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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的语文老师刘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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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松年是我读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在12年的读书日子里,再没有哪个老师能比他留给我的印象更深刻了。我之所以有这样铭心刻骨的记忆,除了他的讲课和板书的特别之处,以及对我学业之关爱,还有我与他一段不寻常的交往。

刘松年老师讲课时,在每句话的前面总是发出几个“哦”音,并且“哦”声拖得很长,拖出了他吃力的神态。刚坐进高中课堂的我,听了他嗓眼里挤出的那一个个“哦”音,很替他着急。他的板书极有个性,在墨绿色玻璃黑板上写字时,粉笔捏得很紧,下笔很重,书写速度快,黑板发出的“梆、梆”声就很响。这样讲课,这样板书,他显然要付出很多辛苦。往往他才讲一会儿课,额头便冒出细密的汗珠。听第一节语文课我就心存疑虑,这节课他能讲下来吗?

但是那一节课他讲下来了,一周的语文课讲下来了,一个月的语文课讲下来了,一学年的语文课讲下来了,一直讲到我高中毕业。而他的粉笔字呢,乍看不活泛,细端量,那字笔划匀称,排列整齐,字字清楚。即便是拿出任何一个字独立审视,也无脱像之虞。

刘松年老师上课不说废话,把时间全用在讲课上,课时掌握得非常准,往往他讲完该讲的内容低头看腕上的手表时,下课的铃声就同时响起。然后他轻轻吐出:“下课”两个字,转身离开教室。唯有这句简短话,没有“哦”音。

我从小学二年级起就喜欢上语文课,文科成绩一直领先于其他科,对语文老师一向比较关注。我既喜欢刘老师讲课那种认真的一丝不苟的敬职精神,又对他那种格外的辛苦惴惴不安,甚至有不上好语文课就对不住他之感。听他的课我从来不打瞌睡,并且语文成绩不断提高,尤其是作文,常常博得同班同学的喝彩。我不止一次想,同站讲台授课,刘松年比其他老师累多了。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若是国家机器正常运转,我们顺利高中毕业,不管我是否能考取文科大学,或许就不会有这篇文章了,至少我不会对刘松年老师有内疚之情。但是,就在临近高考不足一个月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了全国,高考停止,我们这届只差一步之遥就迈进高考考场的毕业生就地闹革命,以笔作刀枪,与全校师生一起参加运动,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造反,在校园里口诛笔伐所谓的反党黑帮,与对立派唇枪舌剑大辩论;继而杀向社会,两派对垒,绝食斗争,把个小县城搅得乌烟瘴气。

大约是1967年秋季的一个阴雨天,我在曾作为校团委的一间办公室编辑战报,有人叩响了房门,与此同时传来“哎哟”一声。我小心推开门,见是刘松年老师。先前两大派出于报复和对油印机钢板墨水纸张的占有欲,曾互相打砸抢。为防备编辑部的门被撬,我在门板上用细细的铜线暗布了电网,裸线一端接到天棚上的电灯火线上。天气潮湿,不必说碰到隐藏的裸露铜线,即使摸一下门板也很不受用。触电的一刹那,着实吓人。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如何规避危险。刘松年老师显然是被电着了,只不过没甚大碍。

刘松年老师是来找事情做的——用句时髦话说是来参加文革运动了。运动初期,在校园里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中见不到刘松年的署名,在之后的派别辩论中,更看不到他的影子,这样的行为足以表明他赞成什么,反对什么。现在看来,那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冷静!直到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颁发了《关于按照系统实行革命大联合的通知》,我们校园的火药味才由浓转淡,两大派的杀气有所收敛,他才出来请缨。

我那时在所谓的造反派组织自封编辑,主办《东方红》报,便叫他抄写大字报和誊写文字材料。我看见,他落在大字报上的毛笔字,依然像他的板书和我作文本上的评语字迹一样,字迹清清楚楚工工整整。

那些日子我的心十分不安。刘松年是我敬重的老师,我是他的学生,我怎么能如此妄自尊大?他那手中的笔,应该写教案,写我作文本上的评语,此时却听我指挥写些狗屁批判文章。是谁导演出一出这样本末倒置的你闹剧?

好在不久中央发出“复课闹革命”指示,紧接着毕业生得到一纸草率的毕业证书。离校时,我从刘松年老师那里借了本《古代汉语》,记不清看了多长时间,回校把书还给了他。自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认认真真讲课,认认真真写字,认认真真做人的老师。

去年我在网络上看了吴过写的《红卫兵档案》,浏览了那个曾经给无产阶级红司令戴过红卫兵袖标的风云人物所在学校校长惨死在学生皮带下的网络文章,脑海里就回放了自己在文革时所经历的一幕一幕闹剧。我们无知、盲从、狂热,尽管学校没出现命案和伤害老师的案例,但也曾有学生对老师动手动脚的过激行为。想一想,一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身临险地,到他学生的小山头毕恭毕敬地听任差使,怎不叫今天的我深感愧疚?我多想向刘松年老师说声对不起啊!

然而上苍没给我这个机会。去年拜访母校的一个美术老师时,他告诉我,刘松年老师已经因病去世多年了。

缅怀往事,美术老师说,刘松年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对待工作,都令人十分钦佩。一次学校开展向灾区捐献活动,他在每月51元工薪的条件下,一次捐出20元。美术老师还说,他亲眼目睹了刘松年老师备课的严谨、教学的认真,他做的教案不仅内容详细扎实,文字书写工整,而且连页面的边距都十分讲究。那教案装订之美观,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连从事美术工作的他都佩服不已。最后美术老师不无遗憾地告诉我,那年评特级教师,连省里下来的评审人员都对着讲台上的刘松年扼腕叹息,如果不是口齿方面的缺欠,这个荣誉称号非他莫属。

师生相处四年多,我对刘松年老师的人品知之甚少。待我初知了他的优秀,想再聆听他的教诲时,人已经走远了。“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蓬山路远,青鸟安在?我只觉得我的恩师身影已化作一棵大树,望他须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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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27 17: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