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捡花 |
正文 | 我也是在农村中长大的,但对于农民语言,显然知道的还不是太多。有些相当生动的具有田野风格的遣词造句,就是多年从事语言文字研究的“精英”,也未必能够想得出来。比如“捡花”。 棉花第一次大规模的收捡,我们这里叫采头遍。第二第三次一般会叫收棉花。如果天气连续的都是晴天,第四次再下棉地,就叫“捡花”了。其实是将棉地里以前掉下的粘有枯枝败叶和泥土的碎花及棉桃一个个的一点点的摘下拾起装进篮子里。那是很细的活计,看去清闲,实际很累。这两年,捡花是不论斤两的。是农业合作社的老板到棉地里检查一遭,看看棉树枝上还有棉桃没,地里有没有落地的碎花。然后按劳动日计价,一个劳动日70块钱。我家的一位手快的老大嫂说,算起来比论斤一天还多收入几块钱。可见那活是怎样的精致。 我因母亲的身体,加之弟弟妹妹的家庭都在外边,决意回家住段时间。居住的这段时间正是捡花的时候,一来确实没事,太闲;二来也知道捡花的都是妇女们,她们说出话来,有味的很,多学一点是一点嘛。棉地去捡花的并不多,而且全都是家根近邻,丈夫外出务工,自己怡儿弄孙并且接送他们去读书的妇女,是我长辈的没有,喊我老小或直呼其名的也只有几个,其余的都称我叫二大爷或二表叔的。老板也知道都是一方水土的乡里乡亲,还算比较厚道:上午八点下地,十一点收工,下午两点做活,四点去接孩子,30分钟后可以带着放了学的孩子到棉地里干到天黑。 都说三个妇女一台戏,这话确实是不错的。棉地里的女人一多,就叽叽杂杂的热闹,话是他们知道的天南地北以及张家长李家短。猛去一个男人,话题就冲着我了,很黄很暴力的那种。有说“俺有几个二表婶的”,也有煞有其事地问我“俺第八个二大娘添个啥”,仿佛我就是妻妾成群的某个导演而到处都有孩子在满世界地找“爸爸”。只有一人始终没有吭气,低着头半生不熟地弯着腰,捡起地上支离破碎黏着枯叶和土的棉瓣,摘下棉枝上的棉桃往筐里放。棉枝的丫杈上依然有着新叶,嫩嫩的,在初冬下更显出碧绿和青翠,偶尔顶出的白色的棉花也就夺目而耀眼了。我的侄儿媳妇朝着没有吭气的就高声大嗓的叫:表嫂,都下过窝了,怎么不跟俺二大爷打招呼啊!那没吭气的女子朝着侄儿媳妇向我称呼:“表叔”。跟紧就有“表叔表叔,地里一杵,脱了裤子,也是这粗。”的戏谑传来。 这时我才想起,她叫岳凤,是隔河俺老表的儿媳妇。老表也只是个叫法,怎么个表法,连我也不清楚,只是时间长了,又住的不远,这么叫着亲切。他和表侄结婚,好像五六年了,有一个儿子,在上我们这村小的学前班吧。听说她是我表嫂的远房侄女,住在城里,快到高考的时候,因为各地的大官要往上升而不断的“造城”,她家的三间85平米的房子也被拆了,盖楼的大肿和地方要员商议并且告示:以现行房价为标准,在核实原有面积的基础上,补齐差价,有一补一,这是国家的规定。岳凤早就下岗的父母一算,他家85平米的房子在公告上是8.5万元。现行房价是3200元一平米,还有近20万元要补齐。对于维持基本生活已不容易的人家来说,这就是杀贫。岳凤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放弃高考嫁给了比他大几个月的表哥。这婚事,我们这团团块块的人都知道:隔河的娶来个城里人 晚上,老五的儿媳妇和岳凤过来,先和我母亲打了招呼,然后径直来到我在老家的书房,都喊我二叔。规规矩矩全然没有了在棉地的野道。岳凤递过一叠打印稿让我看,我随手翻翻,便问:你们在那打印的,侄媳妇说,今个去的就有好几家有微机和打印机,谁家方便去谁家。俺表嫂家是啥子都有。她男人爱她爱的跟自个的心肝宝贝样,点子刁又能干。岳凤还是低着头很急的样子说“二叔,我的这几篇稿子你也不帮提提看法”,这一说,我便真的认真起来,看完岳凤送来的七篇,实在不敢小视她了,那篇《嫁了男人就有了家》,很是写实,灵秀的字里行间既有着对房地产商的讥讽怒骂和对无良官员的痛恨与诅咒,也有着对自己爱人的夸大了的赞美和对未来生活的实实在在的追求。我便建议她在网上查查妇女方面的报刊投出去试试。侄媳妇又说:二叔你明天在家里准备下,给我们讲讲写作好吗?我们现在有八九个妇女在写呢,有的是诗、有的是童话,有的是散文。隔山老李家的媳妇还有文章发表呢。她们全是30岁以下,管你好。岳凤又低下头望着老五的儿媳妇偷偷一笑。 前几天,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她写的散文在报上发表了。这电话就是岳凤打过来的。而进城的大哥也说有几个捡花的妇女喝了好几斤白酒庆贺着有表叔的指点。 下到棉地捡花,居然捡起一群处在农村的文学少妇,她们即使是在掉进土里,也一样的雪白,抑或是还挂在枝杈等着绽放,就如岳凤一样曾经没有爱情,有了家之后,也有了让家更充实的向往。作为同行,高兴自然已经不再是捡花了。 2013年农历10月初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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