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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第一次到当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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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当涂的故事

钱朝铸

从小就知道我们和县西梁山对江有个东梁山(古名博望山),人们将它俩合称为天门山,故有了唐代大诗人李白《望天门山》的千古绝唱。东梁山原属于当涂县管辖,才知有个当涂县,遂有“早就思当涂,总想过江东”之念。

一九八四年初秋的一天,在孙堡公社卫生院工作的我,按母亲的吩咐,特意请假回家陪大哥钱朝廷去当涂进货。自从父亲1963年在商店主办会计任上被人排挤下放农村后,全家就靠母亲一人在西埠老街的自家门面做小生意糊口,母亲勤劳贤淑心灵手巧,不但会画花、绣花、剪花、剪鞋样子,而且还会贩卖一些生产用具,如扫把、粪基、鞭索、鞭竿、麻绳、锹把、锄头和抛掀把等。这次“进货”就是去当涂贩运一批“抛掀把”,即农民在场基上抛撒晾晒粮食用的一种农具把,是一根两米左右长的合手粗竹竿,其根部较粗,且都有被火烤过的痕迹。母亲说当涂的抛掀把既粗又长,价格还相当公道便宜。于是,我和大哥从金河口码头坐轮渡到了对江马鞍山市,再乘车赶到了当涂县城。因有事在身,我俩都无暇欣赏当涂的街市了。

经多方打听,我们终于一条大河边找到了一个批发抛掀把等生产农具的地方,因价格完全符合母亲的要求,所以我和哥哥很兴奋地一下子批发了四百多根。当时我二十七岁,正年轻力壮,且有过多次进山挑青柿子让母亲汤着卖的经历;大哥比我年长八岁,他是西埠搬运站正式工人,应该更有力量,所以这区区四百根竹竿我俩是肯定能挑得动的。谁知我们开好票到仓库去拿货时,竟发现这四百根抛掀把堆在一起竟像一座小山似的,吓得我俩目瞪口呆。咋办呢?退一些吧,真舍不得,总想多贩一些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可不退吧,这里还没有拉货的三轮车,只能靠自己硬挑。好在售货员说,此地离火车站只有五六里地,我立即来了精神,咬了咬牙对大哥说:“哥,没啥犹豫的,快设担子吧,挑!”大哥见我这么果断,也来劲了,立即动手捆设起担子来。在捆设到我的担子时,我毫不犹豫地多码了近三十根,大哥担心地问我:“能挑动吗?”我说:“行!”

在四头两担的抛掀把捆绑好后,我首先很自信地试挑一下自己的担子,我弯下腰,将右肩找准扁担正中处,然后猛吸一口气,两腿一发力,在心里喊道:“起哟!”担子被我挣了起来,但我内心却吃惊不小,想不到这副担子太沉太重,至少有二百多斤,远远超过了我的负荷水平。可我不敢在大哥面前透露出一丝半点的胆怯,生怕影响他。我继续鼓着劲,颤颤巍巍地将担子挑出了仓库大门。我一走,大哥肯定会挑起担子尾随而来的。

我一口气将这副很重很榔槺的担子挑到约五百米的大路边后,感到实在吃不消,就放下担子想歇口气。我转身一看,大哥竟被我丢了快有一百米!等他哼哧哼哧地将担子挑到我身边时,早已满脸通红浑身是汗了。他将担子重重地歇了下来后,用很轻松的口气冲我笑道:“哈……多年没挑担子了,想不到还行!”我听后心里一阵感动,知道他是在硬撑着,便接着鼓舞他道:“哥,咱俩今天比试一下,看谁先到火车站!”他说:“好!”我说:“那就走吧!”他说:“还是你先走!”我高声答道:“中!”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重新将担子挣了起来,一步一颤地往前走……

这是我毕生最难捱的一次行走。肩上的重担真的想将我压垮压趴,两只脚重得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发出人们负重前行时的哼哼声来。走了一大截后,我不得不低着头一步步地往前挪,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唱的一首儿歌:“祖国像匹千里马,乘风破浪向前冲;英国像个老牛车,一步一步,嗨,慢慢往前拉……”想不到我现在真的是一步一步往前拉呀!……嗨哟,难道我今后的人生之路就是这么艰难吗?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慌乱,因父母已渐老渐衰了,自己年近三十还没成家立业,如何是好哟!倘若再不努力学习,不拼搏进取,将来肯定是一事无成的……我越想越怕,这脚下的路和我人生之路是一样的,不进则退,不拼搏,就停滞不前。当年红军走过的长征路,估计比这艰难得多,但他们没有丝毫退却,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要解放全中国!所以面对雪山草地,面对围追堵截,面对腥风血雨,他们毫不畏惧,渴了,就吞一口白皑皑的雪;饿了,就吃草根啃树皮;困了,就和衣睡在草地里泥毡上,最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伟大的胜利。我现在的处境不也和当年的红军一样嘛,只不过我为的是自己的家,可若没有这千千万万个家,怎能汇成一个大中国呢?……我一边哼哧哼哧地走着,一边时刻提醒自己,再大的压力都要坚持顶住,万万不能摔倒,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就会影响身后步步跟进的大哥哟……我由于用力过猛,满脸挣得像一个熟透了的红柿子,汗水像泉水一样涌到我的下颏后,便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当我将这副重担艰难地挑到当涂火车站时,快有一个钟头过去了。回头一看,大哥已被我落下足有半里路远!我心里不禁一阵难过,赶忙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快步迎上前去。我知道,此时若能替他多挑一百米,就会为他减轻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接到大哥后,他已大汗淋漓了,仿佛是一个从水中捞上来的人。我立即与他背靠背,将担子转换到我的肩上。好在他的担子比我的担子稍轻一些,所以我迈出的步子比先前大得多,腰杆也挺直了许多。大哥很不过意地跟在我身后说:“还是我来挑吧,我挑得动!”他真会打肿脸充胖子,若挑得动,怎会被我丢下这么远呢?但我没说出口,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到了火车站后,我俩立即将担子挑到地磅处,让过磅员过完磅后就打了货票,想不到票价非常低,具体是多少已记不清了。反正我俩将担子丢下后,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正尝到了“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愉快。但我敏捷地想到,得抓紧去买人票,要人货同行。大哥说:“今天你最累,还是我去买吧!”说着便朝售票处跑去。这时我忽然发现,他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背后,竟然被汗水中的盐分浸出了好几道白色的印迹,我估计自己衬衫背后的景色也好不了多少,于是心中陡生一种凄楚和悲凉,鼻子一发酸,两眼跟着就湿润了……

当火车载着我们风驰电掣般地离开当涂时,我才懊悔没细看一眼这座美丽的江东小城,现在只能看到车窗外那瞬间即逝的村舍和秋色渐浓的田园……

二〇一二年五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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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2:5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