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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咖啡馆系列之:挪威的森林(钱塘刘军)
正文

夕阳中的咖啡馆露天座在秋天短暂的光影里散发着浓重的怀旧味。深褐色的藤椅,蓝白相间的遮阳伞,爬满蔷薇的板壁上满是过去岁月遗落的痕迹,慵闲得恍若梦境。穿行的风沿着雕花木栏杆的廊道,轻轻作响。女侍者还是松绾着长发,送上来一份热腾腾的咖啡或敷上奶油的松饼。

“还不信我。”她柳眉一扬,放下了拿松饼的手。

“说说而已。”我忙递上一张纸巾,我知道劝慰的话都成了废话。

不知道什么缘故,每失恋一次却使她变得比上次更美。艺术系毕业的高材生,总是在春天的雨里和秋日的暖阳中翩然而至,匆匆重逢。像一场永远游离于主题之外的邂逅,反复出现,却又静静独立。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被小自己十多岁的假斯文骗,活该。”

见她轻轻抖动了一下嘴唇,乐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我想大概是侍者加大了音量或者打开了窗户,总之,我清晰地记得是那首“挪威的森林”。

“还是乡下的表姐说得好,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欠骗。”她接着说。

乐声激扬,我看着眼前像森林一样蔓延的城市建筑,川流的车辆,以及熙熙攘攘的人。说实话,相较于重金属“挪威的森林”,我现在的心情倒更喜欢“爵士”、“蓝调”这种能抚平人心境的东西。我无法想象遮蔽了整个天空的茂密丛林,以及从它们枝干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腐朽味;我更无法在划开云头的闪电中倾听那隐隐滚过的雷声。这样的场景与此刻的意境不符,也不能多少缓解一下她的情绪。

我说横竖是徒然,早解脱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你会说,你们写书的就知道瞎编。”说完,她狠狠地觑了我一眼。

真的没有丝毫的改变。我努力寻找这么多年以来相似的画面,竟感觉如街头玫瑰一样地多刺。志军说得对,即使是漂亮的女人也要懂得克制,何况还是青梅竹马的旧相识。望着夕阳下依然年轻、优雅的脸,我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想起了多年前的场景。

如果说志军家令人望而却步,那么她家就有一种充满诱惑的神秘感。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虽然让人看着亲切,在我们心里却总会无端地生出些敬畏感来。这种感觉虽然口中不说,即使如志军这样自以为是的干部子女,也和我们一样在最初的时候只能装作顺道而过,或者被一块石头、一片树叶所吸引,蹲下来,向里张望。也许有一天壮大了胆子探门而入,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在池塘边玩耍,或者干脆爬到高高的树上,跨着树枝,双脚悬在外面,看天、看云、看飞过的鸟儿。那时我四年级,她低我一届,也在同一所小学。这样的情形其实并不多。相比较我家同样也是事业单位宿舍,由于不够分配,就填平了池塘,挖了树,挤挤挨挨地搭出来一间间的简易房,远远望一眼就感到寒碜、局促。也许这正是我面对她时所有自卑感的来源吧。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多年后,虽然在别的人眼里我一直是个自信的、有魅力的、也不乏气势的家伙。

记忆总是在适当的时候不期而至,让我们重温那些往昔的片段。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敲开你的门。更多的时候则像个魔鬼,带来些让人心烦,难以自禁的坏消息。其画面的清晰度似乎更多地倾向于痛苦、焦虑,越是不愿想起就越明了、深刻,让人难以忘怀。

“第一次来吧?”她冷不丁地出现在我面前,甩了一下小辫子。

“我找球,刚才不小心踢进来了。”声音明显有些发涩。

“我帮你,找到了借我玩几天。”

我涨红了脸。

“找啊,别愣着。”

见我仍站着不动,她接着说:“难道你是小气鬼?”

我赶紧摇摇头。

她高兴得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们寻遍各个角落,栀子花的香味使我头昏脑涨。沐浴在阳光下的栀子花真是香极了。我们趴在池塘边的假山上看水中的倒影,然后又玩起了捉迷藏。不知为什么,每次我都躲在一个相对好找的位置,也许是为球的事而感到愧疚吧。我们一直玩到父母快下班时才悻悻散去。回家后就一直缠着母亲,让她给我买个球。

“只要你答应,我就一定考个好成绩。”我央求着对母亲说。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想到疯丫头长大了会如此动人。

她没好气地瞟我一眼:“好笑吗,没见过人受骗?”

我知道最好不要解释,她认定的东西,解释也没用,我只能顺着她的心思,如同小时候一直跟在她后面。

“挪威的森林”这首曲子出自甲壳虫乐队。1957年3月,一个16岁的利物浦少年Jchn Lennon组建了一支乐队“The Beatles”,中文名为“披头士乐队”,别名“甲壳虫”、“披头四”。不列颠帝国“重金属”的先驱,获得过14项格莱美奖,1988年入选摇滚名人堂。如果不是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流传广泛,“挪威的森林”这首曲子即使听多了也不见得能引起人注意,我想。

如此沉默的现象在和她一起时却不多见,她没再开口,望着高楼外渐渐落去的夕阳,有一种说不清的忧伤袭来。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仔细观察着黄昏的街道,那些装饰华丽的店铺哪怕点亮灯,也总给人以暗淡的印象。侍者已开始点餐,我要了一份香菇卤肉饭,她说她晚上不吃主食,只点个水果拼盘。

沿着这道路再往前走走就是小时候的老屋。虽然是最繁华的地段,跟现在比起来要冷清的多,毕竟是白炽灯与霓虹灯的时代。说实话,我倒更倾心于那时的氛围,就像第一次约她看电影。

那是个初冬的夜晚,穿过幽静的街巷,经过一段段黑暗,一盏盏路灯,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变得遥远而虚幻,变得让人看不真切。如果不是偶尔驶过的车辆,在车灯的照耀下清晰地看到彼此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仿佛连空气都置身于这迷离的浓雾之中。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唯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唯有时不时传来的鸟声,才能打破这沉寂。难道鸟儿也受了感染,变得无法安然入睡。我们静静地走着,听着脚下落叶的沙沙声,时而抬头仰望布满星光的夜空,时而为了打破这令人心悸的窒息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以至于平时有说有笑的她,总是两手插袋,目光游移地望着前方,像要沉思着什么。说来也怪,几乎每天在一块玩的两个人,好像因为害怕对方似的,一路同行,相隔却足有三四米。

我点上一支烟,真的没什么胃口。

当我确信她迟到而变得惴惴不安。公交车驶入站台,下完人,又一辆辆接着开走了。我看见志军骑着辆崭新的自行车从对面的街口过来,戴着绿军帽,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别等了,她说她明天要去外婆家读书了,父母调动工作,现在在家帮着收拾行李呢。她要我告诉你就一年,回来再联系。“志军说话时已十足是个大人的口吻。那年我十七岁,志军也从父亲平反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变得开朗而又乐于助人。

从那个夏天起,我已全身心地感受到整个时代的变迁。少年时的快乐和社会动荡的结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规划着今后的人生。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了清晰的认识,或者只是被动地听从了父母的意愿。我感觉一切已无从考证,再也不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除了彼此间的友情,一切都清晰的历历在目,仿佛一次盼望已久的旅程,终点就在前面,但不管我们如何努力,却永远也无法抵达。我隐隐觉得我的青葱岁月正从我身体里慢慢流失,融入到眼前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那甚至连爱与不爱都不重要,都来不及关注的世界。

“这是我回到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她说:“明天要去北方,表姐夫已帮我联系好了那里的学校,他的生意都做到校园里了。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

我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失恋,大概七年前。那个秋天我从外地回来是下午五点多钟,各地飞来的航班很多,机场上人流传动,我拉着行李准备搭回程的大巴,一个人影跳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这么巧,你从哪里来,坐的是哪个航班?”我定了定神看清是她,穿着碎花吊带裙,脚上红凉鞋,像一只从热带丛林里飞出来的蝴蝶,漆黑的长发上还簪着一朵漂亮的粉百合。

“怎么这么巧。”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也重复了一句。

她笑得明媚,像远山秋水间荡开的一抹艳阳,玉白一张秀脸依然韵致、依然姣好,高挑的身材像走着另一片丛林的脚步。进城的路上她说她失恋了,是个老外,牛津方向的口音一副拿腔拿势。

“早想分手了,倒便宜了他,还落了个出轨的美名。”她笑得爽朗,不愧年少时的称谓,连失恋也失得那么爽利。

“怎么这次和前几次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好像很在乎。”

“这么多年甩过别人,也被人甩,倒不是因为在乎,毕竟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还没着落。”

已是夜晚,街头还未沉寂,凉气从枝桠间冒出来,后面大运河的水面上响起了短促的汽笛。

“可以点一杯茶暖暖手。”我说。

“都喝一天水了,干脆点两杯酒吧。”

这时候音乐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挪威的森林”。也许是怕影响了进餐的客人而关了音乐?

红酒在蜡烛影影绰绰的微光里显得很有诗意。她说她现在喜欢这首曲子也是因为读了村上春树:“看来我这辈子注定不会得什么抑郁症,关于村上春树你怎么看?”

我举起杯和她碰了一下,看她一饮而尽后脸上已微微泛出红晕。

“村上更多的是一种态度,简而言之,就是现实和非现实的错位。”

“如果说我可以把这种抑郁症似的恋爱理解为现实与非现实的错位,那么对我们这些读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是叩问自己,读村上春树就像倾听自己心灵的回声,看到的是我们自己,也就是作者与读者之间心与心的共鸣。”

“‘挪威的森林’传达的也是这层意思?”

“‘挪威的森林’是村上田园情节和青春梦的延续,对我来说意味着告别—告别我的青春梦。就像今天坐在这里面对你而告别我年少时的情怀,‘挪威的森林’在我这里更多的是一种仪式,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

长时间的沉寂。

我看见她秋水般的眼中泛着泪光,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多么无奈的夜晚!

201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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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2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