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花土沟的阿四 |
正文 | 至于花土沟,可以肯定的说,中国有98%以上的人,都不知道花土沟具体的位置。但如果你有兴趣想知道的话,你不妨看一看祖国那辽阔的地图,在大西北青海省的北部,你便可以清楚的看到花土沟了。 小镇为什么叫花土沟,是不是花草特别的多呢?至于这个问题,阿四刚来时就留意了,但是不管在去花土沟的路上,还是在花土沟里,阿四都没有发现什么花草。甚至可怜的连那不多的几颗树木下面变色的黄土,一打听,都是用卡车从遥远的几百公里之外的,外省拉来的。在往远看,那风沙茫茫的戈壁沙滩,无论如何想象,也是长不出花草,更别说开出什么花了。 直到后来,阿四听单位老工人说起才知道,花土沟之所以叫花土沟,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倒是有一个与别处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土壤的颜色是多种色彩的。具体的那种颜色占多数,终了也是没有人去细分的,所以才干脆取名叫花土沟。 花土沟镇,是中国初期名声显赫的四大油田之一青海油田,现在的主产基地。所以,这里除了盛产石油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石油还有另外一个别称,那就是叫“黑色金子”。所以来此掘金的人特别多。别管是什么,只要是外边最最流行的,可以最最挣钱的,花土沟就很快有了。超前的速度,有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内地有的城镇。居住在花土沟上的人不多,也就三四万吧,除了少数地方行政事业单位的人员外,多半的都是属于油田单位的。 阿四也是那多半中的一员,阿四的真名叫张振北。到至今工作的时间,细细算起来已经快有十个年头了。也可以说阿四青春的大部分,都抛洒到这茫茫戈壁上了。这,也一直是阿四心头想起来的一个心结,一个一想起来就让他心痛不已的心结。 当早上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户散开在屋内的时候,阿四就得停止他荒乱的梦了。因为过不了几分钟,院内的修房民工就开始砸门了,阿四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起床。要不然的话,那些民工会扯破嗓子地大喊他的名字。他不想让他的名字,在清晨就被这些外省民工喊的那么的怪异。 民工来的时候,阿四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们在门口的栅栏旁边,蜷缩着身子呆望着。只有在他们的身上,阿四才能找到短暂的平衡,这说起来难免有些可笑的味道。人有的时候,总是这样那样的给自己没有出息找些开脱的理由。 阿四在这段时间和他们走的比较近一些,以至于前一阵子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些可笑的事情。这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一位民工说是,家里要给他寄封信,而他们居住的那个地方,没有确切的地址,说是要寄到阿四这儿。用阿四的名字,阿四想这么小的事情,有什么可考虑的,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告诉那位民工放心,只要信寄来,他马上送给他。 没想到几日信寄来了,信上的地址,却是每一个见到它的人,大开眼界。阿四单位的地址明明是:青海省花土沟井下作业公司,来信上却写成了:青海省花土沟井县无知公司。无知公司,写这信的人也真是敢想,敢诌啊,敢写啊,不知道这封信一路邮寄过来,是多少人的脸上有了坏坏的笑意。 来送信的一个收发室的,很是把阿四多看了两眼。阿四赶紧解释说,是院里民工用他名字寄来的信,但冷嘲热讽还是在当场,显现了出来。阿四在别人的眼里,当时多少显得有些落魄。但阿四还是把来信交给了那位民工,至于地址的事,只字未提。但之此以后,阿四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在没有多说的话,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和他们说几句,因为他怕伤了他们的心意。 现在的时节,正是中秋。每一天中午吃完饭到下午上班的这个时刻,无论天气好坏,阿四都会在这个时候,迎着眼前这一片日光,懒懒的躺在椅子上。这个时候窗外很少有人走动,一切都很安静,很祥和。阿四不会吸烟,准确的说是不想吸,要不然的话,点一支烟在此时吞云吐雾一番,倒也是人生的一种享受了。 这个时候,想什么样的心事,也是不明确的。有的时候,甚至连阿四他自己回想,刚才想些什么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恍惚。但阿四不在意,反正是消磨时间吗,反正只是让时间感到不在多余,不在让人感到坐卧不安就行。这也是阿四乐于在每一个下午,呆坐在桌前的真正的目的。 这样的时刻当然延续不了多久,透过窗户外的栅栏,阿四的眼帘里就有一个人出现了。“是主任”阿四知道,纵然主任走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次还是像一把向他飞来的刀子一样,让他感到了它的冰凉和带来的无形伤害。阿四习惯的,努力的直一直身子,然后把头低下来,装出一幅没有知觉主任到来的漠然。 其实确切的说,从内心深处,阿四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再说了,在作为一个干好本职工作这个前提下的一个国企职工来说,确实的怕谁,是没有多少可以讨论的成分的。国企员工远不用,如私企员工那样,既得费力的干好工作,又得小心的看老板的脸色。这也是多半没有上进心的人,都愿在国企混的真正原因吧,所以,对于一个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年,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左腿受过工伤的阿四来说,主任应该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借以收拾他的。 其实不管从那里说起,阿四与他的主任之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在一年之前,他们就算见面了,也都只不过是陌生人,几乎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的陌生人。但自从阿四由一线作业单位调到材料库以后,他们之间看似不起眼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阿四知道,是他的不识时务,让那习惯被人捧起来的主任,在别人面前多多少少失了些领导的面子。但这种微妙,常人不用心几乎是观察不出来的。只有他们俩自己明白,尤其在两人相对的走过那个长长走廊的时候,才显得格外的明显起来,两人在这个时候,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默然和无视,以至于彼此还能感觉到空气中碰撞的气流。 其实阿四只是一个门卫,在说的彻底一些,就是个看库房的,一个看库房的与这个单位能有多大的关系。有的时候,阿四想也不能全怪别人,连阿四的朋友在开玩笑的时候,都说阿四是个报废青年。还犯得着和别人较真吗。 也许谁都不知道,在阿四的心里,现在是有希望,是有梦想的。那就是希望自己的这条左腿,能快些好起来。让阿四能在面对楼梯的时候,行走的能正常些,不用每一次在别人的面前显得那样狼狈。那就是梦想自己有一天能圆了,那个做了无数个白天黑夜的文学梦。是他内心不在感到的孤独,不在感到茫然无助和无所是事。 阿四的左腿受伤是前一年的事了,当时阿四在一线的修井队里工作。在那年冬天一次意外事故中,阿四从二米多高的钻台上坠落。导致了这条腿现在的状况,这也就是阿四,从事门卫工作的原因。 虽说是工伤,但对于没有什么关系、路子和学历的阿四,只能认命。其实门卫这工作也不错啊,一线那么多想下来的人,连这个位置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奢望,再说了,自己再也用不着,在酷暑严冬的天气里,像头牛一样的累死累活的工作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有的时候他也会这么想来安慰自己。 阿四文才其实还是可以的,多写写说不定会有出息的。阿四的文章在局报上也刊登过几次,阿四最得意一首诗。这个诗名是叫《青海石油人》,“悠悠驼玲寻油梦,众志成城心愿成。千里油龙穿大漠,万颗丹心照昆仑。手握刹把心系油,脚踏昆仑笑看天。为油不惜汗如雨,壮我中华铸青春。”这首诗后面的那四句,虽说有一些人为的夸大,但阿四还是认为这是他工作十年最真实的写照。 旁边的办公室里,无论是早上还是下午上班的时间里,一直都有女人的吱吱的尖叫声、男人说黄段子时绘声绘色的卖弄声。但阿四拒绝这些,就像单位的同事,他们拒绝瘟疫般的拒绝院内的民工一样。他常常会在这个时间,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或看过往的车辆,看过往的行人,或写些什么,那怕只是胡言乱语。这样的时候,阿四会产生一种很怪的念头,那就是自己此时并没有活着,并不存在,它与这个喧嚣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脸上也因此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庆幸。 从心里说,阿四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但如今这个状况,对于也曾幻想过不错未来的阿四来说,这很难让他接受。也许是阿四太过于敏感了,有的时候他也会这样劝自己。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无奈,只能是此时他内心最好的写照了。这种病态的无奈,一直在阿四的身上持续着,阿四想摆脱它,但是它总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阿四对于眼前的这个小镇,这个自己已经生活了快十年的边陲小镇,说不清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感受。它每一天都以同样的面目容纳着阿四,阿四的生活也没有理由不允许,确切的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不让,小镇日复一日在自己的身边重复。 阿四所处的这个小镇,在不同的地方,所看到感受到小镇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反正无论是怎么样的方式,也看不出美来。在不远处招待所顶楼,你倒是可以看到小镇的全貌,油田居住的是一片,地方单位居住的是一片,但房屋都显得杂乱无章,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晚上没事的时候,阿四也一个人到街上溜达溜达。花土沟镇丑陋的模样,倒是在这个时候,才显得有一些与时俱进的灵气,但怎么都像一个极欲获取钞票的三陪女郎,烂烂的,极不安分的张扬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小镇的不多的几个街面,便才红灯摇摇的亮起来。阿四想如果把这一盏盏亮起来的灯比作一朵朵花来,那么花土沟这个名字倒是取得在恰当不过了。这个景况怕是当初起这地名时的前辈们所料想不到的。爱心洗头房、密雪儿美容院、青青按摩屋、367度休闲屋、在水一方歌舞厅……一溜儿排开,近瞅还彼有些阵势。至于每一个店具体的干什么,这里每一个花土沟的男女老少,都心知肚明的。阿四当然也知道。 如果细说,每个店的结构其实都很破,几乎多半是用烂砖破土堆砌起来的。但外部的装潢都极具心思,从外门面上看,屋内的灯光昏黄,人影幢幢,夸大的说倒是有一些绣楼阁院的意味。因此,撩拨的这些把家搬到外省的,老少爷们的心痒痒的。也因此,几乎每个店的生意都很好,就算到午夜也是人来车往,很有些娼盛的味道。这就是夜晚的花土沟,赤裸裸的张扬着最原始的人性。 不过这一切都比前几年好多了,无论是从开店规模还是三陪小姐的人数说,都是和以往所不能比的。前几年这种色情场所刚从在花土沟盛行开来的时候,那一拥而上的阵势是不能比喻的。一个投资了十几万的店面,在一个月间就短短的时间内就收回了成本,可想在普遍下岗的90年代,这种生意好到了那一种程度。一个三陪小姐的坐台费也是一个小时70-100元,一晚上坐四五个台是不成问题是的。也因此,前面盛传的有一个笑话,其实它是产地是花土沟,那就是一个小姐到邮店局给朋友发电报,内容是“人傻速来”。 阿四是很少到那种地方去玩的。一来那几个不多的工资能够阿四折腾几下。二来和那些色情场所一个个长的人模人样的女孩子,是没有多少可以沟通语言的。因为她们都是些,见钱便脱裤子的主,阿四喜欢的那种清纯的,可爱的女孩,在那种地方是不可能有的。 说白了,深夜里的阿四也是很想女人的,因为阿四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更何况阿四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回想起来,阿四参加工作这几年,倒是和三四个女人相处过那么一阵子。但是,让阿四至今还记得的,只有那个已经结婚了的女老板娘了。阿四细细回想,长这么大,也就和这个女人,爱的还像那么回事,如果他们之间可以称之为爱的话。虽说到头来,结局总是不近人意。但给阿四上的那一堂人生之课,他觉得他终生受用不尽。 说起来,是前二年冬天的事了,咱们在这里暂且的把那个女老板娘的名字,称之为梅吧。阿四与梅是在网上的一个聊天室里认识的。那时他的网名叫“红尘有爱”,梅的网名是“友情可人”,具体的当时是怎么聊上的,阿四现在也说不清楚了。但有一点阿四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当天晚上他们就打了电话。阿四知道了梅家在西宁,是做网吧生意的,两人当时聊的还彼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约好了,再过几天在西宁见。阿四想反正自己家也在西宁,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可做,见就见吧,还能把人吓着。再说了现在不是也流行在网上约会吗?咱也过把瘾,赶一回新潮。 约好见面的那天,是个冬天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根本就没有如好多爱情小说所说的那样,阳光是如何的灿烂,风是如何的轻柔,天是怎么怎么样的蓝。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气,一个关于一对年轻男女的故事,就在这个城市的冬天草草的上演了。当时阿四是故意晚了约好时间几分钟的,快到约好地点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阿四停了脚步,接了电话说:“你在那儿”。“我就在说好的商贸大厦的下面啊。”阿四抬眼向不远处望去,阿四的眼光就和梅投过来的眼光就碰上了。阿四后来想想也怪,楼下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怎么就能认定对方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呢?这难道是缘分?自己跟一个已婚女人也有缘分? 后来,一切当然如众多的男女故事一样,阿四和那个梅就双双坠落一条欲望之河中了。也当然夸大的说,最后是阿四这个第三者哭天抹地的非要和人家结婚的,人家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和阿四分手。原因只有一个,阿四的钱没有她老公的多。就这么简单,简单的让当时和阿四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钱,人还能相信什么。还好,现在一切都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阿四和梅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高兴的时候两个人打电话还能聊两句。 窗外的月牙儿,此时,静静的挂在黑蒙蒙的天空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像是要说些什么。明天,明天又将等他的是什么呢?难道还是这日复一日的重复?阿四在想。 已过午夜,阿四却没有一丝睡意。眼前这空寂寂的房屋,使他忽然想起了,遥远家乡白发苍苍的父母,想起来白发苍苍父母对每一次离家上班的他,是一种什么样期待的眼神。阿四忽然感到一种酸酸的液体在心里流动。他觉得二十八岁的他应该在现在,对眼前的这种生活做出一种安排了。 阿四想起,前不久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的那个对象,人模样也行,自己的感觉也不错。要不?好吧,决定了。过几天轮休就去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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