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词典首页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文章:

 

标题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24)
正文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8 衣锦还乡----家人和土匪(1949-----1951)

一路上,我母亲都在想,宜宾会是什么样。宜宾有电吗,宜宾的山和长江边上的山一样高吗,宜宾有剧院吗。当她和我父亲一起爬上小山,她非常兴奋地看到,她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宜宾坐落在一座小山上,俯瞰着两条河交汇处的岬角。一条河清,一条河浊。她看到电灯闪烁在一排又一排的小山村里。山村房子的墙壁由泥土和竹子建成,在她看来,房顶上的薄的弯曲的瓦片很是精致,与满洲里对付风雪的粗笨瓦片相比,宜宾的瓦片像是花边。远处,透过薄雾,她看到,由竹子和泥土建成的小房子就建在郁郁葱葱的山腰上,山腰被樟脑树、水杉树和茶树覆盖着。最终,她不再感到负担重重,不光是因为我父亲让他的警卫替她背铺盖卷,还因为,在走过那么多被战争破坏的城镇和村庄后,她高兴地看到,这里一点儿都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7000人的国民党守备部队没经过战斗就投降了。

我父亲住在一幢别致的官邸里。官邸是新政府刚刚接管来的,既当办公室,又当宿舍。我母亲和我父亲一起搬了进来。官邸里有一座花园,花园里有很多我母亲从未见过的植物,楠木、木瓜和香蕉。花园的地上长满了苔藓。金鱼在水箱里游动,水箱里甚至还有一只乌龟。我父亲卧室里有两张大沙发床,这是我母亲睡过的最软的床,以前,她只知道有砖炕。在宜宾,即使是在冬天,所有你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张被子而已,这儿不像满洲里,这里既没有刺骨的寒风,也没有漫天的沙尘。你不需要用纱巾蒙住脸,你可以自由地呼吸清新空气。水井没有盖盖儿,从井口伸出一根竹竿,竹竿的另一头拴着提水用的桶。人们在光滑的石板上洗衣服,石板略有一点角度,人们用棕刷来清洁衣服。这样洗衣服在满洲里是根本不可能的,衣服或者会被粘上尘土,或者会被冻硬。生平第一次,我母亲每天都可以吃到大米和新鲜蔬菜。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才是我父母的真正的蜜月。我母亲和我父亲住在一起而没被批评为“爱情至上”,这还是第一次,生活氛围总体上很放松,共产党人为全面胜利而欢欣鼓舞,我父亲的同事不再坚持已婚夫妇只有在星期六夜里才可以呆在一起。

共产党占领宜宾是在差不多两个月前,在1949年的12月11号。六天之后,我父亲到达宜宾。他被任命为宜宾县的县长。宜宾有一百万人口,其中人居住在宜宾城。我父亲和一百多名学生一起坐船来到宜宾,学生是在南京参加革命的。我父亲的船溯江而上,首站停在宜宾发电站,发电站建在河岸上。河的对岸就是宜宾城。宜宾电站曾经是地下党的堡垒。数百名工人出来在码头上迎接我父亲的团队,他们摇着红色的小纸旗,呼喊着欢迎的口号,他们的旗子上有五颗星星-----新的共产党中国的旗帜。他们的旗子把星星搞错了位置----当地的共产党人不知道星星该放的正确位置。我父亲和另一名官员上岸对工人发表讲话,当工人们听到他用宜宾方言讲话的时候,他们都非常高兴。我父亲不像其他人一样戴普通的军帽,他戴的是一顶八角帽,是共产党军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早期戴的帽子,这使当地人觉得很不一般,也很雅致。

然后渡船带着他们过河来到宜宾城。我父亲离家已经十年了。他热爱他的家人,特别是他最小的妹妹。在延安,他经常写信给她,告诉她,他在延安的新生活,并且告诉她,他是多么希望她哪天也到延安加入到他们中来。在国民党加紧封锁之后,来信就停止了。过了很多年之后,家里收到的我父亲的第一封信就是收到那张照片,那张他和我母亲在南京照的照片。在之前的七年时间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们想念他,一想起他就落泪。他们祈求佛保佑他平安回来。和照片一起,我父亲还寄去一张便条,便条上说,他很快就到宜宾,并且说,他改了名字,在延安的时候,像很多其他人一样,他起了一个化名,王愚,愚意思是,“忘我无私到被认为愚蠢的程度”。我父亲一到家,就改回到原来的姓,常,但是他沿用他的化名,管自己叫常守愚,意思是“保持愚”。

十年前,我父亲离开家乡,那时,他是一个又穷、又饿、又受欺负的学徒工;现在他回来了,还不满三十岁,已经是一位有权势的人物。这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梦,这在汉语里叫“衣锦还乡”,“穿着刺绣的丝绸衣服回乡”。家人,因为他,都感到非常骄傲。在过了十年之后,他们都盼望着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模样,因为,他们都听说过各种各样的关于共产党人的奇怪故事,当然了,特别是他的母亲想了解他新的生活。

我父亲大声地说话,开心地大笑,他不受拘束,兴奋得有点孩子气。他母亲认为,不管怎样,他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宽慰和幸福,她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传统的、根深蒂固的内向性格,家人以热切的、充满泪水的眼睛表达了他们高兴的心情。只有他最小的妹妹更活跃一些,她讲话生动,边讲话边把玩她的长辫子。当她歪头强调她说的话时,会不时的把她的长辫甩到肩膀后面去。甩辫子是传统的、四川女孩的顽皮姿势,我父亲看到这个姿势开心的笑了。在北方十年的艰苦生活,他几乎忘记了女孩的这个姿势。

有好多事得赶紧做。我父亲的母亲讲了很多他离家后家里发生的事。她说,有一件事,让她很担忧,她的大女儿会怎样,大女儿在重庆照料她的生活。这个女儿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他给她留下了一些土地。她雇了几个雇工在地里为她干活。关于共产党土地改革的谣言在四处流传。家里人在担心,她会被划成分为地主,她的土地会被拿走。女人们变得很情绪化,她们的担心逐渐变成反诉,“她会出什么事,她得怎样生活,共产党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父亲很受伤害,有些恼怒。他大叫道,“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和你们一起分享胜利,所有不公平都将成为过去,现在应该是乐观的时候,是高兴起来的时候,但是,你们却是这么地疑神疑鬼,这么地挑剔。你们就是想找茬----”。然后他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子。女人们也都哭了。对他来说,哭是因为失望和挫折,对他们来说,感情一定会更复杂一些,复杂的感情中最主要的是怀疑和不确定。

我父亲的母亲住在一个老式庭院中,庭院在城外,但是紧挨着城市。她丈夫死的时候,把这座庭院留给了她。这是一座不太豪华的乡村住房-----不算高。由木头和砖块建成,有围墙把院落和道路隔开。院落的前面是一座大花园,后面是一块田地,田地上有一片冬梅树林和一片厚密的竹林,冬梅吐露出芬芳的香气,竹林烘托气氛,使这块田地变成令人陶醉的花园。庭院非常清洁,没有一粒尘土,所有的窗户都闪着光亮。家具是由漂亮的、闪着光的红木做成。家具是深红色的,颜色深得几乎变成黑色。我母亲来宜宾后,第一次造访,就喜欢上了这座庭院。

这是一个重要的场合。中国的传统,掌握权力、操控已婚妇女的人一直是她的婆婆。对婆婆,她得百依百顺,婆婆对她则施展淫威。当她熬成了婆婆,她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欺负她的儿媳。解放儿媳是共产党的一项重要政策。有大量的谣言在传播着,说共产党的儿媳都非常骄横,他们会把婆婆指使的满处滥转。他们都在等着瞧我母亲会怎样表现。

我父亲的家庭是一个大家族,那天他们都聚在家里,当我母亲走近前门时,她听见有人在小声说,“她来了,她来了”。孩子们在四处乱窜,他们想看一眼那个来自遥远北方的奇怪的共产党儿媳,成年人用嘘声嘘住他们的孩子。

当我母亲和我父亲一起走进客厅的时候,她的婆婆正坐在屋子远端的正座上,正座是一张雕花的方形座椅。正座的两侧是两排对称的雕刻精美的座椅,两侧的座椅烘托出正座的威严。每两张座椅间都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花瓶或者是其他的小摆件。走到客厅中央,我母亲看到她婆婆长着一张平静的面庞,她,高颧骨(我父亲继承了这一点),小眼睛,尖下颏,嘴角微微下垂。她长得很小巧,她的眼睛半睁着,好像在沉思什么。我母亲和我父亲轻轻地走近她跟前,在她的座椅前停住。然后,我母亲跪下,向她磕了三个头。按照传统礼节,跪地叩头本来是该做的事情,但是,每个人都在想,这个年轻的共产党人是否会行这套礼节。屋子里发出宽慰的叹息声。婆婆显然很高兴,我父亲的堂妹和妹妹小声地对他母亲说, “多可爱的儿媳呀,这么温柔,这么漂亮,这么恭敬,妈妈,您真的好有福呀”。

对这个小小的征服,我母亲非常得意。她和我父亲曾经花了很长时间讨论该做些什么。我父亲说,共产党人要取消叩头,他们认为叩头是对人的尊严的侮辱。但是,我母亲要求来一次例外,就一次,我父亲同意了,他不想伤害他的母亲,或者不想得罪她的妻子----在流产后不想再得罪她,而且,这次叩头有不同的意义,它让共产党人得到人们的认可。但是,我父亲自己不会叩头,尽管大家都期望他叩头。

我父亲家里的所有女人都是佛教徒。她的一个妹妹,俊英,特别虔诚,她还没有结婚。她领着我母亲对着佛的雕像叩头,对着祖先的牌位叩头,在中国新年的时候,祖先的牌位就会被摆放出来。在后花园,她还让我母亲对着冬梅树林和竹林叩头。俊英姑姑相信,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有灵魂。她让我母亲对着竹林叩了一打头,请求竹子不要开花。中国人相信,竹子开花是灾难的预兆。我母亲发现这一切都乐趣无穷,这使她想起她的孩提时代,也给她提供一个机会在顽皮的情趣中放纵自己。我父亲不赞成她这样做。但是,她抚慰他说,这些做法对维护共产党的形象有益处。国民党曾经说,共产党要消灭所有传统习俗,她说,让人们看到国民党在胡说,这很重要。

我父亲的家人对我母亲非常好。尽管得走最初的过场,我奶奶其实特别容易相处。她很少评头品足,也从不挑刺。俊英姑姑的圆脸上长着麻子,但是,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是一位善良的女人,和她在一起,人们会觉得安全和放松。我母亲禁不住会把她的婆婆和她自己的母亲相比。她们没有流露出多么有精力,多么精神矍铄,但是,他们很轻松,很平静,这让我母亲感觉完全是在自己的家里。俊英姑姑烹饪出好吃的四川辣食,辣食与北方平庸的饭菜相当不同。每道菜都有一个奇异的名字,我母亲喜欢这些名字,“龙虎大战”、“皇妃鸡”、“热情鸭”、“金鸡破晓”。我母亲经常到婆婆家来,和家人一起吃饭,吃饭时,还可以欣赏果园里的盛开的花朵,李花、杏花、桃花在早春季节开成粉色和白色的海洋。和常家的女人在一起,她感到温暖,感到受欢迎,感到被她们大家爱着。

(待续)

随便看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

 

Copyright © 2000-2024 sijig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4/12/26 11:3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