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黑与白 |
正文 | 有一个成语叫黑白分明,字面意思是黑色和白色反差很大,区分得清清楚楚,后来多用来比喻好和坏,泾渭分明,一目了然。经常自觉不自觉地用这个成语,臧否人事,论说是非,显得自然而然。因为它揭示的现象司空见惯,有如常识,故而,很少去想它的对错。 要做一文字课件,我就是遵从黑白分明的原则,白色的背景,黑色的宋体字。我崇尚单纯、简约,一般的课件,都是如此。谁知投影时,问题就出来了,白还是那白,黑却并未如所期望的那样鲜明。问题出在投影的灯泡上。灯泡用久了,光线衰变,以至于黑白不分明。这是物理学讨论的问题,我不想纠缠。我想到的是,即使是黑与白,所谓的“分明”,也是有条件的、相对的。暗夜里,即使白如雪,也无法与黑区分。 世事也岂非如此?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能考上一个中专、大学,吃商品粮,拿工资,那该是多荣耀、多幸福的事。我还清晰地记得高考之后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的情景,虽然和我的期望相去甚远,但我依然热泪盈眶。因为十年寒窗终于有了回报,虽然这回报不高。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改变了,我成了公家的人。我不会再重复父辈日出而作日落却未必能息,风里来雨里去,仍难得温饱的日子。我终于有了和他们不一样的生活,全新的生活。伙伴们羡慕得要命、嫉妒得要命的目光,足以将我收到通知书后稍许的不快化为灰烬。我的腰杆儿似乎一下子变得坚挺有力了。 真应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老话,时至今日,我曾经是那么怜悯在贫瘠的土地上刨食求生活的昔日的伙伴,随着打工的浪潮,走南闯北,周游世界。他们的荷包渐渐地鼓了起来,大多数都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听着他们每月可以挣个三五千的议论,准备买房买车的打算,我由衷的高兴。但高兴过后,心里也未免酸溜溜的。 说到工资,不是我要发牢骚,要故意丢时代的脸,刻意抹黑改革开放,说起来真是令人丧气。做了三十年教师,还是所谓的高级教师,月工资至今不满三千。十年,整整十年,基本上没有让人高兴的加薪。可是,物价却像春天的野草,一个劲地疯长,长得让人心慌,心疼。这种野草,一个农人既不能刈割,又不能一把火把它烧掉,只能眼睁睁任其肆虐可怜的收成,能不悲愤吗? 我喜欢教书,坦白地说,但我不愿做老师,不愿做中国的老师,不愿做中国农村基础教育的老师。我在好几篇文章中表述过这样的观点。从2002年到现在这十年,大部分农村教师,基本没享受到经济发展的红利,成了被遗忘的一群,被沦落为穷人。职业再崇高,再神圣,养不活老婆孩子,或者是养活老婆孩子都很困难,不能让老婆孩子幸福,作为男人,说热爱这个职业恐怕有些言不由衷。在这个方面,我都不敢理直气壮地说是个男人。我不爱说假话,讨厌说大话,尽管我知道说真话、说实话讨人嫌,甚至有时还要付出代价。因此,能不说话我尽量不说话,能用笔说话的我尽量不用嘴。 通常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清贫,更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清贫。当然也有例外,那些舆情一直赞美的最美的乡村教师。也只有他们,才称得上甘于清贫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虽然,单靠他们,撑不起基础教育这片蓝天。虽然,这样的人,只是因为太少,才物以稀为贵,才被美。虽然他们的伟大是艺术特写,苦痛和怨恨是被剪辑掉了的。但我,依然打心底里尊敬他们,崇拜他们,同时也从心底里可怜他们。可怜他们,也是可怜自己。 这样说来,读书,成就了我,也害了我。 有时便想,假如我没有考取什么学,现在是不是也和昔日的伙伴一样,春风得意地做一个农民工呢?答案是肯定的。时下,本地的工价,一个不需要什么技术的小工一天的工资不低于一百五十元。至于说到有点技术的,低于两百的工价,肯定没人做。想来我再怎么差劲,退而求其次,做个小工还是够格的。在昔日的伙伴中,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我都不比他们差。这点自信我还是有。 说读书害了我,我是有充足的根据的。长期不参加劳动,虽未到五谷不分的地步,却真也四体不勤。最好的青春的时光,都献给了所谓崇高的事业,再让我打工做体力活,从头来过,真还要经历一番涅槃。不现实。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放弃,不是没想过改变人生轨迹另起炉灶,只是总抱着一种幻想。总以为一个国家要发展,就一定会重视基础教育,就一定会改善从事基础教育老师的待遇。没有教师的付出,哪来基础教育的发展,道理如同有了鸡才会有蛋一样简单。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十年。背驼了,头白了,眼花了,身边的人都富起来了,而我,依然还是一个穷教书的。当人们竟然兴致勃勃争论把教师节定在哪一天最理想,我的感觉就像是一群中国人争论谁当美国总统最好一样,特别好笑,特别滑稽。 幸好,再熬上几年,也就退休了。日子虽然艰难,好在孩子大了,好在还不至于挨冻受饿,凑合吧。有时便安慰自己,想想非洲那些在战火中倍受煎熬的兄弟,该知足了。 回到黑白的问题上来,世事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从古至今,我们习惯于以好坏、忠奸这种二元思维来区分人。但人,绝非是京剧里演的角色那样,脸谱化。奸人不会把奸写在脸上。蔡京、秦桧、和珅,无不位居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有名的坏人、奸人。但蔡京是书法家,秦桧出身状元,和珅最会做秀。他们对天下奸,对同僚奸,对民众奸,却对皇上忠,对家族忠,对朋友部属忠。我发现,越是奸人,越会作秀,越虚伪。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立场不同,好与坏、忠与奸,裁定自然也就不同。对于教师的看法,或许我是当局者迷,觉悟低,依然习惯于二元思维,只看到了低收入,而没有看到教师节的隆重,没有真正领悟无私奉献的职业操守内涵,流于偏狭了。我很惭愧。 由此看来,有时候,黑与白未必分明。黑未必不好,白未必就不坏。不想当教师的,未必就不是好老师;一心想做教师的,未必不是误人子弟的庸师 。赶快打住,如此推论开去,恐怕就真要犯思想路线的错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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