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林玉的手绢 |
正文 | 林玉开着车回父母家。父母住在农村,离县城十几公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这条路是省级公路,前年刚修过,车少路好,路两边是遮路的绿荫,跑起来省心舒心。快到西贤镇的时候,林玉看到路边一个男人向自己招手,看起来有些面熟的样子,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一寻思反正是白天,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就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上。那男人走近来,林玉摇下车窗,细一打量,认了出来,心里有些不自在,这个人是林玉谈的第一个对象,叫孟良。 孟良笑嘻嘻地看着林玉,说道:“远远地看着是你,怎么样,十几年了,还认识我吗?”林玉说:“哪能不认识,怎么,有事吗?”孟良说:“没什么事,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一块看看我买的新车。”林玉顺着孟良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崭新的宝马停放在一个门市的门口,锃亮的车体在阳光下直耀眼。孟良提高了一下声调,说:“5系的,宝马X5,全套下来八十多万呢!”说那个八字的时候,嘴张的老大,能吞下个馒头,然后象不经意似的又瞥了一眼林玉开着的雪佛兰乐驰,那神情,象看个玩具似的。林玉胃里一阵翻滚,一股恶心差一点没涌上来,强压自己露出笑脸:“别了,我专门回来陪父母的,凑时间再约吧!”孟良也不勉强,打个哈哈就走了。林玉打开CD,放了一首陈奕迅的《认了吧》,在歌声中,继续开车回家。 回到家与父母打过招呼,林玉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大纸箱子,里面全部是些小零碎。有从外面旅游带回来的小纪念品,有断了带的包包,有上学的时候做的手工,还有年轻时学打毛衣时用的钩针,乱七八糟的,都是没什么用,不想带到城里自己家里,又舍不得扔的物件,每当林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把这个箱子拉出来,胡乱翻上一阵,看看这些东西,想想以前的事,心情就好多了。 翻着翻着,林玉的手停住了,她的目光停在一条手绢上,展开一看,那是一条很普通很普通的手绢,灰白色的底子,边上是土色的框框,在一个角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九三年八月几个字,她用力抓住手绢,窝巴窝巴想要扔掉,犹豫了一下,又展开来。林玉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翻箱子,随手把手绢扔在桌子上,便斜靠在床头的被子上,闭上眼睛,年轻时的那一幕幕场景映在眼前。 林玉年轻的时候长得十分俊俏,在十里八村是拔尖的,高挑的身材透着格外的风流,白生生的鹅蛋脸上,一双毛茸茸、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用说话就惹人怜爱。中学毕业后,林玉回家帮父母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心灵手巧的名声早早地被亲戚邻居传播的远近皆知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提媒的踩破了门槛,林家父母都是开通的人,在这事上完全尊重林玉的意见,但有一条,希望她嫁得离家近一点。为什么呢,原来林玉共兄妹两个,林玉的哥林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在外地工作,两位老人还想着依靠老闺女呢! 转眼间到了九三年春天,家在西贤镇上的孟良来提亲了,孟良家是西贤镇上的坐地户子,家境比较殷实,孟良的爸爸是个大能人,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在镇上开了个摩托车维修铺,靠手艺发了家。媒人是闫二婶,二婶是西贤镇上的姑娘嫁到了林玉所在的校场村,经她的嘴一说,那孟良和林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孩长相精神,聪明上进,女孩漂亮贤惠,持家有道,这样两个不结连理,那是没天理了。二婶一番话说得林家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因为林家爸爸对西贤孟家也有所了解,毕竟两个村子离着也就二三里路,于是就让闫二婶给对方回了话,可以安排个日子对象。林玉嘴上不说,心里开始对美好未来无比憧憬起来。 到了日头上,林玉浑身上下收拾利落,穿上过年新买的呢子短大衣,下身是过膝的小毛裙,脚上是从宁阳城里买回来的棕色小皮靴,对着穿衣镜一照,林玉对自己很满意。按照闫二婶的安排,林玉先到闫二婶家的里间屋里等着,孟良跟着他爹来到后,先和林玉的父亲在外间屋里说一会儿话,林玉爸爸觉着可以了,就让两个年轻人见面。林玉一个人呆在闫二婶家的里间屋里,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里间屋是二婶和二叔的卧室,二婶和二叔刚结婚没几年,墙着贴着两个大胖娃娃的彩画,床头上是二叔和二婶的结婚像,看得林玉心里乱腾腾地。里间屋和外间屋之间有一扇门隔着,门上部有一方玻璃,用纸糊住了。 过了好久好久,在林玉感觉上像过了几年似的,外面有了说话声,都是些庄稼收成好坏,天气变化之类的寒暄话,自己的爹话不多,主要是对方一年龄大的在说话,主要是说了自家的经济状况,孩子也就是孟良的生辰年月,下了学都干过什么之类的,中间林家爸爸也穿插着问孟良几句话,孟良回答的时候林玉听得格外仔细,听声音还不错,不结巴,也不是公鸭嗓。接着是倒水的声音,听自己爹说过。这是个重要的考察环节,看看男孩是不是有个大样,倒水要能分清先后顺序,倒在碗里要不多不少,暖瓶放回原位,再走回去坐在那儿,有坐有坐样,站有站样,走有走架。有毛糙的楞头青,把水倒洒了,把暖瓶弄歪了,这媒也就碴了。林玉仔细听外间屋的动静,没有出现骚动,看来一切正常。 这个时候,林玉才发现,糊玻璃的纸居然破损了一个角,透过那个角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听娘说,别看二婶年轻,说成的媒可不少。这个破损的角说不定是哪位心急的姑娘撕坏的!林玉心里想笑,忍住不敢出声,贴在门上往外瞧,可惜得很,角度不好,只看到坐在下首位置上的孟良的爸爸,是个略显富态的高个老头,毕竟是手艺人,不象庄稼人成天风吹日晒的,像个干部似的,听说是雇了小工,自己不亲自干活了。 林玉正遗憾不能看到孟良的模样,忽听外面孟良的爸爸说了句:“大哥,要不让两个孩子说说话?”林家爸爸很干脆地说:“行,咱出去走走,吸颗烟。”踢踢踏踏一阵走动的声音过后,门吱吜一声开了,二婶走进来,一把抓住林玉的手拉到外间屋里来,林玉觉得眼前猛的一亮,外屋里的光线比里屋充足,屋正中站着一个小伙子,瘦长身材,透着一股精神劲,一身新西服十分可体,头发是刚理的,整整齐齐,打了摩丝,一尘不染,就冲这利索劲,林玉心里便满意了七分。 二婶说:“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多说说吧!”说完就笑着带上门出去了。孟良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比林玉高半头,不算太高,与自己倒也般配,脸有点黑,但黑得健康呀。孟良也仔细地打量着林玉,看来也十分满意。两人便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起来,无非是初中在哪儿上的呀,和谁谁谁认识不认识呀,近期看过什么电影啦,没什么正话,有个细节林玉记得很清楚,孟良来之前应该先洗过澡,身上有一股力士香皂味,不像庄稼人一股子泥土腥味。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推门出来,见双方父亲正在院子里抽烟,二婶两口子陪着说话。见两个人走了出来,也不问什么,都是过来人,一看神情,就知道有戏。于是双方道别各回各家。回到家后,林家妈妈等得已不耐烦了,见爷俩回来,便问怎么样,林玉有些害羞,说了句“不怎么样!”扭身便逃进自己屋里去了。爸爸妈妈在外面哈哈大笑起来。闫二婶过了几天来家里,捎过来孟良送给林玉的一条手绢,里面包着600元钱,林玉也买了一条手绢,包了自己的一张照片,一只铅笔,回送给了孟良。过了几天,西贤逢集的日子,两人见了个面,最后依依惜别。 又过了一段时间,孟良便让二婶捎话邀请林玉去县城玩,林玉答应了,收拾好到村头等着,孟良骑着摩托车来接她,两个有说有笑一路子。原来林玉也进过县城,但总觉得路很远,但那天觉得路很近,很快就到了。到了城里,孟良带林玉去了百货大楼,给林玉买了一身衣服,林玉争着付款,被孟良挡住了。两个人又去花园餐厅吃饭,吃了两盘老味煎包,一人喝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林玉味口大开,觉着原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其实原来也和女伴来过县城,也下过馆子,很多次要的菜比这好,可是原来没觉着怎么好吃。吃过饭,两人去了电影院,那个时候谈对象看电影还算时髦。那天放映的是林青霞主演的《东方不败》,稍微有点暴露镜头,按照现在的眼光看,根本就没什么,但在那之前,林玉从来没看过,看得她有点脸红心热,她斜眼扫一下孟良,见他看得津津有味,心里有点不舒服。看到后来,林玉感觉孟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扭扭身子躲了躲,他又靠了过来,再到后来,孟良居然将脸靠了过来。林玉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是从孟良嘴里发出来的,她脑海里跳出两个字“口臭”,啊,顿时,林玉的心凉了半截,身子象进入了冰窖一般,后面的电影演得什么,她再也没有心思看了。孟良看出了她的异样,也不好说什么,两个人干坐着,电影一落幕,林玉便象受完刑似的跑出去了电影院。 孟良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林玉只说身体不舒服,不想玩了,想回家。孟良便骑着摩托车往回走,一路无话。回到西贤镇,林玉便跳下摩托车,不再让孟良送,自己走回了家。爹娘一看闺女的脸色,便知不对劲,便问怎么回事。林玉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被逼急了,说了一句:“这个人不行,不会办事,和他算了吧。”女大不由娘,爹娘见林玉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便将新买的衣服,和那600块钱退回给孟家,不过那手绢没退,是新买的一条。 后来,林玉也想不起为什么突然对孟良那么反感,是口臭吗,也许人家那天是上火呢,也许是吃老味煎包的时候吃的大蒜,这很正常呀,林玉也不是那么挑剔的矫情人呀,反正说散就散了。林玉的变卦对孟良打击很大,他自认为人物头、家境都不错,家里人亲戚邻居都知道林玉是远近姑娘中的人尖子,前期两个人谈得还不错,忽然之间就变卦了,这让孟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农村流行漂亮姑娘嫁城里人,孟良便怀疑林玉准是又找到了城里的对象,整个人十分消沉。据闫二婶告诉林家妈妈,孟良把自己关在家里半个月没出门。 后来又有很多人给林玉介绍过对象,情况都不如孟良,林玉没了成对象的心情,就外出打工去了。现在的老公是林玉在打公的时候的工友,两人是从友谊慢慢的发展到爱情,没有再经历过那种忽然之间的焦虑。 林玉把手绢摊在手上,看那红线绣的“九三年八月”几个字,这是后来自己绣的,当时是为了纪念自己过早夭折的初恋。现在看来,不仅那绣工十分的粗糙,而那感情也是多么的幼稚呀? 想到孟良那八字型的嘴,和他那在阳光下引人注目的宝马车,林玉不仅有点庆幸那场电影,也许孟良根本就不是口臭,也许那天孟良仅仅是想坐得离林玉近一点,表示一点好感,并不会把林玉怎么样,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林玉拿起手绢,随手一折,扔到了屋角的垃圾桶里,拉开门,对母亲说:“妈,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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