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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珠子
正文

珠子是我的三表嫂,是村里唯一从大城市嫁来的姑娘。确切地说,她只住在城市边缘地带,家里如我们一样种地、种菜、喂猪、挑水,这些背景材料是我后来知道的。最初,我们一齐把她看作城里人。

珠子来看人家时,单枪匹马跟三表哥三慧回来的。我记得是腊月二十五。那年雪下得真大,碰腊月头下的雪,一直没消。珠子穿一件紫红呢大衣,一进村,就添几分喜气和俏丽。再加上冬天的农村,如水洗过的碧蓝天下,喜鹊喳喳喳的叫着,的确是个好日子。

三舅家早挤了一家人等着看三慧领回来的媳妇。三表哥三慧寡言少语,到哪儿也不吱声。三舅喝醉酒以后,放声大哭,说自己没养好儿,不知造的什么孽。三舅要强,姥姥共养了七个儿女,三舅打小就有不一般的表现。

三舅跑南闯北,回来就给我们讲外面的新鲜事。有一年,他借钱去了趟广州,贩布料。回来后要教人们跳舞,三妗又哭又闹又笑,这才制止了。

事不随心,大表哥也不爱说话,三舅早早给娶了媳妇。二表哥也成了家,二表嫂有些精神病。三表哥是老小。三舅骂归骂,气归气,心疼可是真的。最终捣腾的给三表哥在城里找了份临时工作。

工作一年后,三表哥写信回来说找下对象,要领回来。全家人这份来劲儿,谁也说没想到三慧懂得自己生活,全家人从观念上已对他令眼相看了。

珠子在众目睽睽下,大大方方进屋,脱去了重装备后,我只听得大姨说:“哟,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经大姨这样一说,人们都从心底赞叹。大姨是李姓家族的权威,以后慢慢给大家说。

三表哥英俊的脸上放着一层光,和常不见面的弟兄们滚到一块儿。珠子一点也不拘束,从包里抓出糖果分散,敬烟,在三妗的指点下,一口一声大姑二姑二爹,直叫的空气中颤颤微微的,全都是喜悦。

大表嫂丽娥一双眼机灵地扫过来扫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枝节。二表嫂秀气的脸直视地下。

珠子不一会儿就和两位表嫂开起玩笑,大表嫂笑着说:“水灵灵一枝花,咋舍得到这穷山恶水来,比不得城市。”

珠子嘻嘻笑了,“人好,大嫂,人好比甚都重要。”

珠子这次探访极其成功,获得亲戚们一致称赞。大姨和三舅说:“三子,这回你可要享福了,找了这么个精明媳妇。”高挑个子的三妗摸着珠子送给她的一块布料,偷偷掉了眼泪。大概想起丽娥每隔几日价的和她争吵。婆婆嘴碎,媳妇儿耳歪,免不了磨磨擦擦。心眼儿小的三妗一直是三舅忍让着,哪受媳妇的气,寻死觅活的,弄得整个李家不安生。

正月十五团圆节。珠子走后,我常听得三妗和妈说:“唉,再种上一两年地不种了,等三慧安顿下,老两口也种不动了。该往他们身边凑了。”那是一种满是希翼和幸福的语调。妈也猛夸珠子,“咋也是大地方来的,又大方,又知礼,你不愁。”再不就是三妗抖索着那块布料,延展上好多话题。大表嫂知道珠子送三妗一块布料,逢人就说:“哼,别看她现在面子上光,净耍聪明,将来落的连我还要不如。”三妗气得“你说说丽娥,你不给我罢了,别人给我些东西你还要眼气。”

我暗暗为珠子将来的命运担忧。

李姓家族的矛盾是众所周知的。姥姥一生拉扯大七个儿女。大舅二舅家里,自从娶过儿媳妇,家里就不得安宁。大舅的儿媳妇常和武柱表哥打架,拿起什么打什么。一次打架,武柱表哥把花花表嫂打的七天爬不起来,花花表嫂伤好后,回娘家一住五个月。

二舅家是国强表哥常赌博,不回家。表嫂英英放声在二舅家号哭,恨得二舅提都不能提。

三舅家的丽娥嫂子嘴快心眼儿多,不和你明着干,暗地里就把三妗气得上吊。二表嫂从不和人吵架斗心眼,可脑子从小受些刺激,生活上不会照料,穷得家徒四壁。

四位表嫂就把整个家族搅得天翻地覆。除却她们,李家长辈女人凑到一块儿再没别的谈资。

珠子会怎样来面对这些复杂的关系呢?

妈常说:花花英英都是聪明人,只是大舅和二舅家把人家逼得厉害,谁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也会跳起来干。珠子和三慧,一个能说会道,一个是三板打不出个响屁来,不知脾性合不合。妈是善良的,她疼侄儿,可一想起自个儿家族的矛盾,她就心寒。她不愿意一个鲜活的人被逼得快疯了。

珠子在仲夏回来了。穿一件红裙子,肤色比年时来还白嫩。我时常见她牵上三妗家那只祸害山羊,去地里觅草。也时常见她和三妗有说有笑,提一只手编菜篮,装满青椒和豆角。

珠子是很悠闲的,比起我们割麦、拔草、追肥等活来,她仿佛度假一般。三妗不让她干一点儿活,怕脏着和累着。大表嫂阴洋怪气地说:“象端回一个祖宗,嫁到农村,还想不劳动,也就在咱家了”。当然,一切话都不会传到珠子耳朵里去。

我有时觉得,大家在设一个骗局,珠子就象走在一个机关四布的森林里的小鹿,只是跳着,跃着。珠子爱说,常给我们讲她和三表哥的恋爱经过。“人就是缘分,说出来也不知你们信不信。你说我和你三表哥在一块儿半年多,隔着车间,顶多互相知道。家里给我张罗介绍对象,人家有大专毕业的,有在外贸工作的,我一个也看不上。一次,我们搞游戏,抓阄找伴,恰好和你哥在一块儿。那天晚上人们净瞎起哄。说也怪,打那以后,心里就不一样了。见了你哥,不象以前坦然,总是别别的。”说到这儿,珠子开始笑,再不肯说下去。丽娥表嫂就说:“看看,你们城市人就是不一样,我和你大哥二五三天就结了婚。珠子,准备多会儿给我当弟媳?”珠子就笑,笑得非常开心。丽娥表嫂背地里就说:哼,也怪脸厚的,八成是她先追我们三慧的,看上三慧脸模子好。

其实,大表嫂和大表哥是很适合的一对儿,大表嫂说一,大表哥不二,一唱一和,小日子过得很好。大表哥去大表嫂家相亲时,老实的大表哥一句话也没说,丽娥对她妈说,这个人傻的。人们都以为事情不会有结果,万没料到有一天她自己就跟着介绍人来到三舅家。她如今说这话,不知怎想的。

珠子时常去二表嫂家,帮她收拾家,看孩子,和二表嫂说话,说得二表嫂表情生动,衣衫也干净起来。

三妗和妈说,人家这次回来是要财礼的,捎言搭语都有那个意思。

妈劝道:“咳,娶媳妇还想白捡,三慧一往过娶,你们不就一辈子大事了结了?”

“也就是,我总是怕咱担负不起”。

三妗这回的第六感觉对了。以往她的第六感觉总使她认为丽娥在笑话她气她,其实有时是她多心。

珠子临走前对三舅提出来:“您看我们相处也不短了,成家立业也该了,准备在那边安个家。和我同龄的朋友家里都有彩电、冰箱、地毯,我想穿衣吃饭趁家当,咱们这个家庭虽不能和人家相比,也得差不多。再不,人家该笑话我大老远天地找个人,图甚了,还是人贱。”

珠子的伶牙利齿吐出字字千斤,三舅头上沁出汗来。“妈那个巴子,我以为你真看上三慧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有一副老骨头,卖了要不要”。可三舅到底压了压要冲出喉咙的话,始终没有吱声,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三舅背地里把三表哥叫到一边,好一顿骂:“养你,喂你,没想到你倒会逼债啦?你把老子这把骨头卖了,看给你媳妇买彩电还是冰箱!”

珠子走时,大表嫂笑得最响:“珠子,赶快回来,嫂子给你布置新房”。二表嫂哭得象个泪人,提了一大篮鸡蛋,非要珠子拿上。三妗的长脸上时时挤出些笑容,实比哭难看。大表哥用四轮车把珠子和三慧送到车站。回来以后,丽娥和大表哥大闹了一场,不让大表哥进屋。“我的车,你凭甚随随便便给人家使唤,养车是我养了,买油是我买了,白给人家使唤还不说好”。

三舅大骂“都是些杂种,一群白眼狼”。

老古人说道:没儿的哭瞎眼,有儿的气破肚。看来真个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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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7 19:1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