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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许先生(8)
正文

8

见到许先生的那个周末,我去父亲那儿看他,想将见到许先生的经过说给父亲。

刚提到在拆迁那片儿胡同儿巧遇到许先生,父亲就急不可耐的问我,“哪个许先生?”

“呵呵,您忘了,就是文革前住在咱家前院儿东屋儿的许先生啊”父亲很是吃惊,话也结巴起来,“谁、你说谁?你说画画儿的老许?他,他还活着吗?”

“是呀”

父亲赶忙往起抬身儿,“他在那儿呢?快,快带我去看看他”。

“早走了,回江西了”。

父亲一脸的沮丧:“他给你留了现在的地址吗?”

我这才想起来,见到许先生时光顾得激动了,竟然没问他现在居住在哪儿。

“只听他说从南昌来。”

父亲听说我没详细问许先生的地址,扼腕痛惜着,对我一通儿责备。

“机会难得呀,稍瞬即逝了”父亲感叹道。“本可以接上的线头,又断了。难道真是命里如此吗?遗憾,遗憾啊!”

父亲背靠着沙发,以手加额,仰面长叹。

原来,许先生被遣返回乡三年后,虽然没见到许先生的女人来找他,父亲还是没按许先生的嘱咐,烧掉那封他临走时留下的信。父亲想,可能那女人碍于时局不便,未必以后不会来,就继续保留着那封信。

直到文革结束后,还是没见到那女人来找许先生。父亲想她大概是不会来了,拿出那信想烧掉。可又想起许先生临走时说过的“会等她”的那句话,就犯了难。几次拿出许先生留下的信,想打开看看许先生留下的地址给他写封信,让他别等了,但每每觉得窥他人隐私,有悖于君子所为而放弃。

又过了一年,父亲实在忍不得了,几番犹豫,几番心理挣扎,他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他人的幸福着想,只找地址不看内容总可以吧,忐忑不安的他终于打开了许先生留下的信,照着里面留下的江西萍乡的地址,写信委婉地劝告他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半个月过后,寄给许先生的信被退了回来,退信原因栏里写着:查无此人。

父亲想了许多种可能性,但无从考证,只得作罢。

到一九八二年初,我家搬离老胡同儿时,父亲才对相送的街坊们说,老许被遣返回乡时曾留下一封信,想等那个回四川的女人找来时交给她。父亲留下我家的新地址和电话,拜托街坊们,如果老许哪天能回来就告诉他,给他写过信,可不知怎么回事信被退了回来。如果那女人回来找他,就告诉她老许一直在等她… …

没承想父亲还没说完,前院儿姜大妈就忙不迭的埋怨起来,怪父亲可真能瞒得住事儿呵,还说耽误了大事。

父亲慌忙问怎么回事。

姜大妈讲了件我父亲从不知晓的事。说是大概七、八年前,就是‘批林批孔’那阵儿。有天下午姜大妈睡午觉起来拉窗帘儿,看见有个女人领着个男孩子站在小东屋儿门口,悄没声儿地正按着孩子脑袋朝着屋门儿鞠躬。姜大妈觉得怪性,跑出来看。那女人听到身后有声儿,头儿也没回,拽起身边儿的孩子就往院儿外走。姜大妈赶紧追出院儿看,竟是和老许好过,后来被她妈领走的那姑娘。看那姑娘抹着泪儿,姜大妈猜她遇到什么难处了,就劝她们先到家里去歇会儿,说会儿话,看能帮到她点儿什么。可她死活不肯,说急着赶火车回老家。姜大妈只得送送她们,一直送到胡同儿口。道儿上姜大妈打听了半天,才了解到她们早上从四川赶到北京,就直奔中央美院去打听老许的消息,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老许文革初就被遣返回乡了。辗转找到一个当年押送老许回乡的人,那人现在好像是革委会的什么头头儿,听了她的来意,没好气儿的告诉她,老许回乡的道儿上得了急病,到地方儿就死了,让她也死了那条心。那姑娘登时觉得万念俱灰、瘫软在学校的楼道里。临回老家,那姑娘觉得不能白来一趟,就带孩子来认认他父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儿,自己也来凭吊一番。

至于当时她母亲带她走时曾说过“不能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可最终孩子还是留了下来,长得这么大了的原因,姜大妈说没好意思问。

姜大妈还说,那姑娘说得泣不成声,她也只能陪着叹气,劝劝她。临分手那姑娘还央求姜大妈,别和人说她们来过,怕这消息万一传到老家,影响孩子今后的成长。所以,如果父亲不说这事,她也一辈子不会说。

姜大妈埋怨父亲,如果早知道老许留了信,告诉她老许一直在等她,对她多少也是个安慰。

父亲听说这事儿后,自觉辜负了老许的信任,也对不起那女人和她的孩子,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备受自责的煎熬。

从父亲那儿回来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想着许先生一家人所遭遇的磨难,更想到那只是那个年代多少人家儿生活的一个缩影。深感个人在社会动荡变迁中的渺小和无助,深感那个年代对人性的无视和愚弄,深感盲目的群众运动对社会法制与经济发展的践踏和阻碍,更感念着我们国家走出那个令人痛惜的时代,使社会不断进步与发展的艰难和不易……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我的一个旅居瑞典的表妹回国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我应邀前往。尽管她那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和西方现代主义表现风格的画作得到了许多观赏者的赞誉,但作为仅有浅显欣赏能力的我来说,还是无法从中完全看懂画家所要表达的内心诠释。好在受邀者中既有亲戚,也有曾经交往过的朋友,大家难得借这个机会聚在一起,寒暄、聊天、合影,直到快要闭馆的时间,我才和大家告别,走出表妹画作布展的那个展厅。

沿着走廊匆匆往外走,路过另外一个展厅门口儿时,见工作人员正把一块展板往里搬,我不经意地向展厅里瞥了一眼,赫然看到门儿里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儿。

不对,确切的说,是一幅儿巨大的人像油画儿,装裱在迎门儿的展墙上,是画面儿上的人物似曾相识。

我急忙返身儿回来,想进去看个究竟。展馆的工作人员伸手拦住我,“对不起,先生,今天闭馆了,明天再来吧。”

“不好意思,求您让我进去看一眼吧,我好像认识油画上的人… …就一眼,”我语无伦次着。

他愣了一下,喃喃着:“还有这样的事儿,您可真会找理由儿。”

他没再拦我,打开刚刚关掉的灯,“您可快着啊。”

我急忙走到画像前,定神儿端详起来。

画像中的人身着蓝黑色的长呢大衣,围着一条蓝白格的围脖儿,背手儿站立在一棵松树的树冠下,昂首远眺着。风扬起了他花白的头发和颈上围脖儿的一端。长长的眉梢下、白色镜框的眼镜后一双坚毅的眼睛、黝黑而棱角分明的面庞… …“这,这看着太像是许先生了!”

可再细看,又觉得和我熟识的许先生还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有差别,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往画像下看,画作的名称是《父亲》。

“这,这,这是谁画的?”我有点口吃地问拿着钥匙等在身边的工作人员。

“画家呀”

“不,我是问这画家的名字”,我竟然有些不耐烦了。

那工作人员看了我一眼,好像明白了我确实和画中人有某种渊源,他指指画像,“展墙的背面有画家的介绍,您转过去自己看吧。”

我踉跄地跑到展墙背后,急不可耐地读着上面的文字,泪水渐渐充盈了我的眼眶,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悲怆从心底而生,迅速吞噬了我的全身… …

许松籽(1966~ )

四川省中青年画家

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事

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副教授

自幼丧父,五岁起既师从曾就读于中央美院的母亲学习绘画,基础扎实,功底深厚。其近年创作多以写实手法表现偏远大山里人的喜怒哀乐,尤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见长。其创作的《求生》、《攀岩人》、《背着母亲去读书》等作品分别获得… …

本展首次展出的油画《父亲》,系遵母亲临终遗言,为纪念其从未谋面的父亲诞辰八十周年而创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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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5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