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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23)
正文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一天,我母亲和她的编队全副武装跑步去孙中山墓地,孙中山是共和制度的奠基人。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母亲觉得小肚子疼。那天晚上,在城市的另一边,有一场京剧表演,一位当时最出名的明星将出演。我母亲继承了她母亲对京剧的热情,热切地盼望着去看表演。

那天晚上,我母亲和她的同志排队步行去剧场,剧场距军营有五英里远。我父亲坐车去剧场。我母亲走到半道上,她感觉肚子更疼了,她在考虑返回,但是,最终还是决定忍一忍。演出进行到一半,疼痛变得难以忍受。她走到我父亲坐的地方,请求他用车把她带回家。她没有跟他说她肚子疼,他朝他的司机坐的地方看去,他发现他像是粘在了座位上,张着嘴看表演。他回过头来对我母亲说“我怎能打扰他看表演,仅仅是因为我妻子要离开”。我母亲已经失去了耐心,她不想对他解释她在忍受痛苦,猛地转身走开了。

我母亲忍着剧痛一路走着回到军营,她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她看到黑暗中有刺眼的星星在闪烁,她感觉她在踩着棉花艰难前行,她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她感觉似乎花了一生时间才走完这段路。当她回来的时候,军营里没什么人,除了警卫大家都去剧院了。她挣扎着爬到床上,借着灯光,她看见,她的裤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她一挨着床立马就昏了过去。她弄丢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并且,没有人在她的身边。

一小会儿之后,我父亲也回来了。他坐着车先于其他人赶了回来。他发现我母亲趴在床上,他想她一定是累坏了,然后,他看见了血,他意识到她失去了知觉。他跑出去找医生,医生认为她一定是流产了,作为部队医生,他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该怎样做,所以他打电话给城里的医院,要求他们派一辆救护车来。医院同意了,但是唯一的条件是,叫救护车和做救急手术都得付银元。尽管我父亲自己没有钱,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参加革命”,他们自然享受健康保险。

我母亲差一点就死了。她得接受输血,得接受刮宫。手术后,当她睁开眼睛看见我父亲坐在床边,她第一句话说的是,“我要离婚”。我父亲不停地道歉,他不知道她怀孕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她知道她错过了她的经期,但是又认为这很可能是行军中不停折腾的结果。我父亲说,他不知道什么是流产。他发誓,以后要更加体贴,而且一遍又一遍的说,他非常爱她,他会改正错误。

我母亲昏迷的时候,我父亲洗了她浸血的衣服,对一个中国男人来说,这非常不易。最终,我母亲答应不再提离婚这件事。但是,她说,她要回满洲里,重拾她的医疗专业。她告诉我父亲,她永远也不能让革命对她满意,不管她怎样努力,所有她得到的都是遭批评,“我还不如离开”,她说,“你绝不能离开”,我父亲急了,他说,“这将被解释为你害怕吃苦,你会被看做逃兵,你会没有前途,你的余生将遭人歧视”。不能脱离革命,这是一条牢不可破的规定,因为,这是一条典型的不成文的规定。但是她能听懂他声音里急促的音调。一旦你参加革命,你永远不能离开。

我母亲还在医院的时候,十月一号,有人提醒她和她的同志准备聆听一个特别的广播。广播将从装在医院的一个大喇叭中传出。他们聚集在一起,聆听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母亲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她梦想的中国,她期盼的中国,她为之奋斗的中国终于矗立在这里了,她想,她忠诚这个国家,全身心地忠诚这个国家。当她听到毛泽东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她责备自己曾经动摇过,她吃的那点苦与拯救中国的伟大事业相比微不足道。她感到特别骄傲,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她对自己发誓,她将永远忠诚革命事业,当毛泽东简短的宣告结束后,她和她的同志们欢呼起来,并把他们的帽子扔向天空----扔帽子是中国共产党人从俄国人那里学来的庆祝方式。然后,他们擦干泪水,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进行庆祝。

在流产的前几天,我父母曾第一次正式地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他们两人都穿着军装。他们看着照相机,眼神惆怅甚至相当伤感。照这张照片是为了纪念他们进入前国民党的首都。我母亲立马就寄了一张照片给她的母亲。

十月三号,我父亲的编队就从南京出发踏上了征程。共产党的部队已接近四川。我母亲在医院还得再住一个月,然后,她被准许在一座宏伟的宅邸再恢复一段时间。这座宅邸曾经属于国民党的财长,蒋介石的姐夫孔祥熙。一天,她的编队被告知,他们将在一部反应南京解放的纪录片中充当群众演员。他们收到发放给他们的市民的衣服,打扮成普通老百姓欢迎共产党入城。这是一个重构的场面,重构的场面不够准确,却在全中国作为纪录片放映。-----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做法。

我母亲继续呆在南京,又呆了差不多两个月。不时地,她会收到我父亲的电报,或者是一摞来信。他每天都写信,一找到还在营业的邮局,他就把信发出去。在每封信中,他都会告诉她,他有多么地爱她,保证要改正错误,并且坚持说,她不能回锦州,不能脱离革命。

快到十二月末的时候,我母亲被告知,有一只汽船能运送她和其他因病留下来的人。他们得在夜幕降临时在码头集合,-----若是白天,国民党的轰炸就太危险了。码头被一层阴冷的雾气笼罩着。因为得提防空袭,只有几只电灯亮着,凄厉的北风夹着雪片掠过河面。我母亲得在码头上等上几个小时,她使劲跺着被冻得麻木的双脚,她穿的鞋被称作“解放鞋”,是统一发放的很薄的棉鞋。一些棉鞋的鞋底上印着诸如此类的口号,“打倒蒋介石”,“保家卫国”。

汽船载着他们沿长江向西航行。最初的200英里,最远到安庆,汽船只能在夜间航行,白天汽船被藏在河北岸的芦苇荡中,以防备国民党的飞机。船上有一个分队的士兵,还有很多军事装备和弹药,士兵们在甲板上架起了机枪。不时地,会有和国民党军队、和地主武装发生的小规模的战斗。有一次,他们在芦苇荡边准备停船躲避白天的时候,国民党军队向他们猛烈开火,并企图登船。我母亲和其他的妇女藏到了甲板下,同时,卫兵们打跑了国民党军队。汽船不得不再次启航,到一个更远的地方去停泊。

他们航行到三峡,也就进入了四川境内,河道突然变得非常狭窄。他们得换乘两条小一点的船,小船是从重庆过来的。卫兵换乘其中的一条小船,军事物资也装在这条船上。组团成员乘坐第二条船。

三峡以“地狱之门”而闻名。一天下午,明亮的冬日暖阳突然就消失了,我母亲冲到甲板上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巨大的悬崖直立在河两岸,稍稍倾斜,似乎要砸向小船。悬崖上覆盖着厚厚的植被。崖壁极高,几乎遮天蔽日。每一座悬崖似乎都比上一座更加陡峭。悬崖看上去仿佛由一把硕大的利剑砍削而成。利剑从天而落,在巨石间砍削出一条三峡通道。

小船和激流、漩涡、暗礁奋战了好几天。有时,激流把小船掀起,再甩到后面,似乎小船随时都会倾覆。经常地,小船随急流猛冲,我母亲认为,小船就要撞上崖壁了,但是,每次舵手都能成功地驾船在最后一秒躲开崖壁。

仅仅在四九年的最后一个月内,共产党就解放了四川的绝大部分地区。四川境内还流窜着很多国民党军队。蒋介石在大陆放弃抵抗逃到台湾,他们却被困在了四川。最槽糕的时刻降临了。一帮国民党士兵炮轰第一艘小船。小船上装着弹药,一轮轰炸击中了小船。我母亲站在甲板上,前面的小船在距她一百码的地方爆炸。爆炸似乎点燃了整个河道。燃烧着的木块飞向我母亲的小船,看上去似乎无路可躲,我母亲的船就要和被炸船骸相撞。但是,就是在撞船似乎不可避免的时候,小船却漂了过去,只差几英寸就撞上船骸,大家的表情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他们都被惊得变成了木人。第一艘船的卫兵大多都被炸死了。

我母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气候,完全不同的自然环境,三峡两岸的峭壁上爬满了很粗的蔓藤植物,这使本来就很神秘的氛围变得更加带有异域风情。在茂密的树叶的掩映下,猴子从一个树枝窜上另一个树枝。从平坦的锦州平原走出后,这里的绵延不尽的、宏伟的、陡峭的大山新颖得令人眩目。

有时,小船停泊在一段狭窄的石阶脚下,石阶由黑石建成,石阶沿着大山的崖壁拾级绵延而上,似乎没有尽头,因为大山的顶峰藏在了云朵里面。通常大山的顶部都会有一座小城。因为总是被很厚的雾气笼罩着,当地的居民即使在白天也要点亮他们的菜籽油灯。天气阴冷,潮湿的冷风吹掠着大山,吹掠着河水。对我母亲来说,当地农民的长相有些可怕,又黑、又瘦、又小,身形太有棱角,眼睛太大、太圆,与她习惯看到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戴一种头巾,头巾是一条很长的白布,一层一层地裹在前额上。在中国,白色是服丧的颜色,我母亲最初看到他们时,以为他们在服丧。

到一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重庆。重庆在抗战时期是国民党的首都,在这儿,我母亲得换乘更小一点的船走下一段航程去泸州,到泸州需要溯河而上再走一百英里的航程,在泸州,我母亲收到了来自我父亲的信息,一只舢板已经派出来接她,她很快就可以到宜宾了。这时,她才知道,我父亲活着到达了目的地。到这会儿,她对他的怨气早就蒸发了。已经有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她很惦念他。她在设想,旅程中,他看了那么多的景点,古代诗人对景点都做了描述,他一定觉得很刺激。我母亲很肯定,我父亲在旅途中一定为她做了好多诗,想到这儿,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就在那天晚上,她启程去宜宾。第二天早晨,她醒来时,太阳透过轻柔的薄雾照射进来,她感到很温暖。沿河而立的小山轮廓柔和,充满绿意。她又躺下来,充分地放松,倾听河水拍打舢板船头的声音。那天下午,中国新年的除夕,她到达了宜宾。第一眼看到宜宾,她觉得,宜宾是一座魂灵一样的城市,精美的城市漂浮在云彩当中。当船靠近码头,我母亲环顾四周,寻找我的父亲。最终,透过雾气,她看到了我父亲模糊的身影。他站在那,穿一件军大衣,大衣敞穿着,没有子,他的警卫站在他的身后。河岸很宽,覆盖着沙子和鹅卵石。我母亲看到,城市依山而建,一些房子就建在又高又细的木桩上,房子似乎在随风摇动,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船被拴在码头上,码头建在城市伸展出来的狭长地带上。船夫将一块木板放了下来,我父亲的警卫踏着木板走过来,拿起我母亲的铺盖卷。我母亲跳下舷梯,我父亲伸出双臂,帮助她下船。当众拥抱是不合礼仪的,尽管我母亲察觉我父亲像她一样激动。她感到非常快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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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3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