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诗意的栖居 |
正文 | 近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许多有钱的城里人,都想方设法到乡村去买房。一次,与妻子一道驾车,从临海返回黄岩,没走国道,特意走乡间村道。在翻过一座山时,看到山间一幢别墅。我们停下车,过去走访。别墅旁边大片山地,种有整齐的苗木,有一对夫妇正在地上劳作。据这对夫妇说,别墅的主人是一个企业老板,苗木基地也是他的,他们俩为这位老板看管房子,并负责为企业食堂种植一些蔬菜。企业老板闲时会带些朋友过来,玩玩牌,住上一二天。自那天以后,妻子与朋友一起时,经常会念叨起,如能在宁静的乡村有房子多好。她的一些朋友也说,那样才是诗意的栖居。 如果住在乡间别墅,才是诗意的栖居,那我这一生要实现诗意的栖居,看来是不可能了。举债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省吃俭用十几年,刚从房奴中走出,要再去乡间买房或建房,根本不是我这样的工薪族力所能及的。想想自己年少时也是住在山清水秀的山村里,可那时怎么就没有感受到一点诗意呢?当然,那时住的只是山村的普通木房,不是现代的别墅,相比来说,只能说是陋室。但刘禹锡不是有一篇很著名的《陋室铭》吗?他住的虽是自己说的陋室,但他在陋室里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调素琴,阅金经。”确是很有诗意。我觉得这样有诗意的生活须有三个前提,一是有一定的物质基础,至少不为温饱发愁;二是有高尚的生活情趣,不像现在有些人只是把麻友牌友约到乡间,可以尽情地玩;三是有一定的文化和审美修养,能以审美的态度看待生活。我住在乡间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可以说,衣,是勉强蔽体;食,是半饥半饱,恨不得早一日能走出贫穷的山村,解决温饱。这样的生活状态,哪里还有诗意可言呢?当然,我如果是圣贤,能做到像颜回那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可我是普通人,何况颜回还有“一箪食”,而我却要为“一箪食”发愁呢!陶渊明是我国古代最典型的诗意栖居的人了。他辞官回归乡间,有“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雅致居所;虽有“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劳作,也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在家,可以“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而怡颜”“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忘忧”,出门,可以“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你看,他既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又有高尚的生活情趣,鄙弃官场,淡泊名利;且又能以审美的人生态度栖居田园。 人,诗意的栖居。这句话出自19世纪初叶德国诗人荷尔德林,他在一首题为《轻柔的湛蓝》的诗中写道:“如果生活是全然的劳累,那么人将仰望而问,我们仍然愿意存在吗?是的,充满劳绩,但人,诗意的栖居在此大地上。”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借诠释他的诗来解读他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海德格尔所处的时代,正是商业文明高速发展的时期,“上帝缺席”,“诸神消退”,世风日下,物欲横流,人们追求的是低层次的感官享乐和肤浅的虚荣。人们在物质上获得温饱且日益丰裕时,精神反而日愈失落,心灵反而无家可归,人类必需寻找和构建自身的精神家园。诗意的栖居,就是要以审美的人生态度居住在大地上。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是人有精神需要。而温饱不过是人类获得这一本质需要的物质前提。物质的富足,不是人的本质需要,一些富翁大款不也仍然感到生活空虚无聊吗?关注精神家园,通俗地说,就是关注精神和心理健康的美好建构和发展。现在,我们的温饱已不成问题,在继续追求物质富足的同时,也要关注自身精神家园的构建,这样,才不至于成为金钱的奴隶,不至于被异化为非人。 有条件的前提下,工作之余,到乡间去住住,放松一下,吸吸乡野清醒的空气,这是一种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生活。如果只是为了炫富或为能更专心地安静地玩牌娱乐,那就根本谈不上诗意的栖居。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如果人作为筑居者仅耕耘建屋,由此而羁旅在天穹下大地上,那么人并非栖居着。”“栖居”不同于“筑居”,按海德格尔的话说,“栖居”是以神性的尺度规范自身,以神性的光芒映射精神的永恒。诗意的栖居,本质是诗化。也就是在道德律的规范内,以审美的人生态度居住在大地上。因此,人,诗意的栖居,不在于房子在乡村还是城市,就像陶渊明说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也不在于华厦还是陋室,就像刘禹锡,“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归有光,居“室仅方丈”的项脊轩中,“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这不正是诗意的栖居吗?今晚,我坐在书房中,静静地想着,并用键盘记下自己的思考,这又何尝不是诗意的栖居的一种存在状态呢。 2013年5月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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