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东藏西征 |
正文 | 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天。但宗璞的《野葫芦引》只看了两部,东藏西征,南渡北归,当年似青萍依在岩石侧,似杨花旋转千山错的亡命之日,家仇国恨裹了知识分子的箪食瓢饮,不论是断肠声,颜回乐,他乡客,一面残损后仍唱“将一代代英才育就,好打点平戎兴国策”,一面不误“山茶童子面,腊梅髯翁情”。而今我也要过上西征的生活了,太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等到我今日进渝时,它已是“大道如青天”了,但他后面还说了一句“我独不得出”。——我独不得出,李白怀才不遇叹壮志不得出,我没有才华,但我也不得出。浙渝的怪圈,一次离别后还有下次的相聚,时间好像一把钝刀,不断地在我的骨我的心做的磨刀石上来回滑动,我急不了,也动弹不了,退不回原点,故事的终点看起来还太遥远。我试着就像一个语文考试时间来不及的学生在作文上腰斩勉强做出结尾,但是,我空着结局回来,仍无功而去。我不断回望,回望那些平淡日子里的刺,我以为走过它们,我就得到了阿里斯托芬,但现在,我却更靠近了埃斯库罗斯。 夜晚我躺在床上,黑暗中我似乎回到了半年前的列车上,耳边响彻了三十六个小时的轰隆隆声音,像前半生在浙江无止尽的生活永远地驶进了无止尽的黑洞里。我下车时晃了许久,回头看见群山相拥,遮天蔽日,魅影呵斥我转过头去,我终于还是失去了故乡的方向。。。。。。我转回头,欢喜地笑了笑,提了行李拉住母亲的手往前走。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觉留恋反雀跃,一个月后,我终于明白了。 凌晨3点,火车站的红字像悬在夜空里的烛火,巨大的建筑物似钝兽把身影都泯灭了,我知道它们在黑夜里诡异地朝我笑,但我比任何时候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都安心。东坡先生的好友王巩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的滨州,歌妓柔奴请愿随行。王巩回归时,苏轼问柔奴“岭南应不好”,她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一个城市的温暖大抵是源自一段回忆,一件事,一句话,总归,是一个人。 我在远方安定了,定而不安。这个城市与我的故乡太不相同,我记忆里的“艳阳年”“吴宫酒”都变成了“桃花流水”。我接到外婆的电话,她说门前的木槿花都落了,这还是第一年呢它自己落了花,往年都是被你折了送人,插得庭院房间都是。你还记得“听雨阁'吗?你小时候用枯落叶拼出来的字现在还挂在阁楼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非要用杏花瓣儿拼出”听雨阁“的字样,挂在那个破旧的小阁楼上,可惜找不到杏花,只能用枯叶代替。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但我到不了家的,对不起了,我即使后悔也要走完这条路,我很后悔,不只是对你,外婆。。。。。。我不喜欢这个城市,但我适应地生存下来了,它高楼林立,交通网罗,但同时下水道裸露,破砖乱瓦满目疮痍,它是新旧世纪的组合,是从红油汤里雨雾天中冒出来的城市。它的女生,不论秀气地梳着刘海,不论小腿腰身粗壮,不论肤白貌美,不论诡吊地化妆,都能不分年龄不分阶层不分场合中气十足地站在马路上叉腰叫喊,或训人或夸人。但她们在人群中很耀眼,明艳得会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在这个复杂的孤独的在我抵抗范围内不断出现挫折的地方日复一日生活从夏天到年尾。重庆的冬天潮湿得可怕,阳台上的鞋子晚上忘记收回来,早上便像浸了水一般湿漉漉。我的关节像哈利波特中疯眼汉穆迪桌上的窥镜,敏感得恶心。我的右手握着笔,鼠标,茶杯,汤匙,牙刷,手机,左手揉着膝关节,刚装好的热水袋像熶着火舌一样舔进骨缝里打个弯儿直奔上透明的软骨,我呼出白色的水汽浮现无数的人脸,回来后才知道相见不如怀念。重庆与浙江不是一个名词,但愿你懂得,你和我,我们都不是一个名词,但愿你懂得,我们都不是庄周,精神化蝶是根本无须哲学的。看不见红叶的秋天,看不见雪花的冬天,看不见未来的眼睛。我常常去一家名叫”路人甲“的茶店,店主是一位隐秘的画家,墙上,地上,屋顶,瓷器,茶具,他画大朵大朵的牡丹,芍药,荷花,盛开在夜景,月圆,雨季,末春,他教会了我泡茶,告诉我哪幅画作于何时,其实哪里留了瑕疵。他浏览了很多地方,最后为了等一个人,在那里安定下来开了一家茶店。我问,那你等到了吗,他只是笑了笑。我不再问,侧头发怔了许久,喃喃”又下雨了呢,重庆怎么会有那么多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雨,重庆入秋即雾,早晨醒来烟雨迷茫一片,都是人的眼泪。。。我的眼泪。。。婉儿说:雨会在雨的记忆里血流成河,蔷薇会凋谢在蔷薇里,我们会在深山更深处。11月的那天,我撑伞回望了“路人甲”最后一眼,它的门侧上写着“我在这里等你,你会来吗?”,我不会再来了。我仰头,有些东西戳到了痛处,所以停下来观望,但也是因为戳到了痛处,避之唯恐不及。。。天色铁青,“又下雨了呢”我喃喃。。。。。。躯干与心脏相隔1200公里,休对故人思故国,背井离乡是一个人失去一切的开始,所以依格对我说,我不怪他不爱我,是我选了离乡,那我就没资格再要求了。。。等待是双方的,一个人的错没有必要让两个人来承担。。。我看她喝干茶,续上,再喝干,我侧头“下雨了呢”,她不理我,挑眉说“离乡不是落荒而逃就是壮志凌云,你是哪种啊”她曼妙地趴在吧台上,“难道我会是前一种么?”“那也不是后一种吧。”我转回头,“阴差阳错。”。。。我没力气再交谈了,往后躺在沙发上。。。阴差阳错。。。江南好,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1月13日,我站在候机厅的落地窗前看见外面,延伸到无尽黑暗里的跑道,像一个幽长的吞噬巨口。我看见窗上的人影,她的下半张脸在笑,上半张却眼角泛泪。我摘下眼镜时已看不清自己,戴上时已看不穿。回不去了,那个梳童花头的你,不躲着人哭的你,傲慢与偏见的你,回不去了。从你弓起身子捂住嘴,哽咽声在喉咙里翻滚,从你向感情屈膝,下跪,恳求,从你带着半湿的头发英勇地闯到这个陌生城市的中央,一切都回不去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下一步我还能走到哪里,愿赌服输,但你知道吗,我手里没有筹码了,输光了。。。 我的固执,哀莫,害怕都会变成历史,纽扣第一颗就扣错了,可扣到了最后一颗才发现。刀刀说,做梦,是因为那个人在想念你。我从未梦见过你。只记得还懂得宽恕的时候的我,太遥远的身影,她说”列松如翠,积石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说的,大抵是真的吧。 2月14日,11:25 浙江——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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