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生命中的三只狗 |
正文 | 儿子一直嚷着要养一只宠物小狗,用尽了耍脸子、甜言蜜语、以可爱幼狗当面诱惑、举例子讲道理等办法,极力表达他对狗的钟爱和对家有小狗的同学的幸福生活的羡慕,但终被我拒绝。我知道,孩子之所以这样,完全是想重温小时候遇到的两条狗在他心中留下的阳光,因为在那狗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人性以外的善良和友爱。 给与儿子温暖的两只狗是同母却完全不同面的两只小狗,归于二姐家的灰灰是一只纯黑的体型较大且很威武的狮子头狗,大概是和二姐一人长期相处的原因,它像主人一样善良乖巧、听话忠诚、生活不讲条件。归于大姐家的花花是一只身上长有黄色大斑点的白狗,体型轻巧,毛短而顺,大概是终年生活在城里、见识广、条件优越的缘故,它聪明机智、善于表现、善于与人交流,眼力极好,但嘴馋而刁。 如今,二姐已去,灰灰还在;大姐依然欢愉,花花却一任飘零。无论是人的离去,还是狗的消失,总归是生命的结束,我不愿再见到一个生命在我面前结束。 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只狗是父亲在我一年级时带回家的,那时看着一个白底黑点的毛茸茸的小球在我怀里滚来滚去,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三年级以前上的是村学,在距家300米左右的一个土庄里,每天上学时小狗都会在我和二姐的步伐之间游走,一直把我们送到学校。就这样一年一年,小狗陪我读完了村学,在我到大队部去上小学时,每天起得很早,总要偷偷地走,否则小狗就会跟来。后来,它可能知道我不喜欢它那样, 就每天在我上学时,默默地把我送到坡头,等我说一声回去吧,它就会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做出要走下大坡的样子,其实每天走远的时候,我都会悄悄回头看一眼站在坡头像我张望的小狗。 初一的寒假,我到三十里外的姑姑家去,路途遥远,且要翻山过河,不想让小狗去,临走时它却紧紧地跟着我,怎么赶都不回去。有它的一路陪伴,我的旅途快乐多多。谁想回家的时候,因为爸爸在姑姑那买了三间房的木料砖瓦,满满装了一车,人都是挤成肉饼夹在车上回家的。狗被丢下了,我整整伤心了三天,认为这次旅程就是我和它的永诀,谁想三天后的傍晚,已经疲惫不堪的它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我家的大门前,全家人都意外非常,我更是喜极而泣,它该是经过怎样的艰难才回家的啊。 谁想好景不长,初二的一个周末,我和二姐步行到庆城去,同样一路因为有它的陪伴,我们的旅程充满了色彩。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山里的酸枣已经彻底熟透了,各种树叶尽情的展示着它生命最后的辉煌,我和二姐冒着危险挂在崖畔摘酸枣,在红色的树林里与狗一起捉迷藏,在小溪里一起打水仗,在清冽的泉水边比赛喝水,看谁舌头伸得更长,小狗总是欢快的缠在我和二姐的左右,不觉间,二十里的路程就走完了。即将进城的时候,乡里人的自卑使我错误地认为带狗进城实在是一件最老土最不明智的事情,好像满街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两,于是和姐姐一商量,我们趁它不注意,躲进了一家商店,伴我走过童年的狗就此和我们说拜拜了。这次是真的拜拜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老爸估计是住在莲池那里的公职人员杀了吃狗肉了,就此我又多了一层对城里人的嫌隙。但后来我的心里还是固执的设想它的各种结果:他死了吗?他是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是怎样反抗的?没死它有新主人了吗?但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响——不可能。 我对狗再次产生感情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后的事了,只因为这只小狗和我一起见证了二姐人生最艰难的日子 。 第一次见二姐家名叫灰灰的小狗,是姐姐心脏病加重的那一年。后来每次走下姐家的大坡,就会看见身体浮肿的姐姐和小狗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场面,每次见到我,姐姐就像延安百姓见到毛主席一样欢天喜地,不停的说这说那;这只小狗会静静地跟在姐姐的后面,不会对我做出任何仇视或亲热的举动。 一进家门,姐姐就会忘了自己是一个病人,忙前忙后,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我,而小狗总是默默的把两只前腿竖起来蹲在地上,视线随着姐姐身体的移动而转来转去。每次姐姐忙完坐定后,就开始夸灰灰如何如何的忠诚,如何如何的聪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姐姐就故意躺倒在炕上,让小狗看不见,小狗就真的立刻把前爪搭在炕沿上,伸长脖子,直到看见姐姐为止。每次姐姐给我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流泪,姐姐是个苦命人,二十几岁死了丈夫,三十出头得了肺心病,为了生计,儿子十三四岁就出去打工了,姑娘先上高中后打工,后找的姐夫也一直在外为生计奔忙,一个破烂的大院里常年就只有姐姐和灰灰了。因此姐姐对灰灰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不仅是它在院里出现蛇的时候的奋不顾身、也不仅是它在汶川地震时的狂吠唤人,更是七八年相互为伴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灰灰、姐姐,姐姐、灰灰,他们已经分不开了。姐姐临终前的那一个月,是姐姐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月,姐姐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儿子丈夫姑娘都回到了姐姐身边,灰灰也慢慢学会了吃姐姐以外的人给的饭食,九月三十日,姐姐终于淡定的走完了她46年艰难的人生,灰灰卧在门前冷眼看着人们的吹吹打打、吃吃喝喝,而它三天没吃没喝,我就此相信了狗就是一个人,只是不会说人话而已。姐姐走了,吃着粗食的灰灰还在,替姐姐看着儿子、孙子,但灰灰不再跟前跟后,不再步履轻盈,灰灰老了,我不知道老的是它的身体还是它的心。 每次和我一起去二姐家的儿子却没有我这么多的伤感,他才不会听二姨唠唠叨叨讲自己与灰灰的故事,他只记着他和灰灰在一起嬉闹的美好时光,他最为感慨的是他从灰灰身上发现狗也有表情,他说姨夫不在家时,灰灰老呆在窑洞里看着二姨,表情是欢快的,二姨夫回来喊一声,灰灰就会吊着脸灰溜溜的走出去躺在门外,估计他嚷着养狗,有一半理由就是要证明狗和人一样是有喜怒哀乐的。 第一次见大姐家的花花 是我刚调到庆阳那年,因为没有房子,我就借住在大姐家,临时住在老家的大姐进城,一定会抱着花花,花花整天非肉不吃、非床不睡。儿子也是刚进城、没见过世面,胆小怕生,那天不得不和大姨妈同床睡,一晚上他都没敢伸腿,因为花花就睡在他脚下,结果儿子腿疼了两天。不过花花很花哨,很聪明,很会招人疼爱。在姐家住了一个月,和花花也只见过两次面,可后来我们和儿子每次去姐家,花花都会有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总是抱着我们的腿,不能让我们顺利的进屋,直到你摸着它的头说:“哦,花花乖的,漂亮的,去吧。”它才会离开。有时我和儿子故意不说,绕开它坐到沙发上,那它也会把前爪搭在我们腿上,头躺在我们大腿面上,厮磨半天,直到我们爱抚了它为止。我很惊叹它的记忆力,只有和大姐家一起生活过的人才能享受这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其他人即使经常串门的邻家进门,花花也会大声狂吠,以示警告。 花花和灰灰毕竟是一娘所生,对主人的忠诚那是没说的,只是花花的一生得到的赞叹更多。每一次姐姐去棋牌室打麻将的时候,花花就会一改它的活泼好动,静静地呆在姐姐身边的凳子上,看姐姐玩,当麻将结束大家数钱时,花花就会跳下凳子跑到门口等着姐姐回家。如果姐姐那天不在家也不去玩麻将,花花就会好几次去棋牌室看,看见姐姐没在,掉头就跑,谁也叫不住它,难怪姐姐周围的邻居不但能容忍它的半夜乱叫,还一个劲的夸它,说它能说话就是一个聪明的人了。 姐姐一家最头疼的的就是花花的吃。花花只吃肉,家里没肉他宁愿饿着,狗都吃骨头似乎已经是一个颠破不了的真理,但花花就是不能吃,一吃就得病。它的娇气使它永远都那么苗条,使它的生命在它最辉煌的时候走向了终结。今年过年姐夫想打破它不能吃鸡骨头的戒律,没曾想一个鸡头要了它的命,虽然姐夫抱着它进了兽医院也未能挽救它。一个生活在城里的、一辈子只吃肉、而忘记了本该吃骨头的狗在过年的鞭炮声里、在全家人进入梦乡的时候走完了它欢快而又短暂的一生。 狗,一个人们用它骂尽了天下坏人的动物,却是和人类关系最近的生命。我不让儿子养狗,是怕儿子不能承受抚养一个生命的重量,如果不能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还不如不要和它开始。打狗看主人,我要说要了解主人就看看他家的狗吧,有的家庭人与狗的生活或许粗疏,却宁静淡定,内心始终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天地;有的家庭人与狗的生活可能精致欢愉,或许一生声色犬马,终落得个虚名浮利,被利所害,名所累。繁华过后,只剩下些许人生的落寞罢了。 只是我相信狗的人生永远比人的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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