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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姥
正文

老姥和我家同住一个院里,按辈分算是曾祖辈,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村里人都把她叫三老婆。

老姥出生于十九世纪末期不详,好像姓王,男人排行老三。清朝末年兵荒马乱,缺吃少穿,老三加入了土匪行伍,杀富济贫。土匪内讧,老三死于黑枪之下,就剩下了无儿无女的19岁的三老婆守寡。随着岁月的流失,村里已无人知晓三老婆的身世和姓名。早年时还有族室的晚辈照应生计,经民国十八年大年馑老三家族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三老婆。三老婆的娘家在何处,也无人知晓;偶然有人提起,她装聋作哑拂袖离去,肯定有难言之隠。

从我记事起,老姥就是五保户。生产队每月供给25斤粗细粮,半斤清油和2元钱,柴火任由她到场里麦秸垛取。其他人家柴不够烧,只能去沟里埝上砍树枝或者扫树叶。吃水都是邻里左右调空送一担,也够一天洗衣做饭了。老姥80有余时,还能生活自理,只是她都不知年代的老房子没有了耐性,一场风雨过后频临倒塌,村里把电视房隔了两间让老姥居住。80年代初期,老人行动不便,各家各户轮流管(送)饭。分产到户后,公社在邻村的废弃拖拉机站内成立了敬老院,将几个五保户收容到一起赡养。小学五年级就到镇里上学的我,每周末沿途放学上学路上总要看望老人家。她总是把我拉到怀里,攥着手,摸着头,高兴得合不拢嘴。问家里的情况,问村里人的情况......几乎每个星期六下午老姥拄着拐杖早早站在敬老院的后门口,昂着头,立等她熟悉的身影;又拄着拐杖把我送上求学的小路,千嘱咐万叮咛“我娃好好学,星期了来(拉)呀”。直到走远了,回头看,老姥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

同住一个院子的缘故,我的童年就是在老姥的炕上和拐杖下度过的。在温暖的火炕上老姥问的最多的是“我死了你哭不哭?”“哭哩”;她突然倒卧了下去,任你推搡叫喊无动于衷,于是我吓得大哭起来。而老姥高兴的睁开双眼顺势把跪伏于身边的我搂住开始哄劝......随后拿出箥蓝里的“香嗝”慰劳我。白天大人们都去上工时,老姥挪着一双小脚、拄着拐杖掇我的小手蹒跚的村头巷尾;要不坐在大树下教我说不知流传了多少代的民间花花:箩箩,面面,七斗斗,八罐罐,黑的喂骡马,白的献爷爷(yaya);骡马喂得壮壮的,好到外村看戏去……要不就是:风来了,雨来了,黑娃担着水来了,倒到丫的(哪儿),倒到瓮里;瓮里有个火屑屑,蹦(bie)到黑娃眼窝里,黑娃黑娃你甭哭,妈给你来瞅媳妇;睡到哪的,睡到簸箕里,簸箕摇得哗哗哗,黑娃和媳妇睡得呼喽喽……可以说老姥是我最初的启蒙老师。冬日里的下午,老姥和我用拐杖抬着笼的麦秸艰难的走在空旷的巷道里,当然重量主要在老姥那边;那挪动的身影、那停下歇息的嬉闹声至今在脑海泛光。白天空寂的巷道里,老姥挪动着一双小脚、拄着拐杖拎着我井台边坐坐等着大人下工,或者大树底下用绳子掏绞,或者穿梭房前屋后忙碌卫生喂喂鸡猪,很少闲坐。院子很窄又两面对称有房,中间只有一线天。老姥的房子盖在西边,房子黑暗阴森。放中间的八仙桌上有个插拔镜子,镜子边上别了一个披头散发.表情痛苦的外国人头像——后来才知那人是耶稣。老姥无事经常拿个手抄本念经:“人骂我,不还口;人打我,快快跑……”,其实她不识字,是别人念几遍她记住的!

85年冬天我上初一的一个下午,村里来人稍话:“你老姥走了”。我让同学代假发疯似的一路小跑到敬老院,哭喊着直扑老姥的房子;房子已经打扫一空,只有桌子上麻纸包裹的老姥尚未吃完的,我送的麻饼。敬老院的其他老人闻声而来同劝我,“你老姥已经回村了”,“娃呀,不难过,老婆成天夸你哩”,“你老姥福重的哩,没有白爱你”.............老姥的灵堂设在村中间的电视房,我长跪在灵前嚎啕大哭。老人走的突然,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老人走的太突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泪水涌出的眼前出现了她慈祥的身影,哽咽声中我听到了和蔼的声音,“我娃不哭,老姥享福去了,不敢难过”。生产队过的事,全村人都来送葬。没有多少花圈,没有多少乐人,但流泪的,抬桥的很多!

老姥如果在世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

我的视野已经模糊,寂静的办公室任我抽泣!老姥,我想你;老姥,每年会为你烧纸的;你托一回梦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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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4:2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