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日暮乡关何处是 |
正文 | 生活在大西北黄土山沟里的乡下人三天年一般是不走亲访友的,特别是女人,(但这种风俗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和发展也在改变。)从初四开始先走新亲戚,再走老亲戚。我八十高龄的姑姑因身体有病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娘家了。初六我们几个做侄子的得去看看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极力挽留我们最后我们执意要回来她送我们到门口时,几个孙子搀扶的姑姑拉着我的手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我也要回娘家!”她的清亮亮的老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涌出,这是老人发出心底的呼喊!我的鼻子酸酸的,止不住的眼泪模糊了眼镜,我强忍住要掉下的泪,安慰姑姑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用车接你。”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这个问题:我的姑姑十七岁出嫁到大石沟,有六十多年生活在那里,那里有她人生的酸甜苦辣,也有她的几代亲人,可她怎么还在人生暮年的时候,呼喊着要回娘家? 就这个问题,我在网上搜读了好些文章,最后想起几周前读到冰心老人的“我的家在哪里”的这篇短小散文。这位九十四岁高龄的老作家一直以一个远行者的形象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的,她周游世界,在好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居住过,是一个“不知乡关在何处”的真正的豁达之人。但在她暮年的时候梦中出现回家的情节,可回哪里的家呢?冰心说:“只有住着我的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才是我灵魂深处永久的家。”不仅“连北京的前圆恩寺,在梦中我也没有去找过,更不用说美国的娜安辟迦楼,北京的燕南园,云南的默庐,四川的潜庐,日本东京麻布区,以及伦敦、巴黎、柏林、开罗、莫斯科一切我住过的地方,偶然也会在我梦中出现,但都不是我的‘家’!”甚且匪夷所思的是,醒来“看到墙上挂着的文藻的相片,我迷惑地问我自己:‘这是谁呀?中剪子巷里没有他!’连文藻都不认识了”。这说明冰心老人梦中的家不是成年后安家的任何一个门庭,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座城市,而是少女时代的那个家。冰心老人这样伟大的作家尚且如此,何况我的姑姑这样三门没出的升斗草民,在生命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怎能不回回娘家里? 晚上,没瞌睡,想起了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我的奶奶八十四岁了,她每天怀里抱着她的针线包,从我家旁边的一个地埂上往上爬,口里叫着她兄弟的名字,说爬上去是她的家,她晓得在上边。我们都以为奶奶是老糊涂了,上边是梯田地,就把奶奶一次次地拉回。一次,是我看着奶奶,可由于贪玩,早把这事给忘了。后来是奶奶从那埂子上摔下,好几处擦伤,小脚都骨折,她老人家都不能走路了,睡在土炕上,口里还念念不忘上边的她的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因此事而悔憾好几十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真是无情,我们在奶奶生命快结束的时候没有实现她老人家的一点小小的愿望!让她老人家回上一次娘家,看上一眼生她养她的那块土地! 冰心老人是作家,把她的暮年梦写出来了。可我的奶奶,我的姑姑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没法用文字写出,可她们用行动表达出来了。人生下来走过甜、酸、苦、辣的生命道路,最后又回到生命的起点。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生命轮回! 可为什么要回到这个起点——家——故乡?是因为故乡的山山水水萌生了生命,这里的风花雪月是生命航程中永远的背景,这里拙朴的乡音是弹奏在耳膜与心田的最醇厚的乐章,这里的气温总是如母亲的体温一般是从不需要适应的温存……这里有安土重迁的父母,这里有两小无猜的兄弟姐妹,这里有看着我们长大和我们看着长大的乡亲;是因为故乡是一个承载童贞、弥漫真情的地方,是一个人原本的“水土”、原汁原味的;故乡是世俗的、淳朴的、道德的、是炊烟袅袅的、井水深深的、爷爷憨憨的、奶奶慈祥的…… 故乡的风清、月明、花香、亲情,都是最理想憧憬的投射。故乡的小路,留下了嬉戏的足迹,这足迹记录了透明的童贞;故乡的小河,映照过顽皮的笑脸,这笑脸铭刻了清澈的心灵。走过喧嚣的红尘,没有多少时间体验这美好的悸动?走过浮躁的名利场,无奈于沉重的郁闷。走完一生的艰辛,已被岁月折磨得满脸憔悴,已被生活磨练得精疲力尽。故乡的声音召唤回归。故乡的一朵花,一棵草,一块石,一片云,让脆弱的心灵享受最后的安宁。 冰心老人说,“万万没有想到我还有一个我自己不知道的,牵不断,割不断的朝思暮想的‘家’!”这个家也许是老人最后心灵的归宿!也许是我的奶奶、我的姑姑最后心灵的归宿!也许是我们每个人最后心灵的归宿!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