,坐北向南,高3.7米,连底座总高6.8米。座基石板铺设,四周呈六角形,围以石栏杆,占地面积40平方米。雕像后面是园林花圃等。雕像将女战士脚穿草鞋、肩背竹笠,风尘仆仆的一代巾帼英雄的气概充分展现。底座背面刻着以下文字:红色娘子军即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女子特务连,1931年5月1日创建于乐会县第四区革命根据地。......正面有胡耀邦的题词:红色娘子军。 从雕像往北走,有处红色娘子军歌舞表演场,它设在一条小溪北岸,小溪水清见底,溪边绿草莹莹,水上鲜荷盛开。那里永远响着高昂的军歌:向前进,向前进。据说早几年去,还能看到这几名老战士,向少先队员和部队战士行礼授旗。 她们是幸运的,终究又找回自己奶大的革命,或者说,她们又成了革命受宠的女儿。不知她们在红色娘子军的歌声中一边安享晚年的幸福,一边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时,会不会想到当初的使命?她们的敌人并不是那个绰号叫南霸天的人,而是南霸天们代表的一个阶级。那个阶级在那场革命中出现过四个代表人物,引起五六十年代全中国人的仇恨。时过境迁,这四个代表中,除黄世仁是完全虚构的外,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收租院的刘文彩,以及红色娘子军镇压的南霸天,这三人或多或少都恢复了名誉。历史很搞笑,它糊涂起来能把好人坏人一锅炒,它清醒过来,又给好人坏人一起涂金。 是呀,南霸天的形象是根据历史真实而提炼塑造的。这个真实的人物是谁?电影在陵城镇张家大院拍摄之后,红色娘子军成立前就已病故的张鸿犹,戴上南霸天的高帽,成了革命的打击对象。张鸿犹本人宅心仁厚,对租户很仁慈,稍有灾荒就免租,在当地口碑一直不错。他虽不在了,但他这个出了三十几位老师的教育世家,从此噩梦不断,延绵几代人,曾孙一代也受到株连。1962年的一天,老大张国梓听到天上有飞机声,他以为又是台湾飞机来骚扰,便跑到附近山上躲避,结果被认定是特务进山送情报,被抓去坐了十五年的牢。无独有偶,老二张国柱在看《红色娘子军》时申辩了一句,又被认为是为南霸天翻案,开除了公职。 其实,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喊冤叫屈,因为在那个时代,真正的红色娘子军战士也同样遭到革命的误解、批判和打击。红色娘子军解散后的遭遇,让人叹息。这里摘录几个战士的下落:首任连长庞琼花嫁了个文化人,丈夫拒绝担任维持会会长被日军杀害。日军军官看上了长相漂亮的庞琼花,她躲到几十里外的深山,但还是被日军抓住,遭到杀害。 王时香为生活所迫,嫁给了一位保释她出狱的国民党中队长,并育有二男一女。海南解放后,其丈夫被镇压。文革后平反,享受女子特务连战士的政治待遇,1998年去世。 冯增敏最幸运,解放后担任琼海县妇联主任,受到毛泽东的接见,获赠一支全自动步枪。文革中被戴上叛徒的帽子,回老家务农。1970年,患肠梗阻去世。 黄墩英出狱后,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干部。 1951年,黄墩英的丈夫被镇压。她在文革中多次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2001年,黄墩英老人去世。 正如那篇研究报告指出,二战时集中营的幸存者,寿命都很长,原因在于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心态变得非常坚强而又随和,一般的小事不会横在心上,影响自己的情绪。对红色娘子军幸存战士来说,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鲜血染红那500个日日夜夜,后期的不公正待遇又算得了什么?她们的意志已经坚强如钢铁了。 回去的车上,口若悬河的段导站在司机的旁边,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天涯海角。我却打着盹,一路在脑海回荡着红色娘子军军歌: 向前进 向前进 战士责任重 妇女冤仇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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