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麻雀于飞 |
| 正文 | 雨下得大了，顺着风吹的方向，豆粒大的雨滴斜斜地落下，在门外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声响。 想到阿英的事，心里开始有点担心起她来了。 这一天，是阿英的大喜日子。阿英爹死后，后妈就给阿英定了一门亲事，男方就是本乡陈府的陈大老爷。陈大老爷家里早有三房姨太太，因知阿英在外埠念过几年书，算是个有文化的姑娘，因此，不顾三位姨太太的反对，请了媒人，屡次上门说这门亲事；阿英他爹本是一位绵纱商贩，因生意不顺，赔尽了钱财，无奈之下一气跳了河。后妈定下的这门亲事，说是要给阿英找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好归宿，可她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雪花银，始终也没告诉阿英。 这一阵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空微亮的时候，雨就停了。 我把灯吹灭，看见了灯芯上冒起一缕轻烟，随即闻到一股焦味。 我走出屋子，看见湿湿的地面，被雨打落的枯叶散布地到处都是。有几只麻雀从树上飞落，在淋过雨水的地面寻找着什么。无人的丁香巷里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四周静得吓人。 接亲的显然还没有来，但可以看见隔壁阿英家仍亮着油灯。 雨虽然停了，阿英家门前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青烟，虽然近在咫尺，却还是看不太分明。我感觉两眼酸酸的，忍不住眨了眨，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用舌头一添，是淡淡的咸味。 一段往事不知从哪跳出，浮现在眼前。 “记得等我回来……”一声清亮、通透的声音回荡在窄窄的丁香巷，阿英走得时候留给我的只这一句，那声音穿过时间的隧道，还在我脑海中回荡。 阿英家境本还不错，在本乡，像她这样一个女孩儿，能够外出读书的她是第一个，找不到第二个。阿英走的时候，顾不得被同行的挑夫伙计笑话，大声地说要我等她。在她晶莹如水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一颗炽热的心。 现在她回来了， 她是带着忧伤回到家中的，那一天就在将要过去的时候，和其它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我从山上砍柴回到家中，喂了家里养的两头猪仔和几只白羽鸡，正准备生火做饭时，就听到了隔壁传来了哭泣声。 我看见阿英时，阿英红红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当我走到阿英面前，阿英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搬了凳子坐在门槛边，等着来接亲的队伍。 接亲一事在丁香巷并不常见，这一条巷子住的都是贩夫走卒，有卖草鞋的、卖烧饼的，砍材卖的，婚丧嫁娶都是一切从简。我家对面的二毛娶老婆时不声不响，我甚至还偷偷问过二毛，你家里是不是来了个女乞丐。 坐在门前的小凳上，百无聊赖的我数起了从巷顶天空飞过的麻雀，“一只，两只，三只……”我斜着眼，看见一只只麻雀从巷子的这头飞到那头，又飞回来。巷顶的天空是一条粗粗的蓝线，沿巷口方向延伸地很远很远。当我数到三百多只麻雀的时候，我听到了巷口传来的锁呐和锣鼓声。 接亲的队伍给小巷带来了生气，死气沉沉的巷子仿佛活了过来。 家家户户传来开门或是起窗的声音，有站在自家的门旁的，有倚靠在窗上的，也有大胆地跑过去要喜糖的。一个个干瘦的脸，露出惊奇或是艳羡的神色。 阿英从房内出来时，头上盖了红红的头巾，俯卧在新郎背上。新郞弓着腰，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好还是坏。 阿英没有哭，我知道，阿英的眼泪早已哭干。 阿英的后妈跟在后面，眼睛睁得圆圆，眉飞色舞。 在锣鼓声中，阿英进了花轿，还是在锣鼓声中，轿抬出了丁香巷。 暄闹的锣鼓声和人声都渐渐远去。我想起阿英路过门口时，轻轻地推开轿子的绣帘，我看到她的眼神是冷冷的，是那种死鱼的眼睛，像是完全绝望的样子。 我关上房门，周围变得更加寂静了，这时我又看见几只麻雀从树上飞落，在淋过雨水的地面寻找着什么。 2013-1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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