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秋风十月河蟹肥(钱塘刘军) |
正文 | 周日,妻说要在家做饭,说女儿发育长身体的时候,每天东一餐西一顿的,怕营养跟不上;即便是大饭店,卫生方面和家里也没得比。我因许久不下厨懒惰惯了,手法也日渐生疏。何况本来就不想干,就想图个方便,这样的心态缺乏热情,即便做出来也不会好吃到哪儿去。思虑良久,还是以烧煮简单、切洗方便为原则。于是,便买了毛蚶、鲫鱼、茼蒿、豆腐,还有全家人最爱吃的螃蟹。那螃蟹虽是长脐,却个顶个的肥大,苍劲而有力,八十五元一斤,算是一解饕餮之思了。 古今食蟹场景当推“大观园”为第一。《红楼梦》第三十八回中凤姐说道:“藕香榭山坡下那两颗桂花树开得好,河水又清碧,河中的亭子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跨水接岸,后又有竹桥相连”。而榭外另放两张竹案,一个上设杯箸酒具,另一个设着各种茶具。这边有两三丫头扇风炉煮茶,那边几个在烫酒。水榭柱子上则挂着黑漆嵌蚌的对子,写着“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泻竹桥。”脂砚斋在此评说:“妙极!智者乐水,岂其然乎?” 如果说到食蟹最有情三字,以沈复沈三白的《浮生六记》最为感人。三白道:沧浪风景,花光树影。金母桥之东,埂巷之北。绕屋皆菜圃,编篱为门。篱边倩邻老购菊,遍植之。九月花开, 与芸居十日。持螯对菊,赏玩竟日。芸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饭菜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余深然之。今即得有境地,而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丰子恺先生文章高手,其中最风雅之作,当属《缘缘堂随笔》之《忆儿时》。子凯先生文中说:“吃蟹是风雅的事,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父亲中了举人之后,科举就废,无事在家,每天吃酒,看书。他不吃羊、牛、猪肉,喜欢鱼虾,对于蟹则尤其喜欢。自七八月直到冬天,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先折蟹脚,后开蟹斗。脚爪可当做剔关节里肉的针,蟹螯上的骨头可以拼成一只好看的蝴蝶。他的晚酌,时间总在黄昏。八仙桌上一盏洋油灯,一把紫砂酒壶,一只盛热豆腐干的碎瓷盖碗,一把水烟筒,一本书,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我在旁边看,有时也给我一只蟹脚或半块豆腐干。蟹的储藏所,就在天井角落的缸里,经常养着十来只。到了七夕、七月半、中秋、重阳等节候上,缸里的蟹就满了。” 我小时候,家里也把买来的蟹储在缸里,我家和子凯先生家不同,我家用的是米缸,和米养在一起。秋风起,河蟹十月稻谷肥,便听见担着螃蟹小贩走街窜巷的吆喝声了。现在回想起那遥远的声音,还伴着儿时童趣的清响。那时候,父亲通常只买回来四五只,用粗草绳绑成一串。如果碰到节假日或者经济宽裕的日子,也会带回一篓,总有十来只。 吃螃蟹当然离不开酒。最好是黄酒,绵软醇厚,正好去去螃蟹的寒气,加饭、花雕都是绝佳的搭配。全家人齐聚一席,若论食品最讲究最干净的,还是奶奶。毕竟不是闾阎里巷出来的人物,吃也要吃出个礼数。而我和妹妹只会囫囵咀嚼,倒有一半被糟蹋了。 食蟹之事最早见于《周礼》,唐宋时有《蟹志》、《蟹谱》。陆游诗云“况当霜后的团脐”。张岱《陶庵梦忆》、李鱼《闲情偶寄》也都曾记载。最痴迷此物的还数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冬心。金冬心有一只瓷罐,自夏天起便把卖画的钱存入罐内。此钱被其称为“救命钱”,是用来买螃蟹吃的。对于真正的嗜蟹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一种情趣,细细剥去,享受着一种过程。如果有二三知己在梧桐疏雨的乌衣巷里持螯夜话,尽管世事沧桑,那份快乐情绪流露出的,也多是心中珍藏着的三分明月。 记得二十年前好友德民雨中漏夜来访,家里正好有螃蟹,便不顾第二天父母的责怪,在厨房一角,烹煮两只,以黄酒八两,畅谈痛饮。不知天色之即白。匆匆二十年过去了,你应已生华发。不知你远赴德国,断了音讯后,过得可好?如果你我幸得再次相见,我必会多备些螃蟹,共你却话年少时的那场潇潇暮雨。 2013/11/8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